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內傷未癒,剛才那些普通的體力活已是叫他十分吃力,此刻頭上的汗還未曾下去。他見辰年發火也不著急,抬起頭來慢條斯理地道:「我倒覺得煙比上次小了許多。水快燒好了,你自己來倒進浴桶裡吧。」
辰年一時愣住,走過去看了看已經洗涮乾淨的浴桶,這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在為自己燒洗澡水。她不覺有些不自在,忙低下頭過去撤了灶膛裡的火,往外趕封君揚,「多謝了,你身上有傷,還是出去歇著吧,我自己來弄。」
封君揚微微一笑,起身出去並給辰年帶上了房門。
辰年把門從裡面插好,快手快腳地把水兌好了,又從自己屋裡拿了換洗的衣物,這才跳進浴桶裡。她一連幾日帶著封君揚裡在太行山翻山越嶺,整個人早已是疲憊難忍。此刻人一泡進熱水裡,她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適的歎息。
誰知她這熱水泡了還不到一刻鐘,就聽得封君揚在外面輕輕拍門,壓低聲音急聲說道:「開門,文鳳鳴帶著邱三過來了。」
辰年一怔,心道他們來就來吧,大不了先在院子裡等著就是,用得著這麼催她嗎?她正要張口,心思一轉,頓時明白封君揚為何這般著急。
邱三見過封君揚,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要說這個人還是辰年叫葉小七送到清風寨的,只是這幾天她只惦記著清風寨的安危,竟此事給忘了個乾淨!此刻她雖不知文鳳鳴帶著邱三過來是何意思,不過卻知萬不能叫邱三說破封君揚的身份。
思及此,辰年毫不猶豫地從浴桶中跨出,扯了兩件衣袍胡亂套在身上,打開房門也不看門外的封君揚,口中只高喝了一聲「賊子莫走」,提氣展開輕功便向院門口掠去。
因山中無平地,寨子裡房屋建得也是高低錯落。辰年的院子地勢頗高,文鳳鳴與邱三兩個沿著青石小徑一路繞來,剛爬到院門外,就見辰年披頭散髮地從院內疾奔了出來。文鳳鳴一時躲閃不及,差點就被她撞飛了出去,氣得大聲喝道:「辰年,你做什麼?」
辰年臉上卻是急怒交加,叫道:「有賊子突來偷襲,鄭統領被打傷了!二當家快去看看他。|邱三,你和我去追賊子。」
說完不管不顧地扯著邱三就往外跑。
文鳳鳴一愣,轉頭去看屋門口的封君揚,果然見他身子搖晃了一下,人就慢慢地委頓到了地上。
邱三這裡再反應過來,人已是被辰年扯著跑進了山後密林。他是個極小心謹慎的人,膽子又小,一聽那賊子把武功高強的鄭侍衛都給傷了,心裡頓時又慌又怕,哪裡還敢和辰年去抓賊子。他眼珠轉了轉,突然哎呀了一聲,嚷道:「壞了,謝大俠咱們中了賊子的調虎離山計了!」
辰年聞聲腳下一頓,回身問他:「你說什麼?」
邱三一臉慌張,說道:「謝大俠,咱們追了半天不見賊人影子,這是為什麼?明白著是賊子要調虎離山啊!鄭統領身受重傷,若是再去了武功高強的賊子,二當家那裡如何抵擋?」
辰年面容一肅,點頭道:「正是。」
邱三瞧她上當心中頓時大喜,強按住喜色沒有上臉,口中只叫道:「那咱們趕快回去!」
他說完便急忙轉過身來欲往回走,可腳才剛剛邁出去不及落地,肩膀就被辰年從後面一把摁住了,就聽得辰年不緊不慢地說道:「莫著急走,咱們先說兩句話。」
邱三也是個機靈人,瞧著辰年這般做派不覺有些詫異,不露痕跡地往旁側邁了一步,試圖掙脫辰年的鉗制,口中小心說道:「謝大俠有事敬請吩咐。」
誰知辰年的手勁極大,那隻手就如同鉗子一般緊緊地鉗住他的肩膀,紋絲不動。邱三心中頓時慌了,苦著臉央求辰年道:「謝大俠,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先把小的放開吧,不然小的這只膀子就要被大俠給廢了。」
辰年非但沒有鬆手,手上力道反而又加大了幾分,只把邱三痛得「哎呦哎呦」地叫起來,這才笑著說道:「豈止是要廢了你一隻膀子,就憑你裡通外敵,為楊成臥底清風寨,我殺了你都不冤。」
一個「裡通外敵」頓時就把邱三的魂魄都嚇飛了,忙叫屈道:「冤枉啊,小的是什麼人大俠還不知道嗎?小的既沒那心也沒那膽啊!再說了,小的來清風寨還是大俠您給指的路呢,怎麼可能為楊成臥底啊!」
辰年聽也不聽他的辯解,只是說道:「我說你是,你就是。你也別攀扯我,我識人不清自是有錯。待我先殺了你,然後再提著你的腦袋去向大當家請罪。」
邱三一聽這話,雙腿頓時就軟了,全靠了辰年半拎著才能站在地上。在青州城時他就知道這位小祖宗不是個講理的人物,可萬萬想不到她這次回來一見面就喊打喊殺地草菅人命。他哭喪著臉,連連告饒道:「大俠饒命,饒命,小的真是冤枉啊!」
辰年怕後面有人追來,又擔心封君揚那裡,於是就不再和邱三兜圈子,只用手指虛虛捏住他的咽喉,低聲威脅道:「要想活命也還容易,全看你怎麼做了。」
邱三半是疼半是嚇,額頭上滾滿了豆粒大的汗珠,聞言忙叫道:「謝大俠有事但請吩咐,小的定當萬死不辭!」
「小聲點!」辰年低聲喝道。她緩緩鬆了捏在邱三喉間的手,轉到他的面前,先是看著他淡淡一笑,這才說道:「我也用不著你萬死,這事極容易,那就是一會兒等你看到鄭統領其人,不管他長成什麼模樣,他都是鄭統領!」
邱三出身市井,算是混混中的混混,為人最是油滑機靈。他此刻腦子雖嚇得有些蒙,可卻知道現在不管這位小祖宗說什麼都得應下來,當下就應道:「大俠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先留下你的小命。你最好知道如何做,不然……」辰年微微瞇了眼,低低地冷笑了一聲,說道:「只要我想殺了你,這寨子裡就沒人能護住你!」
邱三嚇得忙連連點頭,「明白,小的明白。」
辰年又交代他幾句,兩人正欲往回走,寨子裡卻又有人追了過來。當頭的那人高聲問辰年道:「小四爺,可追到賊子了?」
辰年冷著臉搖了搖頭,吩咐道:「你們幾個帶著人將這後山好好搜查一遍,小心著些,千萬莫要中了賊子的埋伏。」
那人忙領命而去,辰年則帶著邱三往回走。剛到院子外,又碰到聞訊趕來的大當家張奎宿與三當家劉忠義兩個。張奎宿一看辰年形容狼狽,眉頭頓時皺緊,問她道:「怎麼回事?哪裡來的賊子,竟然敢到我清風寨裡傷人!」
辰年在清風寨十幾年,張奎宿對她都一直極好,辰年對其也是敬多於懼。她無法想像張奎宿可能就是清風寨的內奸,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又怕被他瞧出了異樣,只得垂下眼說道:「我也不太清楚,洗澡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裡的鄭統領悶吭了一聲。等我急急忙忙出來,鄭統領已是身受重傷,賊子也逃得遠了。我就帶著邱三追了出來,留二當家照顧鄭統領。」
「可追到了?」張奎宿又問。
辰年搖頭道:「沒,只遠遠地看到賊子逃入了後山,我已叫人去後山搜查。」
張奎宿略一沉吟,吩咐劉忠義帶著人再去後山幫著搜山,自己大步向院內走了進去。辰年愣了一愣,一時顧不上邱三,緊跟在張奎宿後面追了上去。一進堂屋就見穆展越那邊屋子的門大開著,文鳳鳴神色凝重地從炕邊站起,說道:「鄭統領一直昏迷不醒,大當家快來看看吧。」
辰年察覺不對,搶上前去細看。炕上的封君揚雙目緊閉,青白的臉色上隱隱罩著一層黑氣,呼吸已是極為微弱,竟似真得已經重傷昏迷。她心中忽地一緊,忙抓起他的手,急聲叫道:「鄭綸!鄭綸!」
她想著若封君揚是假裝的,手上必然會給她暗示,誰知她一連喊了幾聲,他指尖動也不曾動過一下。她正惶急間,就聽得張奎宿在一旁沉聲吩咐道:「辰年,你先出去。二當家,咱們先把鄭統領的衣服脫了,看看他傷在哪裡。」
「我不出去!」辰年叫道。她此刻已是後悔把傷重的封君揚留給文鳳鳴,又見他現在生死不知,如何敢放心出去。
張奎宿見辰年這般惶恐模樣,只當她是對封君揚鍾情而在意,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那就留下。」他說著上前扶起封君揚,伸手去解他身上的衣衫。一旁的文鳳鳴也過來幫忙,待露出裡面貼身的暗金色軟甲,張奎宿與文鳳鳴兩個不覺都是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