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1
此刻,院子外面的校場上站四千出頭的京軍,他們都是從京軍各大營裡選出來的精銳,當然只是矮個子裡面挑高個子。這些個兵卒還有那麼點兵的樣子,京軍已經徹底爛了,能拼湊出這樣的一支隊伍也算是用了吃奶的勁兒了。其實京軍真正的人數不只這麼多,可挑選時看了那些個,要麼老弱病殘,要麼就已經徹底混成老油條兵痞了,這種人還是不要的好。
劉文鏡站在帥台上看著自己即將統領的隊伍,心裡有的只是失落。曾經自己也曾在遼東放任,親眼目睹過遼東軍和韃子的戰爭,那才是精銳之戰,韃子的戰力他心裡清楚。那些個野蠻人雖然人少,可各個武勇驚人,遼東軍已經算是大明首屈一指的部隊了,可在遼東依然只能採取守勢,只能遏制韃子,而無法消滅。可自己,居然要率這麼一支比外面勤王軍還要不如的隊伍,向著城外的後進軍隊進攻!而且,這任命實在太快了,這些個部隊也是從各大營挑出來的,根本就沒有配合度,就這樣急匆匆地就要出戰了。
不過當劉家家主將那協議透露給了劉文鏡後,家族利益高於一切,雖然劉文鏡一眼就看出自己京軍的這場勝利,會給遼東軍,給袁督師造成怎麼樣的打擊,將大明的最後一支能打的部隊置於何種尷尬境地。可是自己畢竟也是將門之人,自己必須要先對這個家族負責,這是每個世家子的責任,劉文鏡選擇了服從。
當這七八十個公子哥入列後,隊列裡面就出現了各種不和諧的聲音,怒罵聲,呵斥聲都傳了出來,唉,活生生一粒老鼠是壞了一鍋粥。原本劉文鏡刻意營造的肅殺之氣就這麼被破壞了,不管這仗後金軍隊怎麼放水,自家總得有些個強軍的樣子,還能多多少少堵住一些人的口。這些個公子哥倒好,就是不讓自己省心。劉文鏡心裡暗暗琢磨,到時候就讓這幫子大少站在隊伍最後列吧。
「各位叔叔伯伯,小侄這就出發了。」劉文鏡對著一幫子老家主請示。
劉文鏡是老劉家中生代俊傑,曾經在放任過遼東,見過陣仗,在京師將門中也算少數幾個拿得出手的了,所以這次出戰也是眾家主商議後請他領兵。
老爺子們一個一個撫慰了下,意思很簡單,把我們家的兒郎們帶出去,也得盡量帶回來!
劉文鏡都拍著胸脯應付了過去,看時辰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擱了,李文鏡下令大軍出發。
看著四千多人的隊伍消失在自己眼前,原本還算熱鬧的演武場顯得空曠多了,甚至還帶著點淒涼。
「我們京軍菁華,也就剩這些了嗎?」吳英松指著漸漸消失的隊伍,手有了一絲顫抖。
「是啊,我們各家都把能打的隊伍都拉來了,湊來湊去,也就只有四千出頭,其他的,都不能看了。」劉家家主話語中有點哽咽,似乎有點觸景生情。
「我們,這些年做的是不是太過了?」
「十萬京軍精銳,怎麼傳到我們手上只剩下這不到半萬的人可以拉出去了?」
「呵呵,而且這半萬人還不是真的出去打仗的。」不知道誰嘀咕了聲。
是啊,這次京軍出戰不能算是真的打仗,只能算是一場賭博,一場建立在與後金軍隊那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協議,卻可以撬動著整個將門世家的富貴的賭博,最終,已經被逼到絕路的將門世家決定將京軍所有勉強可算精銳的人馬都拉出來,湊出了一支軍隊,再將各自家中的年青一代塞進這支隊伍中,讓他們去分潤這潑天大功。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這支拼湊起來的京軍最後精銳連同七八十個公子哥,就這麼被滿洲軍隊一口氣吞了,連渣滓都不剩。
「諸位,這京軍啊,確實到了該收拾收拾的時候了,我們自己收拾!」吳英松歎了一句。
周圍的家主也低頭歎息,或許,僅僅歎息,歎息。
部隊緩緩開向了德勝門,德勝門守城將領也是將門一系,看著自家隊伍過來,向著李文鏡點了點頭,就吩咐手下將德勝門城門打開,放他們出城。
德勝門外駐紮的是滿桂與侯世祿帶的隊伍。侯世祿的隊伍還好說,滿桂手下可是真正的虎將狼兵啊,一支曾經在遼東與女真堂堂正正一戰不落下風的軍隊,在遼東軍體系中,滿桂一系也算是上游了。當這些個驕兵看到城門打開,走出來的京軍士卒後,都瞪大了眼睛。
「直娘賊,這唱的是哪出啊?」
「我的乖乖,這幫子娃子出來幹啥?」
「喂,娃娃們,你們出來幹啥子哦,韃子就在前面哦,你們這時候出來做啥子哦?」
京軍戰鬥力和現狀,可能崇禎不清楚,可同行最清楚了。大明第一精銳那是遼東軍不提,最差勁的部隊大概就是那個京軍,前些年天啟帝命京軍出征,拖拖拉拉來到遼東,稀里糊塗就崩潰了,然後就滾回京城了。別的再不入流的部隊,也不可能差到這種地步吧?
所以當袁崇煥調遼東精銳回師京師,一大部分原因,就這這些個所謂」十萬京軍精銳「讓自己不放心啊,要是自己率軍在外面和韃子周旋,韃子出一支騎兵奇襲京師,這幫子龜兒子還真有可能就這麼把京師丟了,那就樂子大了。
「這幫子遼東土鱉老在講啥子?怎麼老子聽不懂類。」
「你傻啊,他們在笑話咱們呢。」
「這幫該死的遼東土鱉,居然敢笑話咱們!平時只有俺們笑話別人的份兒,誰敢反過來笑話咱們!他們吃了豹子膽了都,哥幾個跟我一起上,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讓這些土鱉知道這京城到底是誰家的一畝三分地!」
隊列中的公子哥們平時都是在這四九城橫著走的人物,怎麼能受得了這種鳥氣,當即起哄起來。
這些個公子哥中也不是全都酒囊飯袋,也有些個懂點騎術,當即有七八個人縱馬提槍,衝向滿桂軍營門旁,這些個公子哥們身穿著嶄新亮眼的鎧甲,手持鋒銳兵器,看上去神武異常。在滿桂軍營門口繞著圈圈,傲氣凌人。
「剛才哪個嘴犯抽的敢議論你大爺!有種的給本少爺出來,看本少爺怎麼治你!」
「對,給本公子出來,活的不耐煩了都,欠收拾!」
「死娘養的的遼東土丘八,敢笑話你爺爺,嫌命長了不是?」
七八名公子哥兵鋒直指滿桂營門,對著那些個剛才議論自己的滿桂軍中的士卒喝道,其聲如雷,其勢如龍,引來後面軍列中其他公子哥的叫好聲,那些個公子哥知道自己馬術不行,也就不上去露醜了,不過在下面助助威還是可以的。這也帶動了好大一批京軍士卒跟著起哄,當兵的,最不怕的就是鬥,不管強軍還是鳥軍。
劉文鏡自然也發現了軍中出現了岔子,一看,不禁氣炸了。這些個混小子,才出城門就要惹事!眼裡還有沒有軍法,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將軍。
「你們上,給我將這些個混賬東西,拿下!」劉文鏡對著身邊親兵下令。
同是將門後代,他劉文鏡論家世論地位絕對在這些不學無術的公子哥之上,此刻更是在軍中,作為統帥者的劉文鏡有權將這些混小子治罪,那些個老頭子也沒什麼話好說。
十餘名親衛接到命令後,當即策馬奔向在營門口叫嚷的公子哥們,凡事有主家擋著,自己只管聽命拿人就是,不需顧忌那些人的身份。
諸位公子們也叫囂爽了,看見劉文鏡的親衛們向自己這邊過來,心下也暗叫不好,這會兒咱們可是在軍隊裡,軍隊裡最犯忌諱的可就是擅離職守啊。既然罵也罵爽了,那就往回撤吧,別等著人家拿你。
可是他們挑釁的對象選的不是怎麼好,少爺囂張的事兒很多,那些個不開眼的少爺囂張到鐵板的事兒也很多,眼前就是一例。才剛剛穿上軍裝,拿上兵器的少爺們,一時被豪氣衝過了頭,挑釁錯了人啊。
遼東軍是精銳,精銳就會有精銳的傲氣!滿桂一系是遼東軍的最能戰的部隊,自然傲氣也是最強的。眼見幾個不被大家看得起的京軍,竟然來到自家營門就叫囂斥罵,這幫子丘八當然忍不住了。每日每夜將性命繫在腰間,隨時可能丟,所以丘八們最在意的其實就是這面子!他們將這面子看得比自家性命都重要,今日之辱,今日必還!
營門口當即衝出三名大漢,在這大冬天居然還袒露著胸脯,手拿那長槍,滿臉怒氣。
「得,直娘賊,你們太囂張了,且讓大爺們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話畢,三名大漢就這麼挺著長槍衝來,身上顯露出那種久經沙場的百戰之士才有的濃郁煞氣,以及一往無前同歸於盡的壓力。
七名先前叫罵得很凶的公子哥中又倆人竟然就這麼被這氣勢嚇破了膽兒,就這麼從馬背上自己摔了下來,在馬背上的五個,也被三名大漢用長槍挑下馬來,摔得個七葷八素,不過倒無性命之虞。遼東軍還沒真到和京兵見血的地步,軍士鬥毆很常見,上官也可以壓下來。可要是見血了,就是大事了啊。
「呸,爺爺還當你們京軍出了豪傑了呢,原來中看不中用啊。」
「可惜了這副好鎧甲,被慫包穿著,真他娘的浪費了!」
「下次再敢在爺爺面前囂張試試!瞎了你們的狗眼!」
公子哥們只是不停地在地上抱膝喊痛,也不敢還嘴了。劉文鏡的親衛也只來將被打落的公子哥們拖走,沒有擅自對那三名大漢出手。
見自己人被打了,還被這番奚落,其他的公子哥們看不下去了,居然鼓噪起來。效果不錯,在這些少爺的鼓噪下,京軍就這麼一步一步壓向滿桂軍營。
那三名大漢看對方向自己逼來,臉上一絲懼色也沒有,依舊笑嘻嘻地,其中一個大漢打了個呼哨,營門口突然湧現出一股黑色洪流!
滿桂在遼東軍事集團中是個異類,因為他和袁督師關係不太好。信奉集權軍隊的袁督師也拿他沒轍,因為滿桂是真的能打,也就放任他了,不過滿桂一系也向來和其他遼東軍馬不合,這也使得滿桂一系更加團結。外加滿桂是蒙古族人,性子豪爽,講究個快意恩仇不喜歡繞花花腸子,將是兵的膽,眼下滿桂軍中士卒也是大大咧咧,毫無懼色。要是對方敢出手,大不了就將你們全都收拾拉到。
劉文鏡手下好歹也是京軍現在的所有菁華,在氣勢上倒也沒落下下風。滿桂軍都是沙場老卒,能和韃子力拼不落下風的精銳,笑嘻嘻地盯著眼前的京軍士卒,眼神中是不屑,深深的不屑,就憑這些個京兵,真不配當自家對手。
「京軍序列,歸列!違命者斬!」劉文鏡手提寶劍,呵斥道。
劉文鏡知道自己這次出征,是為了家族利益,可現在還沒遇到韃子呢,可千萬不能和遼東軍火拚了。自己手底下的兵自己清楚,純粹中看不中用,這些個沒經過戰陣的兵dan子,根本不可能和常年與女真打交道的遼東丘八們比。
「憑什麼,那些個土鱉子太狂了。」一名躲在人堆裡的公子哥還在咋呼著。
「混賬東西!」劉文鏡從身旁的親衛身上奪過長弓,搭上箭矢,毫不猶豫地一箭射中那名還在咋呼的公子哥。箭矢透過頭盔,刺入了頭顱,那名公子哥指著劉文鏡,一臉的不敢相信。
「你……竟然……敢……」話沒說完,就過去了。
公子哥們都嚇住了,這劉文鏡還真敢殺人啊!當下也不敢咋呼了,不自覺地向後退,沒了無法無天的大少們的鼓噪,其餘京兵們也很乖地回到自己隊列。
「再敢有不聽命者,必殺之!」劉文鏡藉著殺雞儆猴的餘威,強行命令部隊前進,不再與遼東軍揪扯,手下親兵則負責去處理那不開眼的傢伙屍體。
此時,滿桂營中,一名將領打扮的人對著身旁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說:「將軍,這些個京兵究竟想幹什麼?」
「管他娘地想幹啥,前面就是韃子,我們還是不要管了,讓他們京兵去發瘋送死。抓緊佈置下吧,等韃子來了就是血戰了。」
這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赫然就是大同總兵滿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