和安平所猜測的差不多,招商局在招商引資過程中所發生的荒唐事,有如滾雪球一般越發的膨脹起來,在省委下派的巡視組進駐到清江以後,這個雪球開始滾出了清江,以無可阻擋的勁頭向所屬的縣市呼嘯著輾軋而來,鋒芒所指的都是近段日子市委在選人用人上存在的漏洞,
雖然省委巡視組的清查在大方向上並沒有什麼紕漏,但多少也有一些帶病提拔的幹部被工作組指摘了出來,對此省委宋書記鄭重地對劉桐在人事任命上的不負責任提出了批評,這讓他在省委大佬的面前失分不少,劉書記終於為他急功近利,不計後果的擴張勢力而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市裡一團糟,下面更是雞飛狗跳,特別是暗流湧動的郊縣更加變得蠢蠢欲動,很多雷旭的舊部在背後大佬的支使下,給高晨光大大小小的羅列出了十幾條罪狀,什麼任人唯親,排斥異己,什麼只搞形象工程,不注重經濟發展,另外還有嚴重的男女作風問題,不論真的假的全都端到了巡視組的案頭上,還有一大批老城區改造的動遷戶,不知在誰的鼓動下,攜男契女的一窩蜂似的堵在了巡視下塌的賓館門前,口口聲聲的要公道,要說法,郊縣就像一個被壓制的火山口,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面對暗流湧動和複雜多變的局面,高晨光是忙亂的焦頭爛額,不過,這個時候倒是顯現出一言堂的好處來了,郊縣縣級領導班子幾乎被高晨光過濾了一遍,從上到下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眼看著高晨光陷入了泥潭中不可自拔,團體的力量開始迸發出來,幾乎每一位接受巡視組談話的縣級領導都眾口一詞的給予了高晨光客觀而又高度的評價,縣級領導班子裡沒有了雜音,一些中層的小蝦米再蹦噠也蹦噠不出高晨光的五指山去,於是郊縣賓館出現了外面人聲鼎沸,裡面一團和氣的怪異景象,
就是在這種怪異的景象中,安平和馮佩倫來到了郊縣賓館,接受省委巡視組成員的例行談話,雖然巡視談放已經進三天了,堵在郊縣賓館的上訪群眾還沒有散去,但基本上已經沒有了最初兩天的劍拔弩張的緊張,在這些上訪群眾的眼中,巡視組成員似乎並沒有古之欽差大臣手持天子劍,斬殺一切魑魅魍魎的力度,期盼的熱情也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不少,
「安鎮長,你怕是郊縣最年輕的科級幹部了嗎,年輕有為啊,快請坐,咱們這個巡視組說是來巡視的,其實就是搞一下座談,目的就是瞭解一下下級黨委的決策動向,無關人事和紀律,大家暢所欲言……」巡視談話一向是一對一,背對背,所以,進入賓館三樓巡視組的駐地,安平和馮佩倫就被工作人員分別帶走了兩個房間裡,接待安平的巡視組的副組長葛新平,未語先笑,態度很是和藹,據說是省直機關工委的副書記,四十多歲,身材很高大,白淨的臉龐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依稀能夠看出他年輕時代的瀟灑模樣,
「謝謝葛組長,我的年紀小,工作經驗不足,若是談話中哪裡說的不到位,您請多包涵……」對於葛組長無關人事和紀律的客套話,安平可不會當真,這話唬唬外行行,真正對黨內監督有一定瞭解的幹部都知道這是他們的工作方法和技巧,誰若當了真的胡言亂語,能掀翻一級班子還好,若是掀翻不了,那就等著被秋後算賬吧,
根據黨內監督條例,巡視工作不干預地方的正常工作,也不查辦什麼冒尖的案件,既不是考察幹部,也不是具體辦案,但一旦發現問題,就會有雷霆手段緊隨其後,近幾年在華夏演繹出了一系列「巡視反腐」的經典案例,遼陽省有個主管城建的副省長就是在巡視的過程中被發現了蛛絲馬跡,揭開了冰山一角,最終經過徹查後而折戟沉沙,所以,巡視制度就是懸在地方領導幹部頭頂的一把尚方寶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展示出它的鋒芒,
拋開巡視工作組的態度不說,就是從高晨光自身來說只是隨著劉桐吃鍋烙而矣,別看劉桐被省委宋書記毫不留情面的批評了一番,但能被領導批評,說明你還有被批評的價值,批評也僅僅是批評,雖然灰頭土臉,但無關大局,所以,只要劉桐在省委領導眼中的寵信並沒有失去,高晨光的地位不說穩如泰山,至少也不是幾個跳樑小丑和一批喊冤叫屈的上訪群眾所能撼動的,
「小伙子不錯,謙虛守禮,更能認識到自身的缺點和不足,嗯,不錯,巡視談話沒有一成不變的固定模式,咱們就隨便聊聊,嗯,先說說你吧,我聽說你參加工作還不滿四年,四年的時間就從一個中專畢業生提拔到了一鎮之長,這個進步可是夠快的,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高處不勝寒的感觸……」葛組長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很有親和力,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浮流一聲的喝了一口茶水,看似嘮家常一般,卻把話題轉到了安平的個人身上,直讓安平的心裡就是一驚,
這些老江湖看似人畜無害,卻沒有一個是簡單易與之輩,話語中更是步步設套,暗藏殺機,都點明了自己不到四年就當了鎮長,有違規提拔之嫌,若真按著他的思路去自己評說一二,那才真正的上了他的套,而且,安平也很清楚,巡視組收到的舉報信中,高晨光結黨營私,任人唯親的罪狀中,年輕的自己就是一個生動而活潑的例子,真繞進了他的圈子裡,不但自己甩不乾淨,怕就是高晨光都無法自圓其說,
「呵呵,葛組長真是我的知音,我當了鎮長,不只有高處不勝寒的感觸,更有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反倒不如當副手,甚至是當科員時的大膽和胡鬧,那個時候,我帶領群眾種植反季蔬菜,成功與否,只有欣喜和失落,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壓力,但是現在不行了,每一個決策都直接關係全鎮群眾的福祉,成功了還好,若是失敗了,可就沒臉面對群眾的殷切希望和企盼了……」雖然安平當選鎮長跟高晨光沒有一分錢的關係,但在這個時候,安平也不得不替高晨光推脫一二,
但不論是跳票也好,還是正當選舉也罷,一個中專畢業生,僅僅工作四年就走上了主要領導崗位,這在黨內選拔幹部的慣例中都是經不起推敲和引人垢病的事情,更容易坐實了縣委領導任人唯親,違規提拔的罪狀,安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小心的應答著,
「好在上天對我不薄,在跳票當選鎮長以後,我所遇到的都是好領導,好同志,好群眾,領導們支持我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同志們幫襯我,哪裡有思考不周的地方,主動去彌補缺失,群眾們相信我,只要是我的提議,就義無反顧,毫不猶豫的去跟隨,正是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我們隆興鎮走工農並舉的發展思路,工業企業遍地開花,農業產業出口創匯,已然呈現出蒸蒸日上的局面,去年鎮財政收入翻了七番,農民人均純收入翻了十二番,以往村民窮的一家幾口子人穿一條褲子的情況在隆興鎮再也看不到了,而且,精神文明,計劃生育,教育投入都走到了全縣,乃至全市的前列,我這個鎮長總算能給縣委,縣政府,給隆興鎮兩萬群眾交上一副滿意的答捲了……」
若是單從工作年限,工作資歷上解釋縣委的用人政策,那以安平的條件,就是說破天來也無法服眾,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自己在隆興鎮有極為突出的成績做支撐,在無法抹煞的成績面前,自己這個鎮長當的合格,那麼任何的垢病都可以被視為一種嫉妒的行為,
所以,自己這種自說自話,自吹自擂的回答方式,雖然有些取巧,效果卻是實實在在的,不但坐實了自己這個鎮長當的合格,當的稱職,更襯托出了縣委領導力排眾議,大膽啟用有能力,有膽識的年輕幹部的魄力,把任用安平當作是決策者的用人韜略,從總體上說,只能給高晨光帶來加成,而不會有任何的抹黑,
「哦,是嗎,工業遍地開花,農業出口創匯,成績斐然啊,看不出來,小安同志年紀輕輕居然有這麼大的手筆和舉措,真是後生可畏啊……」葛組長的微笑依舊,但嘴角卻不自然的抽搐了幾下,雖然他並沒有刁難安平這個小鎮長的意思,但安平擺事實,講道理,用事實來說話,用成績來回來,卻比任何他怎麼當上這個鎮長的解釋更具有說服力,這讓葛組長突然產生了幾分的失落和無奈,心裡不停地嘀咕著,早若知道安平這個小鎮長的成績如此顯著,群眾基礎如此紮實,說什麼也不能以這個話題做切入點,現在好了,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莫名的將郊縣縣委任用安平的得力舉措烘托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