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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一把火 文 / 伯拉土

    1607年,英格蘭王國在北美弗吉尼亞的第一座殖民地詹姆斯敦建立,之後的幾十年裡,詹姆斯敦充滿了各種悲歡離合。

    最讓人悲傷的,是饑荒和疾病,頭幾年絕大部分移民都死於此。

    最讓人害怕的,是周邊印第安土著那神出鬼沒的襲擊,詹姆斯敦殖民者對印第安人恩將仇報的掠奪和殘殺,所遭到的報復幾乎持續了上百年。

    最讓人驚悚的,是飢餓難耐的年月裡完全超越人性底限的人吃人,這些歷史記載早就不局限於傳聞。

    而最讓人煩惱的,則是防不勝防的火災。

    詹姆斯敦最早的領導者史密斯上尉,就親眼目睹了發生在1608年初的一場大火。才定居不過半年的殖民者無意中引發的火勢幾乎燒燬了絕大部分的住處和補給品,從而導致當年存活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史密斯上尉在日記裡簡要的記敘到:「我開始認為在荒涼的印第安人居住區居住,要比這個寨子更安全。這裡經常有傻瓜亂放槍,而另一些人則經常在晚上燒掉自家的院子。」

    時至400年後,史密斯上尉對美國社會安全問題的看法與今天相比依然沒有什麼不同,美國全國各地新聞的頭版頭條仍然被兩個要素長期佔據:槍支和火災。

    但史密斯上尉當年的吐糟還不足以形容詹姆斯敦和火災的親密緣分:1612年的火災,幾乎將詹姆斯敦夷為平地;1622年第一次包哈坦戰爭期間,詹姆斯敦再次被神經質般的民兵引燃了火藥,半座城鎮化為焦炭,大量待運歐洲的煙草付之一炬;1676年,詹姆斯敦的一位叫培根的男子發動了一場針對弗吉尼亞總督的武裝暴動,詹姆斯敦再次被大火摧毀,並再也無法復原。最終沒落凋零。

    ……

    1642年10月22日,週三。

    詹姆斯敦所處的河島,這些年因為河水侵蝕引發的土地沉降和水患越發嚴重,如果不是大量應用來自華美的水泥建材和濕地排澇工程技術,恐怕許多街區都不得不廢棄。過去的一年裡,除了依然堅守在本地的弗吉尼亞地方自治議會和部分老一代移民家庭,更多的人陸續搬遷到了詹姆斯河口的漢普頓城,詹姆斯敦早早露出了衰落跡象。

    已經入夜了,地方自治議會的大廳裡依然是燭火通明,人頭攢動。大約四十多名來自弗吉尼亞各個殖民據點或農場莊園的富人代表們齊聚一堂,為剛剛到來的棉花、煙草等農產品收穫季而激烈爭論著。

    「先生們,在喪失契約奴之後,我們不應該再放棄屬於我們的煙草定價權!我們應該聯合起來,向華美國會派出代表,必須交涉!或者和倫敦再談談。」

    「喬溫先生說得非常正確,否則五年之後,我們在煙草上的出口利潤損失不會比當初國王陛下(查理一世)拿走的更少!可以明確的說,我們六年前做出的決定糟糕透了!」

    在一個矮個子的鼓動下。超過半數的衣著光鮮的煙草種植園主紛紛起哄,彷彿早就受夠了現在這種要死不活的尷尬狀態,甚至還有人已經明言後悔當初選擇地方自治的決定。

    「可我們依然能從他們那裡獲得比歐洲便宜得多的商品,尤其是糧食、武器、衣物和藥品。而且棉花出口的關稅優惠並未減少。如果他們把煙草價格的讓步轉移到我們需要的商品上,或是取消其他出口關稅優惠,那我們還是無法改變最終的結果,反而會引起民眾的不滿。」

    一個衣衫嚴整的瘦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明確反對現在大廳裡的不受控情緒。

    「費爾納先生,聽說您的莊園已經改種了棉花,而且漢普頓的棉紗廠也是您的產業。您當然不用擔心詹姆斯敦或者整個弗吉尼亞殖民地的煙草種植園主的死活。也許再過幾年,您會帶著華美國民的身份站在這裡炫耀您做出的選擇。」

    另一個矮胖的男子發出了冷笑,結果引起了一片譴責附和聲。

    「這符合當初的約定,我們應該接受他們的意見,終止契約奴合同,讓更多的人能進入工場,將弗吉尼亞的經濟調整到適合的位置上去。」

    「要知道,為持續保持收穫一磅的煙草,會佔用遠比棉花更多的土地,除非我們能夠買來更多的化肥,但顯然與其這樣,我們都可以自己種出糧食了。我們不應該死守著煙草,否則我們不得不永遠因為土地不夠用而和包哈坦人交戰,而這絕對不現實。」

    費爾納掏出手帕擦著臉頰上的汗水,緊閉的會議大廳讓他感覺十分不適。

    「費爾納先生,那本就是屬於我們的,他們騙走了我們的一切,強行拉低了價格,還讓倫敦的國王陛下對我們失去了信任。而且,華美國會還拒絕我們併入後保留完整的弗吉尼亞自治地位,只允許按照他們的規矩進行地方議會選舉,由他們來任命官員,這完全不能接受!我建議派人去倫敦,向國王陛下解釋這一切。」

    一個病態的老人站了起來,他的話引起了在場絕大部分人的沉思,看起來他在弗吉尼亞自治議會裡頗有威望。

    沉默了幾分鐘後,開始有人點頭贊成,然後越來越多的手舉了起來。

    「費爾納先生,這是自治領議會大多數人的決定,您要繼續保留意見嗎?」帶著厚重黑眼圈的矮胖男子如得勝的浣熊一樣的得意地看著角落裡默不出聲的少數幾個男子。

    「你們並沒有見到漢普頓正在興旺的事實,那裡正在投資建造的造船廠、木材加工廠、紙漿廠和棉紗廠將獲得我們不曾想像的訂單,足以彌補我們在煙草定價權上的損失……他們需要的其實只是我們的一種態度,需要的是我們真正融入那個國家的誠意,而你們只是為了保住煙草利潤,為了自己的權力,並非為了整個弗吉尼亞自治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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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的民眾。」

    費爾納站起來無力地丟下自己擦汗的手帕,轉身走出了大廳,隨後少數幾個和費爾納觀點一致的人也跟著站起了身。

    「哈。漢普頓?那裡已經被一幫美國人給佔領了,他們正在利用那些欠了一屁股債的平民和契約奴,騙走屬於我們的勞力,好讓我們變得一無所有!他們任意遷走或遷入許多莫名其妙的人,但卻阻止了荷蘭人向詹姆斯敦輸入黑奴的生意。」

    「除非他們讓出漢普頓造船廠和紙漿廠一半的股份給我們,否則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寧可送給那些窮鬼卻不願意全賣給我們!」

    「滾出去,別再回來!」

    「弗吉尼亞的叛徒!」

    「查理國王陛下萬歲!」

    惡毒的謾罵和嘲諷聲中,自治領議會的大門又合上了,一眾義憤填膺的弗吉尼亞自治議會的成員。開始緊鑼密鼓地商量如何重新和英格蘭王室達成一系列地位協議的話題。

    費爾納臉色蒼白地站在了碼頭邊,瞇著雙眼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嘴角一抹自嘲的冷笑。

    「費爾納先生,您的船票訂好了嗎?」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青年歐裔男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在費爾納身邊,臉上帶著陽光般的燦爛笑容。

    「雷蒙德先生?您怎麼……」費爾納似乎早就認識眼前的歐裔青年商人,不過對於對方居然深夜出現在自己面前感到驚訝。

    「看樣子您的努力又失敗了……」雷蒙德撇了眼城鎮深處的某座大建築,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奇怪了不少,「您應該知道。我國政府很關心費爾納先生的立場。」

    「是的,我明天會準時出發,希望能和貴國議長閣下和總理閣下再談談。」

    費爾納是堅定的弗吉尼亞併入華美的倡議者,但從幾年前開始。他在弗吉尼亞自治領議會裡面臨的阻力就很大。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人都是詹姆斯敦煙草種植莊園主,煙草業和使用契約奴、黑奴行為被嚴重打壓後,不滿的情緒是最重的。

    弗吉尼亞的新興棉花產業。基本控制在普通自由民或華美投資人手裡,所聘請的管理人甚至都有前詹姆斯敦種植園的契約奴。眼前的華美商人雷蒙德,就是八年前偷乘康沃爾號單桅縱帆船從詹姆斯敦出逃到華美江陵市的契約奴少年。

    「您說得再多。也無法改變某些人愚蠢的偏執。他們太過眷念自己的陳舊生活,而不懂得如何在新的環境中謀取利益,注定是要被淘汰的。」雷蒙德掏出香煙點上,說出的話讓費爾納有點不解。

    「天啊!起火了!」

    突然,碼頭邊的一個民兵高聲喊了起來,費爾納扭頭看去,頓時就臉色發白。

    夜色下,那座弗吉尼亞自治領議會建築,此時冒起了沖天的大火。火紅的烈焰照亮了周邊的街道,滾滾濃煙從建築的各個縫隙中噴湧而出,大街上迅速站滿了周圍民宅裡逃出的男女老少,不少人身上還緊緊裹著被單。

    「真可惜,又失火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跑出來……他們大概還不知道,英格蘭內戰已經爆發了,沒人可以指望倫敦,誰也不知道幾年後是國王還是誰說了算。」雷蒙德宛如欣賞美景一樣看著遠方的大火,透來的火苗光影在他臉上來回晃動著,「費爾納先生,詹姆斯敦已經老了,弗吉尼亞自治領議會也需要新鮮血液,您應該帶領大家擔起責任。」

    「戰爭爆發了嗎……」

    費爾納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慢慢側過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似乎這場大火完全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一個小時後,幾個黑影來到一處河岸邊的小樹林裡,此時雷蒙德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獨自抽著煙。

    「少尉,行動成功,他們一個都沒出來。」三個國防部軍事情報局的特工朝著自己的行動領隊行了個軍禮,其中一人還將一封信遞到了雷蒙德面前。

    「不錯,這是費爾納和其他幾位友好先生的聯名書。整個弗吉尼亞自治領地方議會,現在就剩下他們有表決權了……」

    雷蒙德將信收進口袋,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

    第二天清晨,當詹姆斯敦的民兵還在大火肆掠後的廢墟中費勁扒拉的清理的時候。遙遠的華美曼城西區北洋船舶集團的某座干船塢四周,正在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下水儀式。

    一群造船工人的興奮吶喊下,上百瓶鮮紅的葡萄酒正在往干船塢中逐漸上升的水平面傾倒,酒液濺騰的水中,一艘船殼泛著金屬光澤的中型商船漸漸浮起。船殼表面,從頭到尾排滿了密密麻麻的鉚釘,劃分出一塊塊清晰可見的長方形。

    這是歷時一年精心建造的華美第一艘試驗性民用鐵殼商船,數年來通過大批量建造內河鐵皮駁船培養起的北洋船舶集團鉚接工,在這艘命名為「海螺」號的商船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

    海螺號滿載排水量1840噸,最大載貨量800噸。屬於中近海與內河通用商船。為降低建造成本,只採用了一套成熟的1200馬力三漲蒸汽機組,最高航速14節,10節時最大航程5200海里。雖然從噸位上看,海螺號只是目前華美大量更新換代的民用船舶中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它獨一無二的鐵製船殼和試驗性質,導致綜合研發投入成本很大,最終造價達到40萬美元,比最大載貨量1500噸的國標1500型的價格要高出整整一倍。

    海螺號的船體採用了全鍛鐵板鉚接結構。船殼平均厚度不過20毫米,比起民用木殼商船平均150毫米以上的木製船殼而言,感覺上薄了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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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截,但實際強度卻不可同日而語。由於一來就採用了鍛鐵板材標準件批量加工。日後的損壞維護也要方便許多。

    美中不足的是,因為寬幅鍛鋼板材的加工成本實在高昂,目前只能用小件鍛鐵板材製造,導致船體鉚接數量極多。結構的整體穩定性還有待長期驗證。

    現在的海螺號還僅僅只有一個建造完成的船體,要真正開動,還需要兩個月的舾裝工程。然後再拖回干船塢塗刷防腐指標更為苛刻的船舶用塗漆。後面更等著歷時數月的海試。

    為配套鐵殼船舶的研發,不光是通用工業集團和北方工業集團都投入了大量技術精力,就連新華化工集團也不得不為防腐要求更高的船舶用塗漆化費了大量科研經費。最關鍵的是,這些經費只有一半是國會科工委提供的,剩下的全是企業自籌資金,如果拿不到一定數量的後續訂單,那這筆投入會在很長段時間內無法收回。

    ……

    參加海螺號下水儀式的大部分都是北洋船舶集團的工程師或技工,但在人群的最前方,還是出現了幾名身穿海軍制服的男子,其中一人更是佩戴少將軍銜的海軍參謀長孫陽。

    「怎麼樣?全鐵殼的,動心的話,海軍也來幾艘玩玩?」游啟胳膊下夾著件板,笑呵呵地指著正在緩緩移出船塢的海螺號,彷彿已經在打海軍八年擴軍計劃的主意了。

    「看起來很有感覺啊,不過我說了不算,回頭我會和他們聊聊。不過,你也知道,老王(王鐵錘)和老張(張春銳)都很忌諱用這些小白鼠技術,全鐵殼結構還是等再成熟一些吧。我今天來,可不是對這個感興趣啊。」

    說著,孫陽還輕輕拍了拍手裡的公包,對眼前的海螺號只表揚不表態。他目前更關心的,是北洋船舶集團為海軍1644年度春季開建的「女媧級二等輕巡洋艦」的設計工作什麼時候能夠真正開始。

    標準排水量3400噸、滿載排水量4250噸的女媧級二等輕巡洋艦,是海軍八年擴軍計劃裡的重中之重。經過海軍內部的激烈爭論,為適應遠洋作戰,提高單艦噸位和戰鬥力成為勝出方案。但這樣一來,成本也會跟著水漲船高,造艦數量就必須大幅度壓縮,原本預想的八年建造24艘主力戰艦的方案,最終簡化為建造10艘大型輕巡洋艦。騰出的資金可以建造更多的後勤輔助艦隻,這也是張春銳領導的課題小組考慮再三後的決定。

    女媧級二等輕巡洋艦打算一口氣建造8艘,用以在1650年後替代陸續退役的共和級和花級護衛艦,可謂大手筆。剩下的最後2艘名額,則是預定1647年開建的滿載排水量超過5000噸的一等輕巡洋艦,並重新啟用早已退役十多年的企業級風帆護衛艦的老艦名。

    女媧級將成為第一型採用「船殼貼膜」工藝的准鐵甲艦。船殼一共分兩層:最外層,也就是船殼的表面層,是30毫米鍛鐵板裝甲;第二層,由兩層各厚50毫米的榆木板縱橫交錯組成的裝甲背板,兩層船殼材料用鉚接工藝牢牢結合起來,總厚度130毫米。

    這種船殼裝甲是鐵甲艦發展初期最典型的復合結構,兼顧了鍛鐵裝甲的強度和木材韌性的優點,本質上還是木殼船帶附加裝甲的折中過渡手段。雖然因為鉚工成熟度等問題導致船殼加工工時較長,但隨著鍛鐵板材的加工成本逐漸下降、工人熟練度提升,總成本肯定會低於公主級或和平級三等輕巡洋艦那380毫米厚的橡木船殼。

    此外,女媧級二等輕巡洋艦還將裝備北方工業集團快要完成研製的鋼製線膛150毫米重型艦炮和100毫米速射炮,成為海軍第一型採用新式後裝線膛艦炮的主力戰艦。從那時起,裝備了二十多年的後裝維斯沃斯六角旋膛炮將陸續退出海軍。

    面對孫陽的委婉表態,年近50的游啟似乎也早有一些心理準備,不再像當初海牛號建成時那樣當著對方的面抱怨,只是信心滿滿地呵呵輕笑著。

    至於女媧級的設計,游啟已經選擇退居二線,只做階段性的指導和審核工作,大部分的具體設計工作,將交給一批集團十幾年來辛苦培養起的工程師去做。其實在這方面,國有青城造船公司早就走在了更前面,目前大紅大紫的國標1500型干散貨船,最初的設計階段就有不少新人參與,盡早地給予了新生代成長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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