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御書房前面離開之後,秦菁先是打發了墨荷去永壽殿就著此事避重就輕的向蕭文皇后通了氣,她自己則是著人傳了步輦代步直接回了乾和宮。舒榒駑襻
彼時姚女官等的已經很有幾分心焦,隔著門板聽見外頭蘇雨對她見禮就急忙朝門口迎去。
蘇雨為秦菁開了門,自己垂首推到旁邊。
「長公主!」姚女官福身對著秦菁拜了拜,雖然謹守本分的壓著不敢多問,眼中急切的神色卻是甚為明顯。
「免了吧!」秦菁目不斜視的虛扶了她一把,匆匆走近門去,隨口吩咐蘇雨道:「墨荷被母后留下幫著李嬤嬤做些針線,一時回不來,你去把靈歌和旋舞叫進來,然後馬上下去準備,事不宜遲,本宮要馬上趕著出宮一趟。」
「是,公主!」蘇雨謹慎的點頭應道,疾步轉身往後院的廂房去尋靈歌她們。
姚女官見狀方纔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感激的神色溢於言表的跪下對著秦菁磕了個頭道:「奴婢替我家公主謝謝長公主的恩典!」
「皇姐事,本宮幾時含糊過,你也不必這樣,起來吧!」秦菁擺擺手,就勢往桌旁坐下就著桌上茶具為自己倒了杯水。
姚女官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爬起來,剛好蘇雨已經帶著靈歌和旋舞兩個自門外快步走進來。
「公主,小雨說是您要召見我們?」旋舞天生一副不知愁的模樣,進門已經笑吟吟的對著秦菁拜下。
「嗯!」秦菁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方才抬眸看向姚女官道:「墨荷不在,你去幫著蘇雨打點一下,本宮這裡準備一下馬上就來!」
「是,殿下!」姚女官順從的點點頭,蘇雨已經眨巴著眼睛上前來引她出去。
姚女官謹小慎微的又拿眼角的餘光看了秦菁一眼,然後屈膝福了福跟著蘇雨轉身走了出去。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院子,秦菁已經迫不及待的對靈歌使了個眼色,靈歌會意,疾走兩步過去把房門合上,她手下的動作雖然可以稱得上溫柔,但兩扇門板撞擊著下面的門檻,還是在沉悶的夜色中發出了極為明顯的響聲。
姚女官的身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震,秦菁自緩緩閉合的門縫裡最後瞧了一眼便將這個細微的動作盡收眼底,跟著玩味的笑了笑。
靈歌關了門,旋舞已經撇撇嘴走上前來道:「事情的經過奴婢們已經聽小雨粗略的說過,公主可是懷疑她?」
姚女官是秦薇的心腹,所做一切無不是以秦薇馬首是瞻,只不過因為拿不住秦菁的態度,旋舞也就未敢言明,反而帶了幾分試探的意味。
然則不等秦菁作答靈歌已經不悅的瞪了旋舞一眼,款步走到秦菁面前莊重了神色道:「殿下急著傳召奴婢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靈歌是個性子穩妥的,做事看人都一向很有分寸。
「是!本宮這裡現在有兩件事需要交代給你們去辦。」秦菁聞言也就自動過濾了旋舞之前的那個問題,稍稍斂了神色道:「一會兒你們也一併換了常服隨本宮的車駕出宮,我們走西華門,出門後你們就不用跟著了。蘇雨你先去尚書府尋羽表兄,告訴他一切的計劃不變,明日的祭壇之上本宮就要動手。這件事辦完之後,你馬上折道往後面的第三條巷子,去晉天都的府邸正門與本宮會和。」秦菁邊說邊思忖著再叮囑:「主意點自己的行蹤,千萬不要驚動旁的人,知道嗎?」
「是,請公主放心,奴婢自有分寸!」旋舞眼中笑意淡去,用力的點點頭,以示莊重。
秦菁頷首,再把目光移給靈歌道:「靈歌你去右丞相府找白奕,樊澤的事蘇沐應該已經知會過他了,你過去再把付國舅的原話與他細說一遍,告訴他,天明之前,無論用什麼辦法,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好,不論生死都要把這個人給本宮控制住。實在不行的話——就等明日一早父皇和文武百官上山之後讓他想辦法把進寺的兩處山路封鎖,不准任何人隨意出入。」
樊澤和秦薇是拴在一起的,如果有人想利用秦薇做什麼,樊澤就是籌碼。她要套牢秦薇,首先就必須要掌握了樊澤。現在蘇沐出去整整一個下午都毫無音訊,她也就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
如果在天明之前再找不到樊澤的話,就只能讓白奕想辦法把普濟寺的出入要塞控制住,這樣即使樊澤落入別人手中,他不能露面,功效上也會大打折扣。
當然,景帝高高在上是天子之尊,白奕一旦暗中調動人馬限制了普濟寺中眾人的行蹤,不被察覺還好,一旦被人宣揚出去,就有可能被叩上個犯上作亂的罪名,到時候只怕就連白穆林也保不了他。
這一招走下去可以說是奇險無比,從心裡上將,秦菁是不願意白奕去擔這樣的風險的,可她自己手上掌握的侍衛隨從有限,根本做不來這樣大手筆的動作,縱觀整個雲都,除了各自手握五萬禁軍的蘇晉陽和藍玉衡,也唯有白氏出身的白奕能有這般能耐了。
在回來的路上秦菁其實已經反覆的權衡過了,她一直都在勸慰自己可以帶著一絲僥倖——蘇沐他們能在天明之前找到那些神秘黑衣的藏身之處拿下樊澤,可此時話一出口,她還是由心而發生出一絲悔意來。
靈歌見她眼底情緒變幻莫測,只當她是對此事還不太放心,就試著主動開口道:「殿下一會兒是要去晉國師府上嗎?」
「嗯?」秦菁倒是沒有想到她會出此一問,下意思的抬頭對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靈歌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道,「那殿下路上大可以多耽擱一會兒,見過四公子之後奴婢會先行帶人去普濟寺查看一二,定會確保公主今日之行萬無一失。」
秦薇今日出宮去的不是她一貫喜歡的靈隱寺,而是皇家寺院普濟寺,有意無意的,姚女官卻自始至終都不曾提及此事,如此一來也就怨不得秦菁多心——
說什麼秦薇是偶然出宮才在寺中收到那張脅迫於她的書信,保不準就是她還在宮中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拿捏在手裡,從她出宮到那紙書信,再到後來姚女官不得已的回宮求救,這一切的一切極有可能本身就是一個被人在背後操盤的連環計!
所以姚女官既然千方百計要引了秦菁上山,就由不得秦菁主僕疑心。
既然晉天都被景帝留在宮中不得出,那麼對於秦薇那裡,秦菁的把握還是蠻大的,可她此時就是忍不住的心煩意亂。
靈歌和旋舞等了好一會兒,見她再沒有別的吩咐的樣子靈歌就上前一步試探道:「公主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們這邊退下去準備了。」
「本宮——」秦菁緊皺著眉頭,幾次張嘴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就煩亂的擺擺手道,「嗯,你們都下去準備吧!」
「是!」靈歌和旋舞對望一眼,然後拱手退了出去。
秦菁獨自在桌旁又坐了片刻,估摸著蘇雨那邊也該準備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耽擱,叫人進來給她換了衣裳。
因為是得了景帝的吩咐在先,秦菁出宮的排場就做的很足,是按照典型的皇家排場走的,一輛豪華的藍衣馬車被兩隊三十六名禁衛軍護衛著離宮,前後加起來十數人的儀仗,蘇雨帶著喬裝了的姚女官隨侍在秦菁的馬車內,七八個下等宮女在後面另跟了兩輛車,而為了方便靈歌和旋舞稍後的動作,她二人則是短裝打扮騎了馬跟在隊伍的最末端。
自乾和宮出來見到這隊儀仗起姚女官心裡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裡七上八下的開始打鼓,一路上她不斷的拿眼角的餘光去看秦菁,試著想要從她的神色間辨出端倪——
她雖然信得過自己的演技,但自從永安侯事件以後,從心底裡講她對這位榮安長公主還是忌憚的緊的。
馬車一路出了西華門,姚女官本是一直極力隱忍著不吭聲,此時感知到馬車出行的方向不由的就有些驚慌,遲疑著抬頭看向秦菁道:「長公主,我們這是——」
此時入夜已是二更,秦菁本是靠在最裡面的一張軟榻上閉目養神,聞言便微微瞇起眼睛打量她一眼。
她的目光帶了幾分睏倦時候的懶散,完全看不出平日裡端正精明的模樣,可大約是心虛的緣故,姚女官看在眼裡還是暗暗心驚。
秦菁看出了她神情間已經掩蓋不住的緊張情緒,面上卻是展開一個溫順柔和的笑容慢慢道:「去往普濟寺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方向了,橫豎都是順路,本宮正好去城西探望一位朋友,不會耽誤太久的。」
姚女官的本意也就是要趕緊引著秦菁過去,之前她不說秦薇的具體所在就是怕秦菁起疑而不肯隨自己出宮,這會兒出了宮門先前她就開始暗暗權衡措辭要怎麼開口對秦菁說明,此時聽聞秦菁早知如此的一副語氣只覺得胸口一悶,生生的再不敢多說半個字。
秦菁見她這樣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也就不再管她,兀自閉目養神,馬車的儀仗像是刻意放慢的速度緩緩前行,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拐進了吉祥街後面的第三條巷子,在第二座大宅門前停了下來。
秦菁被蘇雨扶著下了車,轉身進了那道大紅漆色的外門,姚女官這才大著膽子往外看了看,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著實想不通秦菁會和那個陰陽怪氣的晉國師車上什麼干係,思忖之下不得解困,她心裡便更加惶恐,只想著普濟寺裡的秦薇就心急如焚。
秦菁進得晉天都的府宅呆了約有兩個時辰,四更才出,卻不知道她是與步蒼雪說了些什麼,姚女官就和蘇雨一併被打發到了後面的馬車上,只留了他們兩人獨乘坐在秦菁的車駕裡。
秦菁看著外頭晦暗的天色對步蒼雪笑了笑道:「這樣大晚上的出門你該是頭一次吧?怕嗎?」
「我有師兄在我身邊就什麼都不怕,我病了這麼多年,他對我都是極好的。」步蒼雪道,年輕的臉孔上洋溢的滿滿的都是濃稠的幸福感。
秦菁看著她這副渾然不知愁的天真模樣,卻只覺得心中酸澀,半晌之後才收拾了散亂是思緒露出一個笑容道:「那你對他呢?」
「我對他?」步蒼雪愕然的眨巴了兩下眼皮子,一時間像是沒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秦菁伸手握了她的兩隻手裹在掌心裡用力的緊了緊,然後才是抬頭直視她純真無暇的眸子一個字一個字很認真的說道:「蒼雪,你病了這麼久,初元都對你不離不棄,如果有一天他也生了很重的病,你會不會覺得他是個負累?」
在福運茶樓的初次相逢秦菁記得她是偶然聽見步蒼雪在神志不清的時候喚過晉天都一聲「初元」的,然後再到後來的其他場合,她對他的稱呼大抵都是「師兄」二字。
「說什麼呢?」步蒼雪顯然也是沒有料到她會洞悉了自己的秘密,反應過來卻是紅了臉嬌嗔的白了秦菁一眼,兀自垂下頭去小聲道:「自然是像他對我那般,我也對他好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麼要嫌棄他呢?還記得那時候我年少頑皮大冬天的偷跑到水池邊去摸魚,不小心踩蹭了腳滑進了水裡,他就頂著數九寒天的冷水跳下去把我托了上來,當時他右手的小指頭上剛好帶著傷口,後來就發了很嚴重的高熱,差點死掉。我偷偷的告訴你啊,他那根指頭現在還不太靈光呢!」
提及往事種種,她娓娓道來,思緒竟也無比的清晰,完全不像是個病人的樣子。
秦菁心中狐疑,沉吟的緩緩吐出一口氣,不解道:「蒼雪,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麼生病的嗎?」
步蒼雪皺眉,像是很努力的試著回憶了一陣,最後卻是茫然的搖頭:「我好像——想不起來了,生病以後我的記性就總是很差,有時候還會記不得頭一天都做過什麼呢!」
她記得晉初元,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和他之間那些微末細節的過去,卻對後來家中的那場慘烈變故完全沒有印象?這算什麼?
秦菁覺得不可思議,回過神來見她思索的著實痛苦就急忙不動聲色的笑著岔開話題道:「對了,這段時間我都不得空見你,也怪惦念的,橫豎近來宮裡的宴會也不少,你若是閒來無事也常去坐坐,總好過一個人悶在家裡不是?」
步蒼雪生來就是個歡脫快活的性子,聞言馬上就兩眼發亮,一把反握住秦菁的十指激動道:「真的嗎?你也喜歡我去找你玩麼?」
秦菁微笑,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道:「蒼雪你相信緣分嗎?既然人海茫茫我們遇到了,大抵也就是有這樣的緣分不是嗎?」
「確是這麼個話兒!」步蒼雪欣喜的差點手舞足蹈起來,「我最近身體也好了不少,回頭我就同師兄說一說,讓他經常帶我去宮裡看你!」
「好!」秦菁點頭,隨即慢慢從她臉上別開視線,目光悠遠的笑了——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今日以後無論是晉天都還是步蒼雪的人生都會與以往大有不同,卻不知道那個一直被她父皇奉為神人的晉國師此刻是否也能推算到自己今日之後的命數?
步蒼雪見道秦菁莫名發笑,不禁詫異的試著探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阿菁?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我宮裡餵養那只絨團兒罷了!」秦菁敷衍著解釋,說罷,剛喚了聲蘇雨想要問一問他們走到哪兒了,身下馬車已經戛然止步,外頭緊跟著傳來蘇雨清脆的嗓音道:「公主,我們到了!」
秦菁和步蒼雪相視一笑,下一刻步蒼雪已經一把推開車門身手利落的直接跳了下去,這樣粗魯的行徑對一般達官顯貴家中的夫人小姐而言完全可以視為掉身份的行為,可這步蒼雪生性便是如此,卻也絲毫不覺的尷尬,只就貪婪的舒活著筋骨大口大口的呼吸這山間純澈的空氣。
侍衛搬了墊腳瞪過來,秦菁扶著旋舞的手踩著凳子下了車,步蒼雪已經興奮的扭頭道:「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山林了,這裡真好!」
此時正是破曉時分,日頭的第一縷微光還不及這山林掩映的官道上,故而眼前視線並不十分明亮,步蒼雪一身水綠衣裙鮮亮奪目,鳥兒一般轉瞬已經來來回回的在這門前轉悠了一圈。
秦菁見她這般模樣,也就跟著會心一笑,上前去拉了她的手道:「我皇姐昨日進寺燒香,就順便留宿在此,既然父皇他們還都沒有來,我們便先過去看看她吧!」
「好啊,我隨意就是!」步蒼雪不甚在意的展顏一笑,兩人攜手堪堪進了寺門,裡面的庭院當中就快步迎出一個人來,赫然就是先她們一步進寺打點的旋舞。
旋舞腳步輕靈如飛,不消片刻已經到了近前,臉上卻是一片肅然之色,不等秦菁開口已經沉聲回稟道:「公主不好了,後殿出事了!」
這寺院裡的事秦菁早有準備,可靈歌明明是提前已經過來打點了,怎麼竟連一星半點的消息都沒有事先傳出來?
秦菁心裡頓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沉下臉道:「怎麼了?」
旋舞咬著下唇一臉的為難,思忖之下還是沒有當眾回答,只道:「殿下還是親自過去看一眼吧!」
「嗯!」親幾個聽她這樣說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於是也就不再多言,和步蒼雪一前一後隨著她快步往穿過前面的正殿,往後殿的院子裡走去。
因為是皇家寺院,這普濟寺的佔地面積極大,但是後殿處供香客落腳休息的院落就有大小不同的十二處,旋舞一路輕門熟路的引著秦菁往最右邊第二座禪院的正門走去,遠遠的就見那門口堵了許多人,每個和尚的臉上都露出悲憫的神情口中小聲呢喃著「阿彌陀佛」之類的佛偈。
秦菁自知事情不妙,週身攏著一層濃厚的肅殺之氣,旋舞一馬當先不由分說從門口的僧侶當中開出一條路引她進了院子,不曾想前腳堪堪踏進遠門的那一刻撲面而來就是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秦菁心頭巨震,腦中還不及思索,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霍的轉身一把攔下隨之進來的步蒼雪,對旋舞厲聲吩咐道:「先把晉夫人帶去別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