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希卻不管她這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一抬手將她擋住他視線的腦袋推到一邊,皺了皺眉。
見他真的不理自己,季莘瑤當即心裡便開始不舒服,卻是知道顧南希也許是吃了安越澤的醋,便乾脆繼續扯著笑臉,去揪他的衣袖:「南希,咱們聊聊吧。」
「聊什麼?聊安越澤?」顧南希翻了一頁報紙,視線依舊停留在報紙上,看都沒看她一眼,聲音亦是平平的沒什麼溫度。
本來季莘瑤覺得沒什麼,她並不是在求情,只是單純的覺得,安越澤雖然在政治場上並不老實,行賄受賄沒少幹過,但畢竟才正式上任沒多久,就算有過,也沒什麼大過,最大的過錯就是自不量力的招惹顧南希,就算是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一輩子不能出來,她都能接受,但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死刑。
人一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枵。
想想那畢竟曾經也是一個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忽然有一天就這樣天人永隔,她是真的會覺得可怕。
可聽顧南希這語氣,擺明了是一點餘地也不會留。
「對,聊安越澤。」季莘瑤被他這語氣激的有些不爽,臉上本來扯的大大的笑臉也消失了,就是一臉平板的看著他:「南希,我雖然在正政治媒體界工作過,但我從不干預政治,不會因為我是你顧南希的老婆就隨便濫用私權,這其中的爾虞我詐我懂,不是我這種沒有受過任何思想政治淬練的女人能承受的住的,我也不想搞背後的夫人政治,不影響你在政府的半分工作。較」
說著,季莘瑤站起身,那邊琴姐見她這邊似是沒時間做飯了,便自覺的進了廚房去忙活,莘瑤沒再管廚房裡的事情,只是一味的看著顧南希平靜的臉:「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我不是心軟,我只是……不想看到他死。」
「南希,我們都是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有的是可以被原諒,有的是一輩子都不會被人原諒,於我來說,安越澤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因為我早已經放下了,早已經不在乎了,如果他做了太多十惡不赦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絕對半個字都不會說,但他沒有做,只是為了能向上爬,而行事卑鄙了一些,他早晚會因為這樣算計別人而跌到,但我還是那句話,無論怎樣的懲罰,有必要死嗎?何至於死?」
「你是在說,我假公濟私,濫用職權,謀害他性命?」
終於,顧南希放下報紙,向她看了過來,面色波瀾不興,眸光卻是帶著幾分冷意。
季莘瑤皺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南希嘴角擒了一抹淡淡的冷然的笑:「莘瑤,我問你,如果這一次我不聽你的求情,依舊將他嚴辦,只要我不肯放,他這案子重之必死,你會怎麼做?」
莘瑤一怔,不明白他這句疑問從何而來。
但見他在認真的看著自己,目色幽遠,彷彿是在審視她,又彷彿依舊那麼美好而溫柔。
這讓季莘瑤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慄,還沒有回答,那邊琴姐就從廚房裡出來說:「醋不夠了,還要做糖醋鯉魚嗎?」
「我去買。」季莘瑤此時有些下不來台,這是顧南希第一次在與她的對話中完全沒給她任何台階下,讓她一時答不上話,便趁機轉身拿起錢包和鑰匙便匆匆出了門。
小區門口那裡有一家小超市,雖然賣的東西不是很多,但是油鹽醬醋這些生活必須的調味品倒是不缺,莘瑤出去買了一瓶醋,順便又買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直到磨蹭到自己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降溫了許多,才拎著袋子往回走。
就在快回走所住的那一棟時,前方的鵝卵石路上走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安越澤一手拿著車鑰匙,一手同樣拎著一些東西,看起來像是剛剛見過他那位新搬來這裡的姑媽,正打算離開,一看見她,便直接看向她。
他於季莘瑤,早已是人生一過客,縱使過去有過難忘的四年,但早都消散了,莘瑤對他僅僅是一絲憐憫,又或許是普通女人本能的一種抗拒,能接受懲罰,不能接受死亡。
所以安越澤的目光剛一投在她身上,她便面無表情的彷彿眼前只是一個陌生人一樣,直接便頭也不回的便要在他身邊路過。
這條鵝卵石小路是她平時最喜歡走的,其實那邊有一條大路,她喜歡穿著薄底的鞋子走在這條小路上,算是在孕期做做天然的腳底按摩,這條路很窄,安越澤沒有讓開路,季莘瑤便不得不側過身子,客氣的道了一聲:「不好意思,讓一讓。」
說罷,她便背對著他,側著身就要過去。
結果剛從安越澤身邊擦過,手腕便陡然被人握住,她目色一沉,猛地轉過眼:「你幹什麼?放手!」
「我剛剛來看看我姑媽,就是曾經我們在大學時,我和你提過的那個對我很好的姑媽,她搬來了G市,住進了日暮裡。」他像是在與一個最親近的人說著家常話一樣的語氣在對她說著。
季莘瑤當即將手腕從他手裡掙脫開,向後退了兩步,冷眼看他:「安檢察長,你這話和我說不著吧?」
話落她不再看他,轉身便走。
「莘瑤,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和顧南希吵架了?」他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季莘瑤只當沒聽見,而忽然手腕上再度被人握住,她頓時蹭的起了火,陡然轉過臉:「安越澤你有病是不是?」
見她說話毫不客氣,安越澤只是愣了一下,便苦笑,卻是將手裡的袋子塞到她手裡:「這是我姑媽從北方帶過來的小櫻桃,記得以前我假期結束回學校帶回來給你時,你特別喜歡吃,說這東西小小的酸酸甜甜的比南方的大櫻桃更有味道,你很多年沒吃過了吧,拿去吃吧。」
季莘瑤擰眉,低頭看著手裡的一袋子北方特有的小櫻桃,不是那種深紅,而是極清透的淡淡的紅,特別艷麗的紅。
記得安越澤從來不喜歡吃這東西,但是大學那幾年,因為她喜歡吃,所以有時候趕在合適的季節,他就會讓這位姑媽摘一些,他過去取過來,所以他姑媽以為他喜歡吃這些,常常給他摘,其實不知道,那時候的安越澤一心只想給季莘瑤帶著各種各樣的好吃的,而與他自己的口味無關。就像現在,他姑媽居然還以為他會吃這種小櫻桃,竟然摘了這麼多過來。
「安越澤,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回想起這些,莘瑤倒是沒什麼感覺,再多的美好也都被之後的醜陋所摧毀,只是感歎幾年之間,一個人就可以變的這樣的徹底,她忽然笑了,將手中的袋子還給他,輕聲說:「我和你之間,連朋友都不是,我沒道理接受你的東西,別自做多情,是你選擇走錯了路,記得自己就算是跪著,也要走完,別後悔!」
之後,她也不再去看他的表情,繼續拎著自己的一瓶醋和手裡的袋子往回走,身後始終沒有傳來離開的腳步聲,她更也當然不會回頭。
走回家門前,剛要拿起鑰匙,便陡然瞥見門開著,屋子裡邊傳來陣陣香味,一聞起來就知道是琴姐的好手藝,莘瑤快步走進去,剛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便看見那邊落地窗前站立的身影。
她腳步一頓,顧南希現在所站的那扇窗,正好能看得見她剛剛回來時路過的那條鵝卵石小路……
而她回來了,顧南希都沒有轉頭看向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在傍晚的霞光下彷彿遺世而獨立。
她屏氣凝息,躡手躡腳的走進廚房,將醋遞給了琴姐後,再出來,想想兩個人剛剛的爭執,便不打算招惹難得生氣了的顧南希,打算先上樓看一會兒書去。
結果身後傳來他的聲音:「你回來了。」
不情不願的回頭,看見他站在落地窗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嗯啊,剛買了醋給琴姐,本來說好了今天我做飯的,還是要麻煩她了……」季莘瑤答。
「嗯。」結果他就只是這樣嗯了一聲。
雖然她行得端做的正,但兩人剛剛因為安越澤的事而有點小爭執,剛剛那容易讓人誤會的一幕似乎還被他給看見了,所以她暫時想一個人去書房靜一靜。
於是她僵硬的朝他笑笑,然後……
從樓梯上快步走下來,去茶几那邊將一本之前她看過放在那裡的書拿起來,然後匆匆的就要上樓。
「你在躲我嗎?」
身後再次傳來一道涼嗖嗖的聲音。
她吸口涼氣,緩慢的轉過頭,看見顧南希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就站在她身邊,伸出一隻手,將她懷裡抱著的書拿開:「你確定現在這時候你能看得進去這些書?」
也許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但莘瑤正在敏感期,她不想因為自己一時可能的腦子凌亂而和顧南希鬧彆扭,她不喜歡跟最在乎的人吵架,何況就算是要吵,估計他都不會陪她吵。
再見他隨手翻著書,竟然在笑,只是那笑十分刺眼,季莘瑤頓時伸手將書一把從他手裡搶了回去,瞪著他:「你怎麼知道我看不進去?」
說完她便要上樓,而顧南希卻是站在樓梯扶手邊,單手插在褲袋,就這樣淡漠的看著她。
季莘瑤向上走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回過頭。
本來她就沒做虧心事,幹嗎現在躲著他?
一想到這裡,她頓時轉回身來,不上去了,而是走下來,與他當面對峙:「行,我不看了。」
顧南希沒有答話,只是睨著她,似是在等她開口說什麼。
「南希,我知道我今天說的這些會讓你誤會,但我還是開口了,是因為我完全仗著你對我的信任,我承認自己對你開口要求這些很不對,我只是想讓你留他一條命……」她皺起眉,心下有些不安。
不安的原因,是因為顧南希的目光,明明平靜柔和,卻彷彿帶著她看不透的霜冷。
「你先回答我。」顧南希靜靜看著她,墨色的黑眸鎖著她的眼:「如果我不留他這一命,你會怎麼做?」
季莘瑤頓時便眼神變冷,卻是笑了一下:「我能怎麼做?我總不能因為一個外人的死活跟我自己老公鬧起來吧?我無非是不想以後不小心想起在大學遇見過的這個人時而驚出一身的冷汗,我無非是不想某一天不小心夢見一段過往而嚇醒,我無非就是在無理的要求你,你手裡握著這些權利,我能怎麼做?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一時心慈手軟,我覺得你太果斷,你又覺得我同情心氾濫……」
說完這些,季莘瑤還是在笑著,笑笑看著他,然後捧著書,便不再說話,轉身便要走開。
「怎麼?真生氣了?」
顧南希想過來拉她,她下意識退後一步,咬了咬下唇,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辦他,提前告訴我一聲,讓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想起顧南希這個男人平日裡的溫柔耐心,此時卻彷彿一個掌握著生殺大權且鐵石心腸的閻羅王一般讓她覺得寒冷,她小宇宙爆發,在他再度試圖拉住她的時候回頭衝他大吼:「如果單縈和安越澤一樣,而我像你一樣可以讓單縈死無葬身之地,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冷血?太可怕?太不講情面?」
天知道,她只是氣極攻心,心裡其實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怨氣,只是見他完全不讓步,明明可以換其他的方式,卻非要一個人的命,實在忍不住,隨便打個比方在嘴上說說而己。
顧南希就這麼直直的看著她,黑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靜。
也許在他眼中的那一處有什麼東西,但她可能永遠不知道……
他轉身,走了出去。
季莘瑤倚在樓梯的扶手邊,出神的望著眼前不遠處一開一合的門,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
直到她回過神來,反映過來知道顧南希竟然走了的時候,心中瞬間像是被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五味雜陳。
沒一會兒,琴姐從廚房端了豐盛的晚餐出來,見季莘瑤一個人靠在那裡一動不動,更不見顧南希,便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朝她走過來:「該吃飯了,怎麼就你一個?他人呢?」季莘瑤沒答,只是搖了搖頭,憋著氣說:「不管他,我們吃。」
當天晚上,顧南希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顧南希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晚上,顧南希還是沒有回來。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他依舊沒有出現。
而且這些天,莘瑤晚上在睡覺時,失眠了,半夜想聽聽看看他會不會偷偷回來,但是夜裡從來都沒有什麼動靜,向來溫暖的日暮裡,這個家裡,忽然間寂靜的可怕。
她實在忍不住了,這氣憋的再難受,也還是會擔心,他畢竟當時身上還有傷,頭上的紗布還沒有拿下來,跑去問小區的門衛,才知道那天顧南希開車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難道,是她的話說的太過份了?
可他確實一絲餘地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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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給女主減點分,以後加倍還回來……女主不是時時心軟的聖母,只是將心比心,在她的角度來看,確實不至於死,打個比方,我們大家都是女人,一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有一天利用了自己,傷害了自己,也許你恨他,噁心他,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如果知道對方快死了,對於任何正常女人來說,多少也會替其覺得可悲一下下吧,不至於心疼同情,但是並不會真的毫無感覺的!希望親們在喜歡南希的同時,不要對女主太苛刻,這樣鯨魚會難過的,都一樣是自己的娃,嚶嚶嚶……何況難得看見顧大生氣一次,吼吼,要珍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