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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義之一字 文 / 鮮橙

    過了子牙河往北行便是燕次山.大致成東西走向.似張彎弓一般綿延了七百餘里.從青州北部一直向東延伸至渤海之濱.曾是護衛青冀兩州的天然屏障.翻過了這燕次山.北側便是曾屬北漠的宣州.風土人情已是與中原大不相同.

    辰年與陸驍到達宣州城外時已是夏末.正是當地氣候最好的時節.陸驍便問她道:「可要在宣州里玩耍幾日.我看這一路上封君揚都未派人追過咱們.應是也不會來這宣州了.」

    辰年低著頭默默啃著手中的乾糧.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不了.還是盡快趕路吧.」

    她這般無精打采的模樣.陸驍已是快瞧了一路.此刻再壓不住心中火氣.上前一把將她手中的饅頭劈手奪下.喝道:「謝辰年.」

    辰年動作頓了頓.慢慢地撩了眼皮去看他.

    陸驍氣得將辰年從條凳上拽起.想尋面鏡子與她照照自己的模樣.可此處不過是設在路邊的一處茶棚.哪裡會放的有什麼鏡子.他在原地轉了兩圈.便惡聲問茶棚老闆道:「你水缸在哪.」

    那老闆瞧他言行兇惡.嚇得忙指了指棚子後面.答道:「就在後面.」

    陸驍便強行拎著辰年走到茶棚子後面.揭了那水缸蓋子.摁著辰年去看水中的倒影.道:「你自己看看你這副模樣.你自己看看.你還是我當初認識的謝辰年嗎.就你這副德行.我看你還是老實回頭去尋你的阿策.也省的這樣半死不活.你若是忍得下.就去給他做小.反正在我們鮮氏也有一個男子娶多個女子的.這也不算什麼.你若忍不下.那就把他要娶的女子都殺光了.叫他只能娶你一個.」

    辰年初時還掙扎.聽到後面卻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看向水中.就見那水中之人面容愁苦.眉目沉鬱.便是她自己瞧著都覺得陌生.她怔怔地看了片刻.忽地閉上了眼.低下身一頭扎進了水中.

    陸驍看得一驚.下意識地想把她拉起.可轉念一想又停下了.只鬆開了摁著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站在那裡抱懷看她.

    辰年一口氣憋到盡頭.直憋得肺裡開始悶痛難忍.腦子裡空白一片.再也想不得任何的雜念.這才撐著水缸沿直起身來.無數的水珠從她頭臉上滴落.將水面上的人影砸得支離破碎.辰年大口大口地貪戀地吞著新鮮的空氣.氣還未喘勻.卻是回身笑著問陸驍道:「你過來試試.可是能比我閉氣閉得久.」

    陸驍看了她兩眼.竟真的走到了水缸邊上.先看了看笑呵呵的辰年.又探頭瞧了瞧缸內.遲疑地彎下腰去.眼看著要觸到水面的時候.人卻突然又直起身來.不屑道:「謝辰年.你真當我傻啊.」

    辰年還真是打算著等他扎入水中後使個暗壞.將他掀翻過去.叫他大頭朝下的扎入水缸之中.誰知陸驍竟是瞧穿了她的心思.辰年心中發虛.面上卻是極為無辜.只疑惑道:「你說什麼.這是哪和哪啊.」

    陸驍淡淡地橫辰年一眼.也不理會她.竟轉身往外走了.辰年笑了笑.在後面跟了出去.又瞧見那茶攤老闆躲在一旁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一副想上前卻又不敢的模樣.她想了一想.便已是明白了緣故.便伸手招了那老闆上前.從腰間摸了塊碎銀出來遞給他.笑道:「大叔.實在對不住.把你的水都糟蹋了.這銀子給你.權當賠償吧.」

    那茶攤老闆頓時轉悲為喜.忙將銀子接了.又一連說了幾句吉利話.將辰年與陸驍兩個一直送出茶棚.

    宣州雖地處關外.可其富饒卻不下冀州.城內店舖林立客商雲集.倒是個極繁華的所在.這城裡本是夏人與北漠人混居.後因鮮氏族不斷壯大南遷.城裡便也慢慢多了一些鮮氏族人.這些鮮氏族人大都身材高大.皮膚白皙.高鼻深目.臉部輪廓極為清晰.與夏人和北漠人都大為不同.一眼便可辨出.

    辰年接連遇到幾個鮮氏族人.瞧著都是五大三粗的壯漢.忍不住小聲與陸驍說道:「我以前只覺得你長得壯實.可現在看來.才知道你在你們族中竟算是長得順溜的呢.」

    鮮氏族人尚武.更喜崇拜孔武有力的英雄.陸驍不愛聽辰年這話.便只從眼角上斜了她一眼.連理都沒理.辰年早已經熟悉他的脾氣.當下也不以為意.回過頭去接著看她的街景.兩人並未在宣州多待.只住了一日.採買了些日常用品.這便出了宣州.

    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應是由宣州繼續北行以迷惑封君揚的追兵.暗中再偷偷繞回.翻越燕次山進入冀州境內.從而進入太行山.可沒想到封君揚只追到了子牙河.後面再未派人繼續追趕.既然如此.辰年兩人便也無需再往北去繞圈子.索性從宣州直摸東南.從北往南翻越燕次山進入冀州.又南行了兩日便鑽進了太行山中.

    一入太行.辰年便如魚得水.整個人頓時鮮活起來.陸驍瞧得不解.奇道:「這裡不才只是北太行嗎.離著你們清風寨還遠著呢.你這麼早高興做什麼.」

    辰年心情正好.聞言便與他解釋道:「清風寨稱霸太行數百年.霸得可不只是南太行.便是在這北太行.也有大半地方是清風寨的勢力範圍.寨中為了便於轄制.還專設了幾處分舵在此.另一些名頭小些的寨子.雖不屬清風寨.可排起輩分來也算是清風寨的徒子徒孫.是要敬著清風寨幾分的.」

    陸驍恍然大悟.緩緩點頭道:「明白了.簡單來說.這清風寨就是太行中的山匪祖宗了.」

    辰年笑道:「差不太多了.想當初北漠南侵.麥帥佔據這青冀兩州抵抗韃子護衛百姓.江北之人欽佩麥帥義舉.從各處趕來襄助麥帥抗敵.當時太行山中掛上號的山寨有三十六處.共同推舉清風寨為首.湊了聯軍出山聽麥帥調用.後臨潼一戰.唐公便用得是咱們清風寨的兵馬.以三千之數對抗北漠殺將的兩萬人馬.流芳千古.從那以後.清風寨便一直是南北太行各寨之首了.」

    陸驍身為鮮氏族人.並不知曉這些歷史.聽得倒是津津有味.感歎道:「清風寨竟還曾有這樣風光的過往.真是叫人料想不到.我還以為它就是太行山中的一處匪窩呢.」

    他一句無心之語.聽得辰年卻是忽地沉默下來.暗想若不是清風寨曾有過那般風光的過往.許是張奎宿也不會生得那樣大的野心.竟想著摻和到天下之爭來.結果卻落得個慘淡收場.連山寨都被人攻破了.

    如此看來.也不見得亂世就能出得風頭.當初清風寨派兵出山是為著抵抗外族入侵.佔著「道義」二字.又有麥帥、唐公那樣的英雄人物帶領著.這才得了百姓的稱讚.眼下天下雖也是大亂.卻都是自家人打來打去.說不上誰有理誰沒理.全是看誰的兵強馬壯.看誰的心更狠手更辣.清風寨這個時候冒頭.跟「道義」兩字全無關係.只能以匪兵相稱.莫說輸了.便是贏了也得不了什麼民心.

    辰年一時想得頗多.半晌沒有動靜.

    陸驍便瞧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了.為何又不說話了.」

    辰年回過神來.答他道:「在想『道義』二字.同樣是出兵.有此二字.清風寨便是義軍.可若沒有.同樣的人馬卻就是匪兵了.」

    陸驍雖是異族.卻也並非只是空有武力的莽夫.聽了不禁問辰年道:「道義道義.什麼叫道.什麼叫義.」

    這話一時卻是把辰年問住了.她自己尚未全想明白.又怎能來答陸驍.她認真想了一想.這才說道:「這『道』字我不清楚.可這『義』字卻是習武之人的首要之事.人都說「俠義」二字不分家.無義不能成俠.義便是正.是咱們習武之人的立身之本.否則.便是你武功天下第一.眾人也只是懼你怕你.半點不會敬你重你.」

    陸驍被她繞了個頭暈腦脹.不屑道:「你們夏人就是麻煩.我要說就一句話.你要和我好.那咱們就做兄弟.便是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願.可你若是對我不善.那就別怪我向你亮刀子.」

    辰年聽了卻是搖頭.說道:「那怎能行.若是有個大奸大惡之徒.對所有人都不好.偏偏對你十分好.你是與他做兄弟.還是亮刀子.若按照你所說的.只要他對你好.你便可以與他同生共死.可你這樣幫他.豈不是等於害了那些受他戕害的好人.再說.若是有個對大家都很好的人.偏偏就看你不順眼.你殺不殺他.斷定一個人的好壞怎能只憑你自己的喜惡.」

    陸驍想了一想覺得她這話也有些道理.不覺點了點頭.辰年見自己辨過了他.不覺得意道:「你看看.可不是我們夏人麻煩.而是你們鮮氏人太簡單.愛憎分明縱是不錯.但也要有大義在前才好.」

    陸驍停了一會兒.卻是奇道:「這樣的大奸大惡之徒.為什麼要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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