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們紙箱廠不說是要上機器,上設備,恢復生產嗎?這才個把月的時間,怎麼說倒閉就倒閉了呢……」市場經濟了,指令性計劃上升到宏觀調控層次,一切生產經營活動都圍繞著市場供需來進行,而原有的生產經營模式和經濟發展體系被打破,不能適應市場發展的企業紛紛倒閉,直接的後果就是工人下崗,這種陣痛已然席捲了華夏大地,春紅姐不過是千百萬下崗工人中的一個。這些大道理,安平沒法跟春紅姐說,既使說也是白說,除了徒增煩惱,解決不了一丁點問題。
「本來廠裡還有幾萬塊的過河錢,結果都讓街道辦的領導給提走了,跑出去溜躂了一圈,買回來一個紙板切割機,說什麼要適應市場潮流,開拓創新,打造現代紙箱生產企業。這口號喊的老響了,可你喊口號也得貼得邊吧,咱們這就是一個街道辦的福利廠,十幾二十個聾啞人,殘疾人就能現代化了,這不是胡扯嗎?現在機器擱哪放著,誰也看不懂,誰也不會用的。這幾天街道辦又說廠子資不抵債,要整體出售,我算看明白了,這些人不把廠子折騰黃了是不帶消停的……」對於某些領導朝令夕改的亂指揮,春紅姐有太多的不理解,這些不理解已然在她的心裡結成了疙瘩,提起來恨的牙根直癢癢,工作了十幾年的廠子,揮灑了青春和汗水,在感情上有一種發自內心的難以割捨。
「整體出售?春紅姐,你知道要賣什麼價嗎……」紙箱廠要整體出售,安平的心裡不由地就是一動,隆興鎮的食品廠改制好像就要完成了,若是走走白婭茹的關係,專門向企業供應一下食品的包裝盒,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來錢路子。
對於紙箱廠的情況,安平很熟悉,總共就兩個車間,二十人左右的小廠,是名副其實的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小企業。但是很多商品在包裝上可是少不了這紙箱,包裝盒,紙箱廠的生產困難就是因為主要供貨方皮鞋廠破產了,欠帳收不回來,新的供貸渠道沒開發出來,產品銷又不出去,若是能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建立一個穩定的銷售渠道,將這家企業開辦起來不是什麼難事,若是能開拓出廣闊的市場,企業還有發展壯大的可能,關鍵是看怎麼去進行管理。
「什麼價?這破廠子,兩間破廠房,一堆破機器,地方又小又偏,欠帳還不少,能賣什麼價,把街道辦欠下的窟窿堵上,那幫子駐蟲不要錢都能給你,就這樣都沒有人要呢,生產的紙箱賣不出去,白養一群殘疾人,誰會那麼好心,肯把錢往這裡扔啊!那不是打水漂嗎……」雖然就是一個普通工人,但春紅姐對廠子裡的內幕瞭解的很多,幾乎是一針見血的把紙箱廠的缺點都指了出來,甚至對道聽途說來的街道辦中的貓膩都說的頭頭是道。看得出來,在春紅姐的心裡對紙箱廠是徹底不抱希望了。
「春紅姐,你幫我打聽一下,買下紙箱廠需要多少錢,我們鎮裡有幾家企業,產品可都需要包裝盒,若是我找領導幫幫忙,這包裝可就能拿下來,我覺得這事咱們可以試一試……」隆興鎮的鎮辦企業不怎麼著,哪怕投入的再多也是苟延殘喘。不過,就是燒稻草,還能有兩分鐘熱烀勁呢,白婭茹費盡心力的從市里拉來投資,改制整合,就是做做樣子,也得讓企業熱乎幾天。所以,只要能搭上這條線,短期內的紙箱銷售不成問題。這先把企業支撐起來,騎著馬,再找馬,雙江這麼大,企業這麼多,只要用心,不說能賺上大錢,小來物去的賠不著就是了。
「咋,你有銷路?能准成嗎?只要有銷路,這廠子不說能賺大錢,保準賠不了,這試一試倒行。哎呀,不行啊!咱家這條件,上哪掏弄錢去買啊,他就是再便宜也是家廠子,跟咱買的大白菜可不一樣啊……」聽到安平能解決銷路問題,春紅姐的眼晴就是一亮,嘴裡碎碎叨叨的就盤算了起來,越算越覺得有把握。只是這笑容還沒展開呢,就被殘酷的現實給激醒了,自己就是一個普通工人,平時的收入有限,就是再精打細算,又能積攢下幾個錢,這連愛人的集資款都要從安平的手中借,哪來的錢去買偌大的一個廠子。
「春紅姐,錢的問題你不用管,先打聽一下他們要賣多少錢,或者是什麼條件,合適了,我就找朋友掂量一下,若是不合適,咱就當沒這事……」以自己對紙箱廠的瞭解,結合春紅姐對街道辦領導的評價,安平心裡就對紙箱廠的大體價格有了一個初步的估計,這個價格絕對高不了。
春紅姐有一句把欠下的窟窿堵上,不要錢都能白給的話很關鍵,透過這句話,不難看出紙箱廠之所以舉步唯堅,一步一步走向頻臨倒閉的邊緣,單單就是因為產品銷售不出去,顯然是不可能的。東方不亮西方亮,清江市可是老工業基地,大中型的企業不少,皮鞋廠倒閉了,還有其他的企業,動動腦筋,多跑跑銷路,總不至於餓死。所以,問題的關鍵並不在銷售上。
若是自己沒猜錯的話,紙箱廠是天安街道辦名下的福利廠,很有可能就是街道辦領導私下裡的小金庫,有什麼不好走的帳,不好消化的開銷,三轉兩轉都轉到了紙箱廠,在生產經營中沖減了出去,而就是因為這種扒皮吃肉,喝血敲髓,挖空心思往自己口袋裡摟的手法,別說是一個紙箱廠,就是金礦也該被禍害黃了。
眼下街道辦對紙箱廠又是要改制,又是要出售的,很有可能要通過紙箱廠來平帳,將以往的陣欠和不好消化的,見不得光的帳目和包袱一起轉移出來,抬高資產價格,低值競價銷售,甚至不要錢白送都行,只要買方能對做出來的帳認可就行,而隨著企業的整體出售成功,這些領導在任內所製造出來的風險也就化為烏有了。
上學時,安平勤工儉學,在農校的校辦印刷廠做記帳員,發現這家印刷廠不但承擔整個農校的教材印刷,還對外承印各種文化用品,從早到晚機器基本上不停。按理說,企業的業務量這麼大,那效益該蒸蒸日上,日進斗金了吧。實際上則恰恰相反,細心的安平在記帳時發現,印刷廠每個月都會有大量的管理費用和銷售費用提高生產成本,而在高成本的負荷運轉下,企業是天天虧損,這讓安平是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在企業老會計的提點下,安平才弄明白怎麼回事,這校辦企業的存在就是一個幌子,看著是紅紅火火,實際上都是空架子,早就嚴重的資不抵債。其主要作用就是替學校的領導們沖減那些入不了帳,又見不得光的花銷。而在李教授當了農校一把手之後,這家印刷廠光榮的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徹底宣告資不抵債,生產乏力,最終關門大吉。
企業破產了,變賣了,與農校之間再有了一毛錢的關係。至此,原任領導沒責任,不用擔心其任內見不得光的事情被抖摟出來,最終晚節不保。而對新任領導來說,上任之初就把歷史遺留問題解決了,沒有一丁點負擔,不用負重前進,背著包袱抓教學,也是一件好事。於是,皆大歡喜,天下太平。
紙箱廠的情況,估計就是與農校印刷廠的情況類似,所差別的就是印刷廠守著農校這個大戶,接手就能開工,又不愁市場,效益是蒸蒸日上,大家都搶破腦袋去抓這個金飯碗。而紙箱廠唯一的靠山皮鞋廠已經提前一步倒閉了,直接影響了紙箱廠的整體出售效果,這才有了春紅姐白給也沒有人要的這一套說辭。
「還有啊,這事你偷偷的打聽,重點放到街道辦具體負責人的身上,不要急著問價,很多事情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重點打聽出售的條件,就是權利和義務……」春紅姐的性子,心直口快,沒什麼心眼,要她去跟人談判,保證會談崩了。但眼下安平隆興鎮、福利院兩頭跑,實在分身乏術,這個打探消息的事情還真離不開她。
而且,春紅姐本身是紙箱廠的職工,與街道辦的人員算是比較熟悉,所謂做熟不做生,相比較而言,由春紅姐出面還是有一定優勢的。至於打探之後的結果,那就要綜合衡量了,若是符合安平的想法。那麼,沒說的,必須得把這個廠子拿下來,至於前期的費用,問題不是很大,放著刀哥這樣一個壟斷果菜市場的大管子不用上一下,折借一二,安平都覺得對不起白白送到他面前的壟斷經營權,這就是安平借雞生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