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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九重宮闕 114劃清界限 文 / 葉陽嵐

    秦菁臉上表情無異,從頭到尾有的就只是冷淡和漠然。舒殘顎副

    她嘲弄的將他上下打量一遍,那目光高貴冷艷,刻意帶了一種高高在上的審視姿態,蘇晉陽只覺得無所遁形。

    最後她背轉身去往旁邊走出去兩步,面對落日的餘暉亭亭而立,那一剪單薄的身影周邊被鍍上金色的光輝,就更顯得瑰麗奪目,蘇晉陽看在眼裡,恍然間便覺得這一步之遙的距離仿若隔世。

    「我是傻,我是蠢,可這並不代表我連一點腦子都沒有。你對我躲瘟疫一樣的敬而遠之,這並不妨礙我對你的瞭解面面俱到。」秦菁的聲音清淺,不見絲毫的震驚和憤怒,彷彿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一般,她頓了片刻才道:「從那次在獵場上有刺客闖進我的帳篷你衝進去和他們交手一直到剛才在帥帳裡你為白奕拔箭,不管是持劍還是出掌,你用的都是右手。」

    蘇晉陽心頭劇烈一震,隨即瞭然。

    他原是個左撇子,自幼習武使的都是左手劍,與秦菁成婚以後為了避開她,他選擇了長居關外,也就是在那之後的第三年,有一次他帶隊執行突襲任務時出了點意外傷及了左右靜脈,這才逐漸改用了右手持劍,長此以往也就成了習慣,所以如今即便是還沒有受過那一次的傷,在潛意識裡他還是習慣了使用右手。

    「既然你早就察覺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揭穿?」蘇晉陽低頭看一眼自己右手緊攥著的拳頭,笑的頗為自嘲。

    這個習慣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甚在意,卻不曾想落在秦菁眼裡竟然成了她識破他身份的依據。

    秦菁並沒有回頭看他,也不答他的話,只是順著自己的話茬繼續說道,「而且如果不是摻雜了私人的感情和目的,你會主動站到這裡來和我面對面的說這些嗎?據我所知,你我之前似乎是沒有這樣的交情的對吧?」

    蘇晉陽對待她的態度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成分居多,如果說秦菁是從他左右手上的習慣上而對他產生了懷疑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會突然站在她面前來說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的舉動無疑就是坐實了她之前的猜測——

    蘇晉陽和她一樣,都是背負著那段過去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的另類,原以為她設計白奕殺了他,他們之間兩相埋怨的那段過去就可以徹底了結,卻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孽緣竟還要讓他們糾纏兩世而不得解脫。

    所以其實不僅僅是蘇晉陽,就連秦菁都覺得眼下兩人這樣的會面諷刺至深。

    這樣想著,她徐徐的歎息,緩和了語氣道:「蘇晉陽,我只是很好奇,你現在又是以怎樣的一種心境在面對我?」

    這個問題亦是蘇晉陽想到問她的,只是以他那樣的性格,是絕然不會問出口的罷了。

    蘇晉陽深吸一口氣,強自把胸中翻捲不止的煩亂情緒壓制下去,雖然秦菁看不見,他還是往旁邊別過頭去做出強硬的姿態道:「如你所言,我們之間沒有敘舊的必要,還是言歸正傳吧,我方纔的提議你接不接受?」

    「好啊!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公事公辦好了。」秦菁也不故意和他兜圈子,正色道:「不過首先我要強調一點,要不要和白奕保持距離是我的私事,你管不著。而如果蘇統領你要從公事公辦的角度上來跟本宮談合作——因為我和白奕之間從來就不存在任何合作的關係,所以即便是你有足夠的籌碼讓我動容,這也和白奕沒有關係。在一點前提之下你若覺得我們還有談下去的必要,那就繼續吧。」

    白奕給她提供的所有援手和助力都是自發自動的,不摻雜任何的政治目的和個人利益的需求在裡面,這一點是任何人都無法匹敵的。

    蘇晉陽緊繃著唇角,眉目間少有的出現了一絲冷凝之氣,冷諷道:「你就這樣相信他嗎?你怎麼就能確定他這樣的幫你護你不是另有所圖?」

    「那又怎麼樣?畢竟我看到現在躺在帳子裡命懸一線的那個人是他!你是對我沒有圖謀,結果我還不是堪堪要在你的手裡一敗塗地?」秦菁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霍的轉身,言辭激烈的反唇相譏。

    說到底他最後用以報復秦菁的手段都欠著光明磊落,蘇晉陽的面上青一陣白一陣,衝撞的十分激烈,一時間卻是無言以對。

    半晌,蘇晉陽沉默過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咬牙道:「好,摒除其他人不提,我們只來談合作!」

    秦菁冷蔑一笑,道:「籌碼!」

    蘇晉陽與她對視一眼,終於還是往旁邊移開目光看著天際的火燒雲,神色深遠的慢慢說道:「我不知你對白四透露了多少,可是從你設計宣王假意受傷到步步為營安排他離京這期間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忌憚藍家也不是為了在藍淑妃母子面前暫避鋒芒,你真正要防備的其實另有其人!」

    之前蘇晉陽說他知道她要做什麼的時候秦菁並未在意,此時才不由的警惕起來,擰眉道:「何以見得?」

    「如果僅是洛王,最一勞永逸的法子莫過於以牙還牙也用一場蓄意安排的意外結果了他,這樣一來無論是藍淑妃和藍家想青雲直上的時候都沒了依憑,而你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因為你也明白真正想要促成此事的人其實——」

    蘇晉陽的話沒有說到最後,彼此之間卻都已經瞭然,雖然難以啟齒,但這一點還是無可否認,因為從頭到尾秦菁真正在防備的人——

    其實是景帝!

    皇室之中兄弟離心、父子離心的事屢見不鮮,被拆穿了秦菁也不見得多少尷尬,只是垂眸沉吟片刻,突然道:「蘇晉陽,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哪一點嗎?」

    蘇晉陽一愣,對於她態度的突然間轉變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怔怔的回頭看她。

    秦菁並不看他,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失神,片刻之後才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都是你早就看出來的吧?」

    蘇晉陽心跳一滯,最後剩下的就只有無言以對,自始至終對於朝中局勢和景帝的心思他都洞若觀火一清二楚,可也是從頭到尾他都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站在局外冷眼旁觀,看著她一步一步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蘇晉陽張了張想要說什麼,秦菁已經抬手制止他未能出口的話,錯過他身邊走到更遠的地方只留給他一個背影,字字肯定的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也不屑與你合作,今天我便只當沒有見過你,以後再得空了,還是多去關係一下和婉表妹的好,三皇姑對她的婚事可是上心的很,你若不抓緊,再被別熱捷足先登——憾恨一輩子的滋味想必不需我多說吧?」

    秦菁承認自己這話過於尖刻,但無疑也是戳中了蘇晉陽的痛處。

    蘇晉陽目色一寒,忍不住的上前一步:「當年之事本就是你對她不住——」

    「我對得住她如何?對不住,又當如何?」秦菁冷聲打斷他的話,關於秦寧的事她曾經是極力的想要澄清,可是如今——

    她什麼也不想說了,蘇晉陽怎樣以為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的意義。

    「本來當年種種我已經不想再多做追究了,現在先來卻是不能的。」這樣想著秦菁不禁啞然失笑,搖頭歎了口氣又逕自說道「蘇晉陽你聽著,這一世我不會再去招惹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是再好不過,可如果是你主動擋了我的路,和婉表妹的死活你就自己掂量好了。」

    「不要拿她來做威脅我的籌碼!」蘇晉陽的面色微微發白,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道。

    因為隱忍,他額角青筋已經顯現出來,秦菁不用親眼去看就已經能夠想到他此時必然會有的表情,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不過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怎麼這樣你就要心疼了嗎?」秦菁玩味的牽動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頓了一頓之後卻又話鋒一轉繼續道:「還是說只這樣你便要惱羞成怒,先殺了我以絕後患嗎?」

    即使現在有機會可以重新來過,可是前世的記憶猶在,秦寧,已經成為橫在蘇晉陽心裡根深蒂固的一根刺,只輕微一碰就足以讓他痛的體無完膚。

    雖然從頭到尾他都在一直極力壓制,還是被秦菁的這一句話輕易挑撥了情緒,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寒聲道:「你若是再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我會!」

    最後兩個字斬釘截鐵,話一出口就連他蘇晉陽自己都有些發愣。

    「想我死的人不止你一個,你若是能搶在他們之前動手,也算作你的本事。可是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想想魯國公吧!」秦菁早就料到他會由此一言,用以回應他的就只是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我的這條命橫豎都是賺回來的,了不起咱們就魚死網破再死一次重新來過,可是要我和我以命抵命,如今的你已經是明顯的不夠份量了,到時候若是要連累魯國公他老人家晚節不保為我陪葬,黃泉路上你應該也是不會再有遺憾了對吧?」

    「秦菁,你——」

    「我怎麼樣?」秦菁不甚在意的展顏一笑,那笑容絕艷目光卻是絕冷,交融在一起的影像竟然有種動人心魄的瑰異之美。

    蘇晉陽站在她的身後並看不到她的臉孔,只能聽到她近乎愉悅的聲音和著輕微的風聲傳來輕輕的撞擊耳膜:「我從來不就是這樣自私狹隘不擇手段的惡毒女子麼?我早已經查過卷宗,去年立岷州的事依舊還是發生了的。怪只怪你生不逢時,未能早些時日阻止了國公爺的荒唐之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招不在新,這個把柄既然還在我手上,你就只能認栽,躲我遠遠的就再好不過,否則——我能利用它讓你身敗名裂一次,同樣也能再利用它讓整個魯國公府毀於一旦!」

    曾經一度,她都是竭盡全力的在他面前表現的端莊大度,即使是說一句話也總有種小心翼翼的羞怯,可是如今她再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已經毫不掩飾的把自己最為險惡的一面展現給他知道,每一句話都離不開權謀算計。

    她不再介意他看待她的目光,這是一種形象鮮明的放棄。

    也許是真的被一個人愛著成了習慣,你總以為她不可能先你一步而離開,而在她那麼決絕的轉身之後,即使你依舊確信自己不曾愛過她,睜開眼,眼前的世界也因為她的離開而變得有所不同。

    「你覺得是我欠了你,我們彼此之間面對面的清算就好,何必非要這樣咄咄逼人的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我覺得?呵——」秦菁眼中光芒驟然閃現,突然不可遏制的笑了起來,可是笑到一半她的聲音又是戛然而止,目光緩緩沉澱下來,轉身重新面對蘇晉陽,一字一句清晰了然:「蘇晉陽你錯了,我從來不覺得是你欠了我什麼,反而是你,從頭到尾不都是你覺得我欠你的嗎?而且我也不想和你面對面的再去計較什麼,甚至於我根本就不想再見你的面,想必你也是一樣的對不對?既然是相看兩相厭,那麼我對你敬而遠之,你最好也要對我視而不見,至於你所謂那些不相干的人——抱歉,只要是他們礙著我的事了,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她就是卡死了他的軟肋,死死的壓制,讓他沒有半分自有喘息的空間。

    曾經她也憎恨過秦寧的存在,可是如今,秦菁卻漸漸覺得有秦寧在未嘗不是件好事,這樣一來她能用以牽制蘇晉陽的籌碼就又多了一枚,何樂而不為?

    蘇晉陽面對她目光冰冷卻不帶任何喜怒情緒的注視,終於無奈的苦笑出聲:「不是我想礙著你,根本是從一開始你就已經盯上了我,經過這一次的祈寧之行,只怕連陛下也要將我劃歸到你的陣營裡去了,你敢說你不是處心積慮設計的這一切嗎?」

    「是啊!」秦菁語意輕快的答,並沒有半分的愧疚疑惑心虛,眼角眉梢甚至是帶著一絲明亮的笑意緩聲道:「如果不是確信了你已經站在我這一方,我如何能夠保證歷史不再重演?我們之間的宿怨由來已久,兩不相干的鬼話你覺得我會信嗎?」

    曾經在我全心全意相信你的時候,你卻用最決絕的方式給了我一場最為鮮血淋漓的背叛,正是因為有你,所以——

    今生今世我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

    這樣的話秦菁自然不會對他講,只是淡漠的舉步錯過他身邊往回走去。

    「秦菁!」這是第二次,蘇晉陽再猝不及防的攔下她。

    秦菁止步,卻不回頭,只是低頭看向他扣住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神色厭倦。

    兩個人背道而馳各向一邊靜默的比肩,一直到很久以後蘇晉陽暗沉沙啞的聲音才慢慢融入平地而起的夜風裡——

    「我的本意——並不是要你死!」

    他的語氣甚是甚至可以稱得上的慚愧,他說他不是要她死?所以到頭來他就只是想要將她逼上絕境看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嗎?

    若說在當初得知蘇晉陽的背叛時秦菁有的只是心灰意冷之下的絕望,那麼這一刻,充斥在她身體裡的卻是肆意翻捲的滿腔憤怒,而當這種怒意不斷攀升積累到極致的時候秦菁就笑了,笑的身體幾乎都要站不穩,眼角也跟著迸濺出細碎的淚花來。

    她抬眸,目光清澈的惋惜搖頭:「可是很遺憾,因為從一開始,我的本意就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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