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擋的相當吃力,根本搭不上麻爹的話,只感覺胳膊越來越酸,手中的棍子也越來越沉重。好在麻爹似乎練過幾天,加上身體又矮又壯,棍子掄圓了很有威力,一時間就和對方打成膠著狀態。
我們現在的位置離檔口還有二三百米的距離,如果能且戰且退,想辦法把四個夥計喊出來,我和麻爹的壓力就會減輕很多,但對方既然是來撲檔口,事先肯定把情況都摸透了,不可能給我們這個機會,說不定檔口上的人早已經被他們控住了。
不對!
這時候我心裡很慌,但腦子裡卻閃出一道光,如果這幫人真的是來撲檔口,稀里糊塗把我和麻爹都放倒了就算完事,動手的時候不會有這麼強的指向性。看著圍攻麻爹的人利刃上下翻飛,我甚至產生了錯覺,覺得是麻爹在這裡欠下風流債,別人專門來收拾他的。
而且,我發現這些人拳腳之間也不太正常。怎麼說呢,他們的功夫不像老頭子還有曹實那種江湖功夫,而是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格鬥套路,簡單實用,講究配合,雖然麻爹生猛,但打來打去,始終都被對方纏的動都不能動。
麻爹有點頂不住了,在幾把刀子之間晃來晃去是非常吃力的事情,他就開始跟對方保證,保證我們以後再也不在附近收貨,還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對方充耳不聞,繼續招招要命的對付他。這樣一來,麻爹險象環生,身體前後左右全是刀子,加上他消耗了不少體力,動作越來越慢,隨時都有被捅個對穿的可能。
我還算好一些,對付我的人好像在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雖然跑不掉,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就在這個時候,檔口那邊隱約出現若干條模糊的身影,看樣子像是朝我們這邊來的。我的腦袋一下子就懵了,因為檔口只有四個夥計,而那些身影絕對不止四個,如果是這些人的後援,我們的結局將會非常淒慘,麻爹鐵定要被送火葬場的。
不過,我的擔憂很快就變成了欣喜,飛馳的身影一接近,圍攻我們的人也有了警覺,他們之間的配合確實相當默契,所有人立即分開,一部分接著對付麻爹,一部分轉身迎著那些身影而去。這就說明,兩批人不是一夥的,不但不是一夥,而且還處於敵對狀態。
若干條身影離的近了,衣著相貌一覽無餘,為首的一個大個子衝我嘿嘿一笑,三兩刀就砍的一個敵人噴血。
「肖勁!」我驚喜交集的喊了一聲。
這個叫肖勁的大個子是老頭子手下最硬的打手,雖然性格不夠穩重,但械鬥的時候絕對是一等一的人才,他身後還帶著不少幫手,一個個滿臉橫肉,看著就不是吃齋的善人。麻爹見來了自己人,精神大振,圍攻我們的人頓時有點吃不消,其中一個咬咬牙,一聲忽哨,其餘的人馬上四處逃竄,轉眼就消失在夜幕中,肖勁讓人去追,務必抓個活口盤問盤問對方的來歷。麻爹也拖著棍子追了幾步,對方人都跑的沒影了,他還在罵:「操你娘的!回來!老子還沒打夠!」
「麻爹,省省吧。」肖勁在鞋底上蹭了蹭刀刃的血跡,咧著嘴說:「我看你差點掛了。」
「毛!這樣的貨色,老子閉著眼睛就放倒了。」
「接著吹。」肖勁嘿嘿一笑,招呼其餘的人先回檔口。
等回到檔口,我才發現肖勁的左臂上流了不少血,他滿不在乎的脫了外衣給傷口上藥包紮,一邊告訴我,他帶人來昭通接貨,晚上剛到,因為我和麻爹出去吃飯,所以沒能碰面。我們在外面逗留的時間太長,肖勁就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人沒走多遠發現我們被圍攻,立即叫人趕了過來。
我滿腹狐疑的端起茶杯,抬眼掃視了一下周圍的人。
肖勁說的,簡直是句假的不能再假的謊話。
昭通這個地方不比內地,我們的檔口不敢明目張膽的收貨,收成一直不好,江北那邊每半年才會派人過來一次。肖勁是老頭子手裡的槍,專管打人用的,生意上的事他做不來。而且,他這次帶的人裡我也認識幾個,都是打手,沒一個正經從檔口上下來的人。一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打手跑來接貨,只要老頭子腦子沒潮,就不會這麼做。
雖然這是句謊話,但我也沒法拆穿,只能暗地裡揣摩肖勁的真實來意。
我還沒想出個一二三,肖勁派出去抓人的夥計就回來了,都是空著手回來的,可能沒有抓到活口。
我滿心都是疑惑,憋的很難受,本來想悄悄跟麻爹說說,但又覺得不合適,這人大嘴巴,這邊跟他一說,那邊他就傳出去,大家面子上都磨不開。所以我忍了忍,轉頭問一個肖勁帶來的夥計,老頭子身體怎麼樣。那夥計說八爺不常出門了,經常在院子裡走動的人都看不見他,不過應該沒什麼事。
檔口上的夥計弄了點米粉給大家吃,我吃不進,坐在旁邊抽煙,麻爹呼嚕呼嚕吃了兩碗,滿頭大汗,真他娘的是個飯桶。
憋了很長時間,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想找肖勁套話,但這個大個子毛糙卻不傻,在老頭子手底下這麼多年,就算是頭豬也把規矩都學會了,不可能從他嘴裡問出什麼。我就退而求其次,找一個一臉橫肉的夥計問。
但是問了幾句以後,我的心就涼了。肖勁帶來的都是粗人,不如江北那邊檔口盤口上的油子們會來事,他們對我還有一點恭敬,但這些恭敬的背後,是隱藏不住的蔑視和不耐。我突然就有點恍惚的感覺,衛勉和老羅的事情在江北那邊傳開了,下邊這些夥計們背後不會說我什麼好話。在他們眼裡,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天少爺,只是一個心黑手辣且城府很深的人,對洗手之後的叔爺和自己的侄子都能下的去死手。
這些隱藏的蔑視和不耐讓我臉色開始發冷,那個一臉橫肉的夥計本來隨口敷衍我的問話,但這時候他可能也感覺有點過了,嘿嘿的乾笑。在這行裡吃飯的大多數人都知道一個道理,一件事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的時候,不能把路走絕,否則會死的很難堪。當年薛金萬的孫子在外地的場子上輸了一大筆錢,回來之後做私活沖賬,結果被發現了,薛龍頭把他打的半死,扔到一個小盤口去蹲窩。有不開眼的人糟踐他,後來小薛翻身,找了個由頭把這人的腳筋給挑了。
我的臉一冷,場面就變的有點尷尬,肖勁過來打圓場,說了點沒用的閒話。之後麻爹帶著他們在檔口裡將就一宿。其實麻爹也會來事,知道肖勁是在老頭子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對這些江北來客招待的很周到,在肖勁那裡磨蹭了好一會才回來。
麻爹把夥計都打發走了,像是有話要跟我說。我沒精神,躺在床上不想開口。麻爹關上門,眉頭緊皺,跟干結似的,我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難受,就問他有什麼事。
「天少爺,這個事情好像有點不對路,老子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麻爹咂咂嘴巴:「肖大個子他們其實抓到了一個人。」
「抓到了什麼人?撲我們檔口的人?」
「老子偶爾聽到一點風聲,咱們回檔口之後,肖大個子的手下去追那些王八蛋,追到了一個,逼問出一些事情。」麻爹的小眼睛閃著光,說:「那些人不是來撲我們檔口的。」
「什麼?」我一下子翻身起來,追問道:「那他們是為了什麼來的?」
「這就說不清楚了。」麻爹一攤手:「逼問出的事情老子也不知道,為套出這些話,老子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聽完麻爹的話,我隱隱就覺得有些不安,如果那些人真是為了撲檔口而來,也算是正常的恩怨,但他們要不是撲檔口,這裡面的文章就大了。
「我找肖勁去問!」
「天少爺,別去了。」麻爹這時候顯得很老成,摸著下巴說:「肖大個子是受差遣跑到昭通來的,能說的事,他會說,不能說的,你打死他也問不到。咱們兩個如今都被困在這個鬼地方,要風雨同舟,一起琢磨琢磨。」
我也收回了找肖勁盤問的打算,按照目前這個形勢來看,確實問不出什麼東西。我很疑惑,沒來昭通之前,曹實就跟我說過,這個檔口小門小戶,很不起眼,一直不出亂子,所以老頭子才把我安排到這裡。但今天的事情很顯然不是巧合,平靜了三四年的檔口在我來了之後發生變故,肖勁又出現的太突然。
連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都已經能夠察覺出來,事情開始變的複雜了。老頭子曾經跟我說過,明面上的爭鬥其實不足為懼,暗地裡的博弈才是致命的。
「天少爺。」麻爹打斷我的思路,很憂慮的對我說:「這究竟是怎麼搞的?檔口為什麼突然就不安生了?」
「是啊。」我從窗戶看了看肖勁那幫人睡覺的後院,本來還沒感覺到太多,只覺得他的來意不正常,但現在越想越覺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