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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皇城驚夢 第145章 文 / 葉陽嵐

    這一聲脆響太過突然,那床上男子的臉都被她打歪到了一邊,許是被秦菁手上戒指劃到,五道清晰的指引之下更有一絲血痕擴散開來,生生破壞了他那張俊朗不羈的完美面容。舒榒駑襻

    「你——」若虹目瞪口呆,一手抓著衣襟半晌沒有反應過來,「你——你——你怎麼敢——」

    「滾出去!」秦菁目色一寒,極不耐煩的回頭橫了她一眼,若虹的後半句話便生生的被扼殺在喉嚨裡,靈歌適時的上前一步,硬拽著將她拖出屋外,隨手砰地一聲合上房門。

    屋子裡一時寂靜無聲,床榻前兩個人一語不發的形成對壘之勢,半晌樊澤才緩緩活動了一下腮幫子,從袖子裡摸出一方絲帕把嘴裡的血水吐掉。

    把髒掉的帕子扔掉以後他才抬頭去看秦菁,目光之中仍是帶著慣常那般輕曼不羈的笑意調侃道:「怎麼?上次的喜宴上微臣許諾的那杯酒沒有兌現,長公主這便惱羞成怒的找上門來了嗎?」

    大晏的這位樊大公子風流成性放蕩不羈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他自來了雲都以後就沒有住過驛館而是宿在翠煙閣的若虹姑娘這裡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橫豎他與秦薇之間是早就沒有可能的事了,秦菁以前倒不把這事兒看在眼裡,此時卻再怎麼也安奈不住胸中沸騰翻滾的怒意。

    前頭夜裡宮裡鬧的那出刺客事件分明就是聲東擊西針對著秦薇想要她的命,後來出現的那三個黑衣人蒙了面,秦菁雖然沒有看到他們的真容,但只就秦薇當時那種失魂落魄的反應,她也知道那人是誰——

    若不是這個樊澤,秦薇何故要在那個時候對她露出那樣幾乎求乞的眼神?

    她死心塌地的愛著這個男人,即使他要殺他,她也還是那般傻傻的妄圖替他遮掩。

    秦菁只覺得胸中激憤難當,她這一生還從來不曾這樣的失去理智過,許是這一次次她總能從秦薇的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那些無謂的癡守和隱痛總能勾起她心底總以為徹底埋葬掉的那段不堪的過去,重來一次她不願去回首,可是秦薇的存在卻一直都在不間斷的提醒她,曾經的曾經自己也如她這般執迷過,那些狼狽的過往,如噩夢般如影隨形,始終盤踞在她的內心深處無法根除。

    所以這一次因為樊澤這個不相干的人,她動了真怒,否則方才在樓下也斷不會因為一兩句口角就跟他龜奴動了真格的。

    「本宮和你這種人自認為沒有推杯問盞的交情,便不用說這些場面話了!」性子起來秦菁就半分的情面都不留,只是目光陰冷定定的望著眼前的樊澤,出口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都顯得冷酷而刻薄,「不過本宮今日倒是不得不先問一句,今時今日我底是該叫你紀狀元還是樊夫子才更貼切一些?」

    樊澤的身份他們彼此間都心知肚明,但是礙著付厲染和晏英的面子她便一直絕口不提,此時明著將這張底牌當面翻出來,也就表明她對樊澤這個人再不會有半分容情。

    她這樣絲毫不加掩飾的敵意樊澤自然是感覺到的,不過他卻也不甚在意,畢竟他是晏英的老師,又是大晏朝中顯貴,就算秦菁發了狠要想在這個大秦的地界之內對他怎樣還是要費上好些思量的。

    樊澤自那榻上起身,伸手提了桌上酒壺倒了杯酒仰頭灌進口中衝散了那股血腥味,方才笑著重新扭頭看向秦菁道:「今日咱們在這裡關起門來,殿下想要如何稱呼臣下都無妨,隨您高興便是!」他說著又提了那酒壺在秦菁面前晃了晃,「這裡的桂花釀可是一絕,長公主難得過來,真的不嘗一嘗嗎?」

    秦菁胸中怒火正是洶湧澎湃的時候,劈手就將那酒壺奪了一把狠狠的砸在地上,酒壺碎裂,酒水潑灑出來滿室都是醇厚的酒香,樊澤的確不曾說謊,至少這桂花釀是非同一般的。

    「樊澤,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本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心中有數,就不要再裝糊塗了。」秦菁開口,說話間目光卻是不耐煩的四下一掃,最後一扭身氣勢洶洶的坐到旁邊的一把凳子上,冷冷說道:「昨夜之事,我要你一個解釋!」

    樊澤在那桌旁站著,輕輕的抿唇笑了下,卻是不答反問:「那麼此刻長公主您便是得了府衙的榜文來拿我歸案的嗎?還是單純只為私怨,來替大公主討個說法的?」

    與公事上講,她秦菁手裡既無景帝的聖旨也無官府的榜文,要來拿他完全是出師無名,而且她手中又無證據,即使她貴為公主之尊,這件事也輪不著她來遇阻代庖。

    「私怨?」秦菁不禁禁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道,「樊澤你還敢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樊大夫子是大晏朝中顯貴,遠在千里之外,我大秦朝中哪個會和你有私交?本宮不想和你敘舊也沒有所謂的舊賬要和你清算,只是昨日之事,你卻是要給我一個說的過去的解釋的,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樊澤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壓制著面上漸漸的就有了些尷尬,為了掩飾,他彎身再次坐回榻上。

    秦菁死死地等著他,彷彿那只憑那兩道視線就足以洞穿他的心肝肺,把人生吞活剝了。

    那樣的出身之下樊澤也算見多識廣,並不會小瞧女人,他見過了付太后的強橫狠厲,也見過了晏婗婧的殘忍霸道,但是這樣咄咄逼人又強勢決絕的女子他也還是第一次遇到——

    幾次的邂逅之下,他從心理上對秦菁就存了些防備。

    樊澤垂下眼睛,目光之中的笑意終於淡了些,像是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道:「如你所知,她認出我來了,一旦我的身份被抖出來,當年之事我做的本就不地道,她心存怨恨也是應該,我不能冒這個險留她在這世上成為隨時可能威脅到我的隱患。」

    「她對你心存怨恨?」秦菁像是聽了笑話,笑過之後目光就立刻冷凝下來,隨手抄起手邊一個茶杯砸向樊澤,厲聲質問道:「她若是真的對你心存怨恨你今天還能有命躲在這裡風流快活嗎?你編排出這樣的理由是要騙誰?」

    前夜旋舞傷到那個刺客的地方是左胸,她這看似怒極之下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卻是精準無比的算計到他的傷處。

    「是嗎?」樊澤咬牙忍過,抬眸,眼中光影竟讓有些寂寥的笑了聲道:「如此難道便是我小人之心,多此一舉了不成?難道——」

    「樊澤!」秦菁冷聲打斷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自唇齒間迸射出來:「你信不信,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身份,我都絕對可以讓你無法活著走出這雲都城!」

    秦菁這言辭之間恐嚇威脅的意味十分鮮明,樊澤完全能夠感受到從她週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那股森冷的寒意,不過他卻表現出一副十分不屑的模樣反口調侃道:「人道是最是無情帝王家,真想不到公主殿下對長寧公主竟會有這本深厚的姐妹情誼,這當真是羨煞旁人呢。」

    「樊澤,你不要再演戲了,你真當本宮是傻子不成?」秦菁卻不領情,只在唇角揚起一個譏誚的弧度道,漠然道:「我今天沒有心情在這裡跟你耗,一句話,這件事到底是付太后的計劃還是付厲染安排的?」

    這一次樊澤才是真的怔愣了一下——

    他編排了那樣的理由完全合情合理,畢竟以他前後兩次出現在雲都時候的身份,一旦公開誰都會以為他是圖謀不軌,到時候景帝追究下來,必將引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這樣無論與公與私,他會對洞悉了自己身份的秦薇下手都是理所應當,卻不曾想眼前這個凌厲的女子竟然會對這一切洞若觀火,已經想到那麼深的一層上去。

    他抿抿唇,終於還是否認:「殿下你實在是多心了——」

    「隨便你認不認,本宮今日特意過來可不是為了求證的!」秦菁卻沒有讓他說下去,一手壓著桌角自凳子上站起來。

    「哦!那長公主紆尊降貴前來倒是要給我定罪的麼?」樊澤仍是佝僂著腰身坐在矮榻上,揚起頭就剛好對她形成一個仰望的角度。

    「本宮這個人向來都願意體諒人,你有難言之隱,我原是不會多做追究的,畢竟各為其主咱們各憑本事,可是這天下所有的人都可以把她作為棋子來算計拋棄,唯獨——你!樊澤!你沒有資格!」秦菁居高臨下的審視他,那目光於憤怒之中還是能讓人清楚辨認出眼眸深處那一片清明的冷色。

    樊澤震驚於她這番話語之間的決絕,喉結抖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話來。

    秦菁並不在乎他的沉默,只看他一眼就轉身在房間裡踱起步步子來,語氣激烈鏗然有聲:「她為你生了安綺,豁出命去也要扳倒永安侯為你報仇,最後淪落到這樣一個淒涼的收場。你可以說當年你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那一場風月就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當了真,可是你卻萬不該這般殘忍的對她下手。」

    一如當年,她最恨蘇晉陽的並不是摯守多年以後換來他的不愛,而是他在不愛之餘那麼殘忍的背叛。

    樊澤聞言,突然恍惚的笑了笑,「為成大事不拘小節,這話你該比我懂得多吧?我卻不知道大秦的榮安長公主也有這樣婦人之仁的時候!」

    「是啊,本宮本來也不過一個短視的區區女子,怎比得了樊夫子你為人師表的宏遠之見?」秦菁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說話間剛好不知不覺走到靠近裡側窗前擺著的那把七絃琴前面,抬手輕佻了下琴弦。

    琴音錚錚入耳,在她背後的樊澤卻突然一改方纔的懶散之態,眉峰斂起,猛地站起身來。

    秦菁聽聞身後的響動,忽而扭頭看過去,兩個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樊澤這才驚覺自己失態,立時青了臉,故作漫不經心道:「殿下,不要說臣下沒有提醒過您,這種是非之所,您這樣尊貴身份的人呆的久了難免要生出事端,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方才秦菁他們闖進門時就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這市井之中消息傳的本來就快,萬一遇到哪個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達官顯貴來瞧熱鬧,便是任誰也說不清了。

    秦菁唇角勾了勾,反而露出一絲沉思的表情,回頭去抱了那琴在懷裡又隨意的撥弄了兩下。

    樊澤有意上前一步去奪那琴,卻又礙著秦菁縝密的心思怕她亂想而未敢妄動,隱忍之下就只死死地攥著袖下隱藏的十指努力克制。

    「話不投機,本宮這便走了。」秦菁敏銳的注意到他眼底神色的變化,垂眸緩了片刻情緒,轉身便走,走了兩步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又回頭指了指手裡的琴:「這把琴的音色尚好本宮很是喜歡,這如果不是夫子贈予若虹姑娘的禮物的話,我便抱走了。」

    「殿下喜歡拿去就是!」樊澤的目光微微一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淡然笑道:「只不過殿下可是要成就大事的人,這些玩意兒還是少碰為妙,沒得擾了您的謀略判斷。」

    「夫子所言極是!」秦菁深以為然點頭,側目看了眼身後窗外的風景,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突然道:「這等玩物喪志的物什不要也罷!」

    樊澤頓時察覺她的神色不對,他的瞳孔略一收縮,根本就尚開不及開口阻止秦菁已經劈手將那把琴從窗口用力向外砸去。

    樊澤額上青筋躍動了兩下,腳下更像是生了根,半分都沒有挪動。

    那把琴從三樓落下,砰地一聲已經砸了個四分五裂,秦菁回頭看著對面樊澤臉上面如死灰的神色忽而覺得快意,冷笑一聲就撇下他不管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靈歌急忙從旁邊迎上來,她並沒有刻意去聽之前屋子裡秦菁和樊澤之間的談話,此時便奇的往裡面斜睨一眼,卻見那樊澤胸前的衣襟被血水浸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似的站在那裡,與她們初進門時候談笑風生的模樣竟然判若兩人。

    遲疑間秦菁已經頭也不回的從樓梯口拐了下去,靈歌不敢耽擱,也急忙收攝心神跟了下去。

    下得樓去秦菁仍然有些餘怒未消。

    「主子!」蘇沐迎上來,剛要詢問她是否即刻離開,就聽見門外一個男子趾高氣揚的聲音道:「喲,這翠煙閣可真是個好地方啊,這青天白日的,居然還有人趕在咱們前頭了?過去叫門。」

    這個聲音是——

    秦菁的眉頭一皺,還不及做出反應便聽見身後一聲急促的悶響,卻是隔著一道小院兒的後門已經被人從外頭一腳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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