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逐漸爬高,也把炎威灑到地上來。
護城河被截斷,城頭也沒了水意。
全副盔甲的在城頭站上片刻,額頭便開始冒汗。
姚平仲忍不住道:「辰時都快盡了,西夏人怎麼還不來?」
劉錡疑惑道:「難道是種老將軍率兵進入西夏了?」
韓世忠笑道:「我們從鎮戎軍出發已經五日了,最遲前日,後面的大軍應該就進入西夏了。或許現在已經打下鳴沙了,算起來,城外的兵馬也該得知消息了。」
劉錡急道:「城外的西夏兵馬不過幾萬人,若是得知我大軍攻來,恐怕會撤退吧?」
晁勇笑道:「西夏人即使撤了,也不會束手就縛的,仁忠的二十萬兵馬也不知到了哪裡了。」
劉錡卻是還想著他的子爵,拱手道:「不若由末將去查探查探西夏人。」
韓世忠和姚平仲也抱拳道:「我等也願前去。」
三人每日互相照應,也結下了深厚的交情。
晁勇點頭道:「好,你們小心。」
馬麟看三人走下城頭,當即呼喊著讓下面的人搬開缺口處的木柵欄。
韓世忠三人向城牆上的太子致意過後,便打馬通過西夏人填的土道絕塵而去。
晁勇雖然也是一頭汗水,卻不好摘下頭盔。
城頭上的將士都是全副盔甲,各個都有些額頭冒汗。如果都解了盔甲乘涼,敵人突然來襲的話,很可能來不及穿盔帶甲,因此嚴禁將士們私自解甲。
晁勇雖然做不到和將士們始終同甘共苦,但是多數時候並不破壞軍紀。
晁勇突然想起一物來,對一旁石勇道:「讓人從王宮弄一些冰水。分發給四門將士。」
夏日吃冰,對這個時代的人並不稀罕。
唐末人們便發現了硝石製冰的方法,到了宋朝已經傳開,東京便有不少商人在夏日賣冰鎮果汁,用的便是硝石溶於水制的冰。
不過在西夏硝石製的冰還是稀罕之物,只有王宮和一些貴族可以享受到這夏日的涼爽。
一旁的將士們聽到可以吃到冰水,也馬上感到了一絲涼意,面上都有了喜意。
晁勇對一旁的一個十夫長道:「你是哪兒人?」
「我是黃州人氏。」
晁勇笑道:「當年從黃門山上的梁山?」
「是。」
晁勇笑道:「也是梁山老人了,十夫長有點低啊。」
馬麟解釋道:「蘇義立的功勞足以當百夫長了。只是沒有空缺。我麾下許多人從梁山打到現在,立的功勞都夠上百夫長了,只是沒有空缺,一直無法升職。蘇義,你說說你獲了多少賞賜了?」
蘇義想了想。道:「前後總有五十多貫了吧。」
晁勇拍著蘇義肩膀,笑道:「立了不少戰功啊,也是一個小財主了啊。」
蘇義臉紅道:「不少老兄弟都比我多。」
晁勇笑道:「等天下平定了,你是想繼續在軍中,還是想回鄉做個富家翁?」
蘇義撓了撓頭,道:「小人只會舞刀弄槍,也習慣了刀口舔血了。還是在軍中吧。」
「呵呵,好,等班師了,可以讓你去新兵營做個百夫長。等天下平定了。百夫長以下的人當夠三年兵,全部要解甲歸田。」
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情,孫立驚道:「百戰老兵才是戰鬥力最強的士卒,三年後便讓他們解甲豈不是可惜了。」
晁勇笑道:「天下太平。將士們也該享受太平盛世,怎麼能當一輩子兵。只要從軍三年。無論官職,只要他們願意都可解甲歸田。朝廷也會分給他們土地,讓他們回鄉享後半世幸福,豈不更好?」
一眾將士聽得太子這般仁義,不由都單膝下跪,道:「願為太子效死。」
「都起來吧,沙場殘酷,古來征戰幾人回?尋常人能征戰三年便算命硬了,當然天下太平後,從軍的危險也就小了很多了。不過人生多姿多彩,軍中管制又嚴,當一輩子兵會少了很多樂趣。即使大伙不會其他營生,梁山老兵分的土地必然會更多,朝廷又免了農稅,便是收地租也足夠大伙快活後半生了。只要我大梁不滅,那些土地也足以讓你們的子孫生活無憂了。當然前提是你們家中不要出敗家子。」
一眾將士聞言,不由都哈哈笑起來。
孫立聽得晁勇這般說,卻是不由想起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來。
趙匡胤打下江山後,忌憚給他黃袍加身的眾將手中的兵權,便威逼眾人解甲歸田。不過趙匡胤解除的是大將的兵權,太子卻是要讓老兵解甲歸田,難不成是在暗示他們這些老人也請辭?
不過孫立想想又覺得不對,毫無疑問,大梁軍中威望最高的便是太子。其他人便是全數聯手,都無法撼動太子的地位。尤其在梁山老兵心目中,太子更是下凡的天神,根不可能跟著其他人對抗太子。而且梁山老人中,多數將領都是太子從江湖上帶到梁山的,可以說是太子的心腹。解除了這些人的兵權,想要再培植一批心腹也很難。
孫立想了一陣,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他也知道太子性子直爽,便直接問道:「太子恐怕還有其他用意吧?」
晁勇笑道:「第一,當然是要和梁山老人共享富貴;第二,便是要推動全民服兵役,所有人到了二十歲時,都要服兵役三年。我要讓漢人尚武,如果我漢人全部從過軍,即使世道怎麼變遷,都沒有民族可以奴役我漢人。當然為了保持軍隊的戰鬥力,優秀的士卒還要選出來,讓他們擔任軍官。」
孫立瞠目結舌道:「所有人都服兵役?」
晁勇點頭道:「嗯。」
孫立搖頭道:「我朝軍隊待遇優厚,多數人應該都沒有問題,不過多數人應該都不會服兵役。當年狄青任樞密副使,朝中人便群起而攻。御史中丞王舉正便直言,恐四方輕朝廷,可見人對武人的輕視。韓琦和狄青不和,韓琦尋事要殺狄青麾下焦用,狄青求情說,焦用有軍功,好男兒。韓琦卻說,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此豈得為好兒耶!因此斬殺了焦用。便是狄青那等武人,人都看不起,他們如何願意做一個士卒?」
許多將士知道宋朝武人地位低,但是卻不知這些典故,不過狄青大名他們也是聽過的,聽得孫立說起狄青這般委屈,不由都面露憤慨之色。
晁勇環視眾人,笑道:「你們知道我最看不起什麼人?」
馬麟猜道:「難不成是人?」
晁勇點頭道:「接近了,我最看不起的便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那些只知道讀死書,又覺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人。多少人一輩子都在讀書趕考,明明考不上,卻不事勞作,想著一步登天。宋朝搞出特奏名,更是讓那些人樂此不疲。」
特奏名卻是宋朝科舉制度的一種,考進士多次不中者,另外造冊上奏,然後朝廷出一些簡單的題目,讓他們考,考中的特賜科出身,因此喚作特奏名。
孫立點頭道:「這也是宋朝優待人的舉措,明明是科舉選拔人才,卻搞出這不倫不類的特奏名來。只要考的次數多了,便能降低難度。宋朝幾時這般優待過武人。」
晁勇笑道:「那等屢次不中,卻還要趕考的人,便是讓他們偶然中舉得了官,只怕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把多少年花費的錢財撈回來,如何會用心做官。而且這些人,啃了一輩子死書,又如何能懂政事。前些日子,我在東京便見了不少白髮舉子,我便有了這個想法,只是念其中不少人長途跋涉去了東京,又是被我們突然封在東京,才沒提這個建議。等到下次科舉,超過三十五歲的人便不准參加。讓那些無用之人早早改行做些營生,免得徒耗朝廷人力物力。」
限定參加科舉的年齡,取消恩客,這兩個措施一旦實施,即使不能說朝廷打壓人,但是也可說明朝廷不會和宋朝一般優待人。
孫立雖然覺得這兩點都不錯,但是也不得不道:「太子這兩項舉措恐怕會遭到人的抵制吧。」
晁勇笑道:「我不需要所有人支持,只要一部分人站在朝廷這一邊就成。難不成這世間真有人可以一呼百應,號召所有人抵制朝廷不成?」
孫立聞言,搖頭道:「這倒不會,人多口雜,人一旦多了,便不可能統一意見,更遑論抵制朝廷這種大事了。而且當今世上也沒什麼豪大家,最出名的大概也就是程門立雪的楊時了,不過他也就能影響理學學派的一些人。」
晁勇知道程門立雪這個典故,卻是忘了主角叫什麼了,聞言道:「楊時在什麼地方為官?」
孫立道:「他早年曾經告發過蔡京,因此仕途不順,一直在江南做知縣。也在江南開館授業,教了許多門人出來。」
晁勇對這些學派卻是沒什麼瞭解,因此對楊時也沒什麼興趣,聽得還在江南之地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