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您瞧哇,這是極好的玉如意,玉色自是不必說,連雕工都格外精巧,獨具匠心。真真兒是最適合給您安枕了。」張爾香笑得合不攏嘴,捧著一對玉如意看了又看,滿心儘是歡喜。
「傻妹妹,皇上的賞賜豈會有不好的!」秀貴人擇了一支瑪瑙石榴簪,掂量在掌心之中,摩挲了好半天:「眼下咱們海貴人可是皇上的心頭肉呢,哪有不疼的道理。」秀貴人好不容易才忍住心底的傷感,從前她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風光,卻不得長久。
現在看著旁人如此,真真兒是心酸的厲害。可再怎麼說,她也是跟定了海貴人的。先前刁難碧魯氏,隨後又懸了樑子,都是海貴人悉心想出的好主意。原是想藉著海貴人攀上慧貴妃這高枝兒,誰料搖身一變,海貴人竟也成了高枝兒。
秀貴人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但無論如何,忍住心酸都是必然的。
其其格一直溫婉的笑著,眸子裡映著旁人的笑,也映著琳琅滿目的賞賜,倒是心裡有些煩躁。平日裡無可避免的時候,她也只得跋扈一些,能避免的時候,她卻情願一個人躲在宮裡頭足不出戶,安安靜靜的將這個孩子好好的生下來。
因是同住在永和宮裡的緣故,綺珊與怡珠也總得守在旁邊伺候著。海貴人這一成孕到底是敞亮了二人的心,想必誕下麟兒之日,也就是海貴人晉封的好日子。於是誰才是這永和宮的一宮之主,早已經呼之欲出了。
為著這板上釘釘的事兒,兩人的心倒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誰都只得,獲寵這條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走穩走完的。最穩妥的就是一步一個腳印,越發謹慎著才好。
柏絮妤拉著婉貴人,已經走到了永和宮門外,身後的內侍監、宮婢各自捧著禮物,預備贈予海貴人,聊表心意。「姐姐,妹妹只得這不是你的性子,可若是旁人都來了,咱們卻不來,豈非是叫皇上皇后多心。大面兒上的功夫,總得做一做。」
「妹妹說的是。」陳青青這心裡,彆扭的好幾日,無論海貴人是基於什麼緣由,拿她作威嚇唬了旁人,都是不可原諒的。尤其是那日那番羞辱的話,以及那一個並不算重,卻足以令她顏面掃地的耳光!
每每閉上眼睛,那一幕就浮現在腦中揮之不去:「我不得皇上的恩寵,可到底也是皇上的婉貴人,她與我同是貴人,憑什麼能如此羞辱我,還佯裝天真在皇后面前討巧。」陳青青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緊不慢的呼了一口氣:「妹妹若信我,便不要去。
咱們越發的容忍,就越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日趨跋扈。反而不如視若無睹,由著她自己撒歡胡鬧,看她還能驕縱成什麼樣子。」
「姐姐。」柏絮妤知道婉貴人還是有些心性的,少不得苦苦哀求:「權當是為了咱們自己吧。若是她孕中有什麼閃失,又或者來日誕下麟兒母以子貴,咱們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您又何必爭這一時的長短,給她些臉面,不過是衝著皇上去的。倘若她有落魄的一日,改討還的,必然一分一毫都少不了不是麼。」
清冷的面龐淡淡的露出笑意,陳青青倒是很喜歡這個柏貴人的持重穩妥。「你倒是沉得住氣的。也不枉費你這般美貌。」
臉頰一熱,柏絮妤羞赧的垂下頭去:「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這後宮裡百花爭艷,春色無邊,豈是妹妹可以媲及的。」
「就聽你的便是。」陳青青也曉得權衡利弊,於是慢慢的握住柏貴人的手:「今日她風光無二,要打要罰怎麼都由著她。姐姐我是沒有指望了,來日你飛上枝頭,莫要忘了替姐姐出一口惡氣,便是不辜負咱們的姐妹之情了。」
方纔還嬌嗔的面龐一下子怔忪起來:「那一日長春宮門外,本該是妹妹受辱。若非姐姐挺身而出,又豈會受盡凌辱。姐姐放心,妹妹無論得寵與否,都將姐姐視為嫡親的姐姐,有福同享,榮辱與共。」
四隻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陳青青蹙眉道:「進去吧,有什麼話,等送完了賀禮回宮說不遲。」
「是。」柏絮妤順從的點了點頭,依舊是緊緊的挽著婉貴人,雙雙對對的走了進去。
小朴子喜滋滋的躬身進來,笑呵呵稟報:「小主,婉貴人與柏貴人來了,帶著還寫禮物來看小主您了。」
「請進來。」其其格稍微坐起了身子。
秀貴人連忙慇勤的替她扶了扶身後的軟墊子。「這婉貴人也不嫌晦氣,上一回得罪了姐姐,這會兒還有臉來送禮。八成是畏懼了姐姐的威嚴,旁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呢。」
其其格倒是沒在意秀貴人在說什麼,只奇怪道:「我記得易彤(秀貴人)妹妹從前不這樣輕浮,說話辦事兒總是很有分寸的。這才多久的功夫,怎的像是變了個人?」
秀貴人臉色一僵,明顯的不自然,卻訕訕道:「姐姐說哪裡話,我不過還是從前的樣子罷了。」
話音落了,正好婉貴人與柏貴人款款的走了進來。
「今兒是哪一陣風啊,把兩位稀客吹進我這永和宮來了,到底難得。」其其格的語調裡,有尖酸刻薄,也有揶揄譏諷,卻在不經意間透出慵懶與無奈。
「貴人說笑了。」陳青青安撫了自己躁動的心氣兒,盡量放慢了語速:「那一日長春宮外,是我一時疏忽大意,險些害了貴人與龍裔。可當時,我真真兒是不曉得貴人成了名符其實的『貴人』。這些天,總是心裡不安得很。幸虧皇上允准六宮的姐妹來探望貴人,我這才得了機會來永和宮當面請罪,還望貴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寬恕了我這個糊塗人吧。」
柏絮妤心裡頗為安慰,從婉貴人肯握著她的手走進來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她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果不其然,婉貴人的眼角眉梢儘是誠懇之意,沒有半分的敷衍,更瞧不出心底翻江倒海的怨恨。「妹妹不懂事,衝撞了姐姐,還望姐姐寬恕。」
學著婉貴人的樣子,柏絮妤也請了罪,兩人配合的極為默契。
「這話是怎麼說的。」其其格示意自己宮裡的兩位貴人,將面前告罪的二人扶起來。才絮絮道:「也是那一日,我才知道自己有孕,心裡忌憚怕有閃失。才冒冒失失的與兩位貴人置氣。說到底,也是我沒做過額娘,不曉得竟會緊張的失了分寸,讓婉姐姐、柏妹妹受驚了。」
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這話哪裡像是從一貫張揚跋扈的海貴人口裡說出來的。原都以為這兩人進來,必然是自討沒趣,定是要受一番羞辱的了,誰又能想到,話還可以這樣說,真是破天荒的奇怪了。
就連婉貴人自己也沒料到,海貴人竟然會如此溫言軟語。「妹妹嚴重了,說到底過失還是在姐姐身上。」
其其格搖了搖頭,輕輕將手擱在自己的腹部。「妹妹輕縱驕狂,自知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成孕,除了皇上皇后、貴妃的賞賜,也就只有這屋裡的姐姐妹妹們還肯來瞧一瞧我。單憑這一點,便知我從前有多麼的令人討厭了。」
陳青青慢慢的蹙起了眉頭,隨即又是溫然為笑:「妹妹別這樣說,孕中本就辛勞,想必是許多姐妹怕耽誤了妹妹休息,這才沒有叨擾。必然不是妹妹所想的意思,萬萬不要多慮,以免傷身啊。」
「謝姐姐寬慰。」其其格淚光閃閃的沖陳青青溫和一笑:「總是姐姐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罷了。」
「好端端的,說這些傷感的話做什麼。」秀貴人瞧著這奇妙的「溫馨」之景,心裡不禁有些發涼。難道是不打不相識,這婉貴人也有意靠攏海貴人麼?越覺得自己在海貴人身邊絕無僅有的位置岌岌可危,於是只好東拉西扯些別的,不願意讓婉貴人湊這份兒熱鬧。「妹妹閒來無事,給咱們的小阿哥繡了一個小肚兜,姐姐看看可喜歡麼?」
「好,婉姐姐也幫著瞧瞧。」其其格來了精神頭,笑呵呵的坐起了身子。
「呀姐姐的手真巧。」張爾香嘖嘖讚道:「與姐姐同住了這麼就,還不知道姐姐的針黹如此精妙呢。瞧著針腳,細密又平整,一點也不硌得慌呢,小阿哥穿上了一定舒服極了。」
「可不是麼!」連陳青青也是如此覺著:「真是好精巧的手藝呢。」
其其格更是喜歡的不行,捧在手裡摩挲,翻來覆去的瞧了好幾遍:「到底是易彤妹妹手巧,我幼時在家,就只會騎騎馬打打獵什麼的,哪裡握得住一根繡花針呢。做姐姐的厚顏了,往後的小衣裳小靴子可就指望著你了。」
眼尾敏銳的瞟了一眼水紋內門簾子,其其格敢篤定皇上一定是來了。到底是王進保會辦事兒,最知曉什麼時候請皇上過來才穩妥。笑聲刻意的爽朗清脆,其其格得讓這屋子裡的笑語歡聲一點不差的落進皇上心裡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