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個彪形大漢和一個清瘦少年不時張望著,一陣夜風吹來,清瘦少年便在寒風中咳嗽幾聲。
彪形大漢看少年咳得厲害,勸道:「太子還不知何時回來,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免得夜風吹多了,你的病情又加重。」
少年搖頭道:「既然已經來了,我們就再等等吧。」
彪形大漢看了看街角,道:「太子昨日剛剛班師,今天又去犒賞三軍,晚上說不得又有人宴請,我們不如明早再來等他。只要他出宮我們就能截住,幾個月也等了,不急在這一日。」
少年看了看大漢,道:「哥哥還有今晚的住店錢嗎?」
大漢一愣,然後尷尬的道:「我們在劉家店住了幾個月,回去和店家說說,再借助一晚,回頭給他房錢,應該沒有問題吧。」
少年搖頭道:「哥哥何等豪傑,這幾月為了小弟受了多少屈辱,便是隨身寶刀也典當了。如何能再讓哥哥去受那腌臢潑才的氣,那等人只認得錢物。前些日子我們沒了房錢,攆了我們多少次了,現在回去定然吃他奚落一番,還未必肯讓咱們住。與其去他那裡受氣,還不如在這裡受風。」
大漢看少年這般說,也不好再勸,只能黯然搖頭。幾個月前他們是何等風光,不想現在落魄如斯。
少年看著大漢,卻是滿心感激。
他這位哥哥是大戶出身,但是這幾月卻為了他典當寶刀,去碼頭做搬運工,為了給他請大夫,節衣縮食,身上的衣服搬運東西磨破了。現在穿的卻是一領破舊背心。窮苦人在夏日多是這般打扮,但現在已是八月,轉眼就到中秋了,天氣早已轉涼,整個東京城都沒幾個這般穿的了。
兩人原本不是兄弟,但是這幾月大漢把少年當親兄弟對待,他也就改了口,不知情的人也覺得二人就該是兄弟。
晁勇和任金奴在票號點燃了兩次戰火,又在辦公室聊了一陣。出的票號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任金奴依偎在晁勇懷中,道:「票號的利潤讓很多人眼熱了,前些日子便有人透過我爹來詢問能否開票號。我說等太子回來給他們回復,不知太子以為如何?」
晁勇笑道:「可以啊。這個是他們的自由,但是不能吸納百姓的存款,否則他們出事,百姓的血汗錢就打水漂了。」
任金奴輕輕拍了晁勇一下,笑道:「太子好壞,他們就是看中吸納百姓存款這一點,否則何必開票號。直接放貸不就行了。朝廷可不禁止民間放貸。」
晁勇當初開票號時,也瞭解過歷朝法令。歷朝都允許民間放貸,只是對利息有著限定,唐初朝廷規定每月的利息不得超過六分。也就是6%,唐末又進一步限制利息,改為月息不得超過4%。宋朝沿襲了唐末的規定,月息不得超過四分。
當然這都是朝廷的法令。民間仍然是高利貸橫行。因為百姓借錢多數時候都是救急,可供討價還價的餘地並不多。
晁勇一本正經的道:「這個不是我壞。即使我同意了,朝廷也不會同意。」
任金奴笑道:「即使朝廷同意,你也不會同意吧。」
晁勇抓住任金奴挺翹的胸部狠狠揉著,笑道:「聰明,這是皇家的生意,怎麼能讓他們插手呢。而且我們已經免了天下農稅和徭役,總不能讓皇家不吃不喝幫他們治理天下吧。」
任金奴愣了愣,壯著膽子道:「他們是誰,這天下不是皇家的嗎?」
晁勇笑道:「不,這天下是天下人的,皇帝只是幫著他們維持秩序的。如果皇帝做得好,讓百姓安居樂業,他的後世子孫就能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如果他做的不好,讓天下民不聊生了,這皇位也就要換人了。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這樣,誰真的以為他是天子,不把天下百姓當人看。天下百姓就會造反,推翻他,所以說這世間力量最大的還是天下人,皇帝也不過是給他們治理天下而已。說不好聽些,皇帝就是公僕。什麼是公僕,就是為公眾服務的人。皇帝是第一公僕,官吏則是下面的公僕。如果誰忘了他們的身份,走的遠了,公眾就會給他當頭一棒,讓他知道他的身份。趙佶現在知道他的過錯了,但是他也沒有機會做這第一公僕了。雖然是第一公僕,但是這個位置還是很搶手的。哈哈哈」
任金奴呆呆的看著晁勇,好半天,才道:「奴家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太子說的很有道理,只是似乎又和我過去的認知不一樣。」
公僕這個詞來源於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史稱腓特烈大帝。他曾說過:「我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公僕。」腓特烈大帝在位期間,一直以這句話作為座右銘,對普魯士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從而使普魯士在之後的數十年之內成為歐洲的一個不可小視的國家,為後來德國的統一奠定了基礎。
晁勇笑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孔聖人說過,唐太宗李世民也曾說過。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一點,只是他們拉不下臉來,不肯承認,還非要說自己是天子。把天下人分個三六九等,編個氏族志,還把自己排在第一等。我沒他們的文才,也說不出水和舟的關係,只好用主人和僕人來說了。」
任金奴早已被晁勇折服了,小貓一般縮在晁勇懷裡,柔聲道:「太子才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人,在我眼中,孔聖人和李世民都不如太子。他們就算說了那話,可也不能把農稅和徭役免了,更想不出這票號的主意來。大梁對天下人這麼好,天下人也一定會擁護皇家的,大梁一定可以一直傳承下去。」
晁勇笑道:「誰聰明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拳頭肯定比他們大,只有拳頭才能讓真理得到傳播。當然時代也不一樣,唐朝的大族力量要比現在大多了。」
任金奴卻道:「即使讓太子到了唐朝。我相信太子也一定做的比李世民更好。」
晁勇愣了一下,看任金奴癡癡的看著他,才確定她不是知道他穿越的事情了。如果真的讓他穿到隋末的話,他還真未必能鬥過李世民。
「什麼人?」
「江南石寶、方傑求見太子。」
「咳咳咳」
今天當值的小溫侯呂方在馬上看著道路旁邊突然靠近了車隊的兩人,一個彪形大漢,一個清瘦少年,少年人似乎還有病,夜風吹來便咳嗽起來。
小溫侯呂方也不敢大意,盯著兩人。示意旁邊的親兵去通報。
親兵還沒到的馬車跟前,晁勇已經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大步走來。
雖然石寶和方傑離著馬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晁勇卻是把呂方和石寶的對話都聽在耳裡了。
晁勇已經認出方傑。還沒到的跟前,便忍不住道:「百花來了?」
「咳咳咳」
說起方百花,方傑忍不住眼圈一紅,一激動,又咳嗽起來。
石寶似乎覺得由方傑說這個消息更合適一些,因此也沒開口。
晁勇看到方傑的樣子,一個大步邁到方傑跟前。抓住方傑胳膊道:「她病了?」
方傑只覺胳膊被鐵鉗夾住一般,但是**的疼痛卻是比不過心中的傷痛,兩眼一閉,痛苦的道:「姑姑死了。」
「什麼?」
晁勇瞪著方傑。手上的力量不由又大了幾分。
旁邊的石寶都聽到方傑的骨頭被捏的咯咯直響,或者是晁勇的手指關節在響,總之石寶聽到了骨頭的聲音,慌忙道:「方傑有病在身。太子手下留情。」
晁勇扭頭瞪著石寶,道:「百花不是病了?」
石寶看到晁勇彷彿要擇人而噬的眼神。不禁退了一步,但是也只能道:「聖姑去世了。」
晁勇只覺被五雷轟頂一般,雙手也不自覺的鬆開方傑,身子晃了晃才站住。
後面太子親兵看到面對千軍萬馬都不動如山的太子搖晃,趕忙圍攏上來,剛剛要伸手扶住太子,但是太子已經站穩了,彷彿先前那一幕只是錯覺一般。但是呂方可以看到太子挺拔的腰背彎了一些,顯然剛才太子確實搖晃了,這個消息對太子的打擊很大。
晁勇喃喃道:「先前你不是還給我來信,說你已經突圍,匯合呂師囊了嗎?西軍又都回了陝西,江南只剩下童貫一個太監,難不成他還能害死你嗎?是我大意了,我以為即使你無法給方臘報仇,也不會有性命危險,才沒有派人去找你。沒想到卻害死你了。你放心,我這就起兵去為你報仇。」
方傑看著晁勇失魂落魄,自言自語,也是大為感動,不枉自家姑姑對晁勇一片癡情。
「不是童貫害死姑姑的,是呂師囊害死了姑姑。」
真相彷彿霹靂一般把晁勇劈醒,晁勇虎目一睜,看著方傑,道:「呂師囊?」
方傑點頭道:「我和姑姑從幫源洞突圍後,匯合了呂師囊原本是想替聖公他們報仇,只是童貫那閹賊堅壁清野,大軍得不到糧草,無法攻打湖州,只能轉而南下,奪取了溫州。但是之後姑姑和呂師囊卻發生了分歧,姑姑主張帶兵北上襲殺童貫,而呂師囊卻想南下攻打福建路,趁各州府沒有救援,奪取更多的地盤。原本姑姑已經和呂師囊說好,要派人往湖州散播消息說西夏人侵佔了陝西,正大肆劫掠陝西,想要離間童貫身邊的兩萬親兵。如果這個計策奏效,就帶兵北上攻打湖州,如果這個計策無效,便帶兵南下攻打福建路。只是沒想到呂師囊包藏禍心,那日我和姑姑正在城中練武,呂師囊的心腹擎天神沈剛突然來了,說太子派了一個人給姑姑送信,被宋朝官兵射傷了,在城外奄奄一息,不能移動。姑姑聽說太子派人送信,馬上和我出城而來。沒想到這卻是沈剛的詭計,他已經在兩邊山上都埋伏了弓箭手,想要射殺我們。幸虧石寶哥哥從幫源洞突圍,也趕來溫州相會,看到那些弓箭手覺得蹊蹺。一直在旁看著。看到他們要射殺的人是我和姑姑時,便殺散了弓箭手。只是弓箭手太多,姑姑不幸被射中心窩。」
晁勇稍一想,便也猜到了呂師囊的動機,痛苦的道:「先前我便派人去接你北上,你卻拒絕了我,要和你哥哥共抗宋軍。你哥哥死了,你又要為你哥哥報仇。可是沒了你哥哥,別人又怎麼願意讓你指揮呢?」
方傑道:「姑姑臨死的時候說。她本來打算為聖公報仇後,就來找你的。」
晁勇道:「如果她來找我,我也會幫她報仇的,難道我幫她殺了童貫,和摩尼教的人幫她殺了童貫不一樣嗎?」
原本晁勇也只是隨口一說。但是這個念頭產生以後,卻讓晁勇又聯想到許多東西。
方傑忙道:「姑姑相信太子,姑姑只是想用摩尼教的人為聖公報仇。」
晁勇搖頭道:「或許她也想為摩尼教再爭一些東西吧,只是沒想到最後她卻死於摩尼教的人手中了。」
這個問題方傑也不好回答了,如果摩尼教真的打下湖州,那很可能再次席捲江南。到時摩尼教佔據了江南,即使大梁滅了西夏。一統北方,難道摩尼教還能甘心把江南拱手讓給大梁嗎?恐怕所有人都會想著和大梁劃江而治吧。
方傑不說話,石寶更不好插口。
晁勇看方傑不說話,也明白了一些。道:「那百花的計策奏效沒?」
說到這裡,方傑更是咬牙切齒,他們北上時,便聽得湖州童貫的親兵逃散了許多。童貫關閉城門。想防止手下親兵逃走,但是他的親兵卻嘩變起來。險些把湖州燒了,最後童貫只好令人打開城門,放要回陝西的親兵出城,同時大幅提高餉銀,挽留一些親兵。雖然不知童貫的親兵走了多少,但是能逼迫童貫開門,顯然不在少數。
也就是說方百花當初的計策是成功的,如果按照方百花的計策北上,摩尼教大軍很可能打下湖州,剿殺童貫。即使童貫跑了,摩尼教大軍必然也是聲勢大壯,很可能再次席捲江南。
只是呂師囊終究沒有等到這個計策奏效,便狠下殺手。當湖州兵變的消息傳到呂師囊耳中時,他已經帶兵南下福建路了,想要北上也錯過了最佳時間,而且他也沒有足夠的糧草,不願再冒險北上,因此丟失了摩尼教捲土重來的機會。
方傑苦笑道:「奏效了,童貫的親兵散了許多,湖州甚至鬧了一場兵變,童貫被逼允許親兵還鄉。」
晁勇知道方百花巾幗不讓鬚眉,他也知道方百花聰明,只是沒想到方百花居然這般聰明。或許其中方百花更多的是為了北上捉拿童貫為家人報仇,但是不可否認如果真的讓方百花率領摩尼教打下湖州,席捲了江南的話。晁勇將陷入兩難之地,大梁兵強馬壯,有一統天下的能力,很難接受劃江而治。但是方百花又是他心愛的女人。
太子宮中的女人很多,但是晁勇喜歡的只是她們的**和才藝,雙方並沒有什麼感情。當然以後或許會有感情,但不是現在。
晁勇唯一有感情的就是入主東京以前的女人,一個是扈三娘,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也最有感情。另一個就是方百花,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兩人卻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在晁勇心中,方百花的地位甚至不低於扈三娘。
如果到時真的發展到大梁和摩尼教兵戎相見,毫無疑問,即使方百花已經北上,做了晁勇的妃子,以方百花敢愛敢恨的性子,一定也會和晁勇鬧翻,雖然不至於拔刀相向,但是昔日的感情也一定會不復存在。
「也許是上天不想破壞這一段美好的感情吧。」
晁勇剛剛閃過這個念頭,便馬上搖頭否定。呂師囊完全可以不採納方百花的計策,但是他不應該殺死方百花。
晁勇看著南方道:「百花,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不光是呂師囊,還有摩尼教,天下所有的宗教,我要讓他們都為你陪葬。」
方傑聽得晁勇把怒火撒向摩尼教也是大驚,忙道:「我和姑姑都是摩尼教的,還請太子放過摩尼教。」
晁勇看著方傑道:「若是沒有摩尼教,百花早就回到我身邊了。天下宗教都是蠱惑人心,不客氣些,都是迷惑愚民,聰明人都不會信,否則呂師囊也就不會敢殺聖姑了。你們信什麼光明使者嗎?」
方傑和石寶都是江湖人士,他們信奉的是武力,也知道江湖中騙人的各種手段,對鬼神卻是不信的。摩尼教教義倒是有一些不錯,但是讓他們說有什麼光明使者的話,他們也說不出口。
晁勇道:「我就是天神下凡,天上沒有那麼多神仙。這世間宗教或騙人錢財,或煽動百姓作亂,我要讓他們為百花殉葬。如果你們信我,就跟我走。」
說完,晁勇轉身便往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