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叫聲高亢尖利,這是貓科動物遇到敵人才會發出的示威聲。十三的叫聲和它眼神注視的方向都表明了在左登峰的背後有著對左登峰不利的東西。
就在左登峰驚恐萬分大汗淋漓之際,十三猛然向前方竄了過去,左登峰急忙轉頭,夜色之中辨物不清,他只能看到十三在那墳包前的雪地裡翻滾抓咬。
這一幕令左登峰驚悚到了極點,因為他只看到了十三,並未看到十三在跟什麼東西爭鬥。
左登峰驚恐之下便想轉身逃跑,不過這個念頭很快便被他克制住了,十三明顯是在保護自己,捨棄十三自己逃走太不仗義。
就在左登峰猶豫彷徨之際,十三停止了厲叫,與此同時左登峰感覺腦海之中的朦朧感一掃而空,這種感覺就像猛然之間摘走了頭上的緊箍,頃刻之間腦海一片清明,丟失了許久的方向感也隨之而回。
頭腦清醒之後,左登峰發現十三正將一隻雪白的動物向自己拖來,根據十三的動作來看,那只動物的體型並不小。
左登峰劃著了火柴,發現十三拖來的這只動物有點像狼,但是比狼要小一些,通體雪白,脖頸處正汩汩的向外淌著鮮血。
這種動物左登峰雖然沒見過,但他聽老輩兒的人說起過,所以他認識這種動物,這是一隻皮子,皮子是一種神秘的犬科動物,跟狗和狼很相似,狼和狗體型差不多,皮子比它們略小一些,尾巴也要短一些,狗尾巴是翹著的,狼尾巴是拖著的,而皮子的尾巴則是垂著的,尾巴粗而蓬鬆,就像一把掃帚。
皮子是一種很神秘的動物,在不同的季節皮毛呈現不同的顏色,據說它會寐人,也就是控制人的心智,左登峰的堂哥兒時就曾經被皮子寐過,被它帶到了山裡,家裡幾番尋找終於在山中的一個坡道上發現了他,他告訴家人是一個老太太把他帶到這裡的,還給他麵條吃,他爬不上坡兒那老太太還在後面推他。後來他的家人找到了老太太餵他麵條的地方,發現瓦片上堆著很多死蚯蚓。而他那時候還穿著開襠褲,屁股上都是爪子的抓痕。
「十三,咱回去。」左登峰扔掉即將燃盡的火柴站起了身,雖然十三已經殺死了這只皮子,左登峰仍然感覺很是恐怖。
令左登峰感到意外的是,十三聞言並沒有立刻回頭,而是跑向了那個墳包。左登峰再次劃著火柴,發現十三跳上了那座殘破的墓碑,在墓碑上撒了一泡尿,這才跑了回來。在它向回跑的時候,右眼的黃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與左眼相同的淺藍。
「幸虧了你。」左登峰探手摸了摸十三的腦袋。
十三聞言平靜的叫了一聲,轉身向前跑去,左登峰扛起土槍跟著它。
二人回到清水觀,已經是半夜時分了,清水觀大門緊閉,十三徑直跳上院牆進了道觀,左登峰上前敲門,剛敲兩下,大門便被巫心語拉開了,這說明她一直就站在門後。
「遇到什麼事情了嗎?」巫心語關切的打量著左登峰。
「沒事兒,你做的很好,以後我回來晚了,你就在家等著,千萬別出去找我。」左登峰將兔子遞給了巫心語。他對於巫心語的表現非常讚賞,巫心語沒有外出尋找是最明智的作法,萬一走丟了就麻煩了。她關上大門也是正確的,這表示她懂得保護自己。她站在門口等著左登峰表示她非常關心他。以上這些既證明了巫心語對他的關切,又證明了巫心語聰明,懂得自我保護。
「怎麼回來的這麼晚?」進了屋子,巫心語開始從鍋裡向外端飯菜。
「遇見個皮子,被它寐了,多虧了十三。」左登峰長喘了一口粗氣。
「皮子是黃鼠狼嗎?」巫心語疑惑的問道。
「不是。」左登峰搖頭說道。皮子就是皮子,黃鼠狼叫黃皮子,這是山東的土叫法兒,東北人喊黃鼠狼為黃皮子也是山東人闖關東帶過去的說法兒。
「你的病才好,別著急出去了。」巫心語柔聲說道。
左登峰聞言點頭答應,人在時運不濟或者大病初癒的時候格外容易被那些動物寐著。
巫心語也沒吃飯,二人簡單的交談便開始吃飯,飯後左登峰將那只野兔剖腹整治,為了感謝十三的英勇相救,左登峰不但將野兔的下水都給了它還給了它半隻野兔,但是與兔肉相比,十三對野兔的內臟更感興趣,這是動物的本能。
吃完飯,二人收拾著上了炕,巫心語再度問起先前的經過,左登峰含糊其辭沒有詳說,他不想嚇到巫心語。
躺在炕上,左登峰反反覆覆的在腦海裡思考著兩個問題,一是今天晚上十三的右眼為什麼會變成黃色,另外一個問題就是十三為什麼臨走時在那殘破的墓碑上撒尿。
這兩個問題左登峰一直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出原因,最終昏昏睡去。由於先前受到了驚嚇,左登峰睡的並不好,清晨時分被噩夢驚醒了,巫心語見狀擁抱慰藉,柔軟與滑膩令左登峰旖念頓生,但是想及母親的死,左登峰只能遏制住自己的**,服喪期間行房乃不孝之舉。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冬雪融去,迎春盛開。
春天到了,左登峰開始開荒種地,山中不缺土地,左登峰便大肆播種玉米,玉米種是山外的村民們送給他的,十三脖子上的項圈被保長托人變賣了,每家每戶都分了十幾塊大洋,這些村民有了錢之後並沒有**花銷,而是全買了地。他們知道,能分到錢全虧了「左領導」,所以在村裡遇到左登峰得知他要前往集市採購種子的時候紛紛從自家的缸裡挖出玉米種送給他。
左登峰順便問了問外面的情況,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各自聽來的傳聞和謠言,這些道聽途說根本就沒有根據,有的說日本人就要打來了,有的說日本人被趕跑了,總之說什麼的都有。到最後左登峰也懶得聽了,聽了也只能被誤導。
平靜的生活安靜祥和,春天耕種勞作種下口糧,夏天釣魚采菇醃製晾曬,左登峰和巫心語彷彿生活在世外桃源,秋天來到之後,二人收穫了耕種的玉米,山中的土地非常肥沃,玉米產量很高。此時的人很少有種植小麥的,玉米和紅薯是主食。
開春之後,十三便不著家了,天一黑就出去捕獵,天亮才回來睡覺,經過了將近一年的休養,十三徹底**了,體重接近一百斤,渾身上下肉鼓鼓的,連腮幫子都肥的起了褶子。即便如此肥胖,十三還是身輕如燕,兩米多高的院牆一躍而過。
有盡人意的地方就必定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巫心語一直沒有懷孕的跡象,對此左登峰也並不在意,時間長著呢,不急於一時。
幸福的生活終究有被打破的一天,秋日的一個午後,左登峰正和巫心語在屋裡合計將玉米背出去研磨,道觀外傳來了敲門聲。
尋常人家串門是常有的事兒,但是這處道觀是在深山中的,平時根本就沒有人來,所以這陣敲門聲便顯得很是突兀。
就在左登峰和巫心語停止交談面露疑惑之際,門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左領導在家嗎?」
「你不要出門,我去看看。」左登峰下炕蹬鞋。保長的突然造訪令他很意外。
巫心語點頭答應,左登峰開門而出,隨手掩上了房門。
打開道觀的大門,發現門外站著保長和兩個他並不認識的人,兩人的年紀都在三十五六歲,個子都不高,一個偏瘦的穿著大褂兒,面帶微笑。另一個稍微胖點的手裡拿著馬鞭,看穿戴應該是馬伕。
「崔保長,有什麼事兒嗎?」左登峰並沒有邀請三人進來。
「左領導,這位是省城來的高掌櫃。」崔保長出言介紹。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兒嗎?」左登峰禮節性的沖那身穿大褂的人點了點頭。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請左先生笑納。」高掌櫃抬手送上了兩包大果子和兩瓶白酒。
「崔保長,這是什麼意思?」左登峰疑惑的看了看高掌櫃,轉而沖崔保長問道。這兩包以皮紙包裹的點心是由麵粉和食油烘烤的,在此時是高檔的禮品,瓶裝白酒更是稀罕物,當年王老爺子為左登峰謀差事的時候就是給縣長給了兩瓶白酒。這些禮物在左登峰看來太重了,這讓他很是驚愕。
「左領導,是這樣的,高掌櫃就是買下咱村金圈兒的那個人,他聽說那金圈兒是從貓脖子上弄下來的,覺得很有意思,就想來看看那個貓。」崔保長出言解釋。
「哎呀,哎呀。」左登峰經過短暫的愕然之後開始拍打著自己的大腿面露遺憾和惋惜。
「怎麼了?」崔保長見狀面露疑惑。
「那隻貓我弄來的第二天就死了,可惜了,可惜了。」左登峰刻意裝出垂涎的神情盯著高掌櫃手裡的禮物。他之所以要裝出這幅神情目的有兩個,一是不想讓眾人進屋,眾人一進屋就會看到巫心語,屆時清水觀的恐怖氣氛就被消散,外人就可能到周圍來打擾。第二個目的是不想讓眾人見到十三,他已經知道十三的來歷,這個高掌櫃很可能也是通過項圈感覺到十三的蹊蹺,所以才來看的,左登峰可不相信他只是單純的看看。
左登峰話一出口,門外的三人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左登峰見狀再度將那副垂涎的嘴臉加重,直盯著高掌櫃手裡的禮物。
「這份薄禮就送給先生了,我們遠道而來,口渴的很。」高掌櫃說著將那份禮物遞給了左登峰。
左登峰抱著果子和白酒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高掌櫃會這麼厲害,他送左登峰禮物是假,想借口討水進去看看是真。
「你們等一會兒。」左登峰將那包禮物還給了高掌櫃,轉身關上大門,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端了過來。
高掌櫃接過那瓢清水一飲而盡,左登峰見狀倍感疑惑,看他喝水的樣子,他好像是真渴了。
「謝謝先生,小小禮物,收下吧,再見。」高掌櫃喝完水,將水瓢和那份禮物一起遞給了左登峰,轉而和身旁的那個人轉身離去
「左領導,那貓真的死了嗎?」二人轉身離開之後,崔保長再度探頭向內張望。
左登峰剛想出言回答,那已經走出老遠的高掌櫃和身旁馬伕的低聲交談讓他大驚失色。
「左領導,你怎麼了?」崔保長見左登峰的臉色在瞬間變的極為難看,疑惑的出言問道。
「沒什麼,你走吧。」左登峰憤然的將那包禮物塞給了保長,轉而關上了大門。
左登峰之所以憤怒是因為那個高掌櫃根本就不是什麼掌櫃,馬伕也不是什麼馬伕,他們離開之後是用日語小聲交談的,二人各自說了一句話,
『籐崎大佐,現在怎麼辦?』
『包圍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