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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曦藉著微弱又有且嗆人的燭火細細看了看嫻妃的臉龐。這些日子的苟延殘喘,讓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原本光潔的肌膚這會兒也顯得粗糙發乾,頗有點滄海桑田的味道。
這無非是短短月餘的功夫,從前風光無限的側福晉便成了這幅模樣,倘若要是再歷經些時候,指不定自己還能不能認出眼前的人是誰。若此,也倒沒有什麼不坦誠的了:「怕也不怕。」高凌曦揚顰眉冷歎,低下頭沉吟片刻。
「怕自然是擔憂你能一飛沖天,復又風光無限的踩在我肩上。不怕卻是因我知曉,這一切儘是不容易的。」
盼語抽進一口嗆人的蠟燭油子味兒,少不得咳嗽起來。
高凌曦取下襟上的絲絹,溫和的遞到她手裡:「嫻妃別怪我說句私心的話,這些年咱們明爭暗鬥,一路從潛邸抗衡到後宮,若非我父親拼勁了心力為皇上分憂,恐怕我也沒有什麼本事越過你去。骨子裡,我非常的妒忌你。」
「是麼?」盼語冷冷一笑,用慧貴妃的絲絹摀住了口鼻。熏人的蠟油味兒聞不見了,可那沖人的胭脂香氣卻又灌進鼻腔,令她險些窒息。
「那我再說些小肚腸子裡的話給你聽。」高凌曦見她不慣濃郁的想起,不免勾唇:「雖說你我明爭暗鬥了這些年,可處處有皇后的調劑與手段,到底不曾真的讓彼此翻不了身。而這樣的太平看似是咱們鬥不贏彼此,實則卻是皇后很好的御下手腕。
唯有後宮不太平了,皇后的鳳椅才能穩穩當當的。若是咱們齊心一致,那皇后的豈非要擔憂鳳冠上的紅寶石鑲嵌的牢固不牢固了!」
緩緩的將絲絹扔在了桌几上,盼語這才慢慢的縮回了手,眉頭一蹙,眼眸一緊,冰冷的聲音猶如鶯啼悅耳,卻沒有溫度:「說來說去,慧貴妃還是基於鳳冠,這次無所不用的妄圖拉攏我。其實何必呢,單憑你這份心智,有什麼是要不來的?」
「嫻妃太看得起我了。」高凌曦的聲音顯然艱澀:「之所以希望你能與我並肩,多少也是因為……陰差陽錯之中,我曉得了皇后陷害你的法子。想來沒有人能比你更恨,也沒有人能比你更適合爭這一份高低。」
心裡有了這樣的念頭,高凌曦對著嫻妃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我入王府之前,就知曉自己有不孕之症,即便空有幾分美色,也終究成不了大氣候。可沒法子啊,為了父親和族中的其餘之人,我不得不冒險入府,從最卑微的使女做起。
一步一步的攀上來,再這期間,我心裡有多麼的不寧是旁人無從知曉的。害怕恩寵轉瞬即逝,害怕這樣的出身令我蒙羞,更害怕……倘若有一日,四爺知道我有這樣不堪的病,所有的恩寵與疼惜都將如朝露一般,惡狠狠的蒸騰在陽光之下,不復存在。
這一份焦慮與惶恐,像是烙印燙在了心上,久久揮之不去。你這樣出身高貴的旗人之後,是永遠也無法領會的。」
盼語凝視著高凌曦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還是頭一回,覺察出這流光之後,竟然是深深的淒哀與無助。然而她說不錯,這一切是自己從來都沒有體會過的,一如府便是風光無限的側福晉,有恩寵與榮耀包裹著自己,哪裡又能看見旁人的心酸。「縱然如此,慧貴妃就可以不擇手段麼?」
高凌曦因為這一句問話有些迷瞪,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平和道:「縱然不如此,該不擇手段的時候也要不擇手段。皇后連同你,痛下狠手殘害了櫻格格,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皇后的動機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盼語愕然,此事十分的隱秘,甚至在這一層紙沒有捅破之前,自己都不曉得連皇上也知曉此事,還當是皇后一手的安排。
「沒有不透風的牆。」高凌曦言語隱晦,卻帶出了另一段意思:「我知道嫻妃你一直有服用坐胎藥的習慣,這些年都不曾間斷。為的不過是求得一子,讓自己在有所依傍。可旁人也正是洞悉了你這一份心思,讓你不能有所依傍。釜底抽薪,從根本上斷了你的恩寵。」
「你到底想說什麼?」盼語只覺得不寒而慄,彷彿身上的每一處都沁入了冰涼,從肌膚表面深入骨縫骨髓,讓人無法抗拒,只能緊咬貝齒生生的挺著。
高凌曦瞟了一眼嫻妃的腹部,卻沒有做聲。
「你是說,我之所以常年不孕,是因為……背後有人做了手腳?這不可能,宮裡一應的膳食飲水我都格外注意,且我又不是你,並不喜歡什麼香料香粉,旁人若想要害我談何容易,怎的就能一害便是經年之久,這不可能。」盼語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十分沒有底氣。
她想不出旁人是如何害她,卻不代表旁人做不到。慧貴妃三番兩次的提及此事,便是手心裡真真兒有了證據,否則紅口白牙的滿口胡唚,誰有會多信了她一分。
「想必你心裡也存了疑影。」高凌曦眼尾閃爍著晶瑩的淚滴:「原本我也並不曉得,只是一次偶然的發現,才讓我心中有數。方才不是對你說過,從進王府前,我便曉得自己並不能生育,所以即便是發覺了有人暗害於我,我也並沒有在意。
卻不想你也有如此的遭遇,可惜我發現的時候太晚了,不知道是否已經損傷了你的身子……」
盼語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含恨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能不能別再兜圈子了。」
「月事布。」高凌曦簡短的說出了這三個字,神色如同她的語氣一般,神秘而惋惜。
「月事布?」盼語抑制不住身子的顫抖:「有何不妥?」
「若是只用尋常的軟布抱著草木灰,包著棉花也就罷了。偏是那布裡頭還包著益母草等有所裨益的草藥。包裹了草藥,氣味兒便不那麼好了,於是府裡的繡娘會添加一些花材、香料什麼的。其中有麝香的粉末也不足為奇。」高凌曦越說越有了興致,從容的說著。
「也可能不是粉末,而是一小塊麝香,也有可能不是麝香這樣氣味濃烈的香料,而是另外一些致女子陰虧血瘀損傷肌體的草藥。精妙到我們根本不曾見過,也叫不出名字來,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樣擱在月事布裡,每月總要用上幾日,長久下來,漫說是不容易成孕了,恐怕好端端的身子都毀了。」
「為何你不早些告訴我?」盼語猛的一把攥住了慧貴妃的手腕:「你明明就知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不瞞你說,我也是在對四爺吐露實情,說自己有不孕之症後,才發覺繡娘送來的月事布與從前不同了。我好奇拆開來看,對比從前的,才發現了其中的玄機。可若不是我月事不調,手裡還保留著從前沒有用過的,又怎麼能機緣巧合的發現這裡面的不妥呢。」高凌曦捲了卷唇,邪魅冷笑:「她可是福晉啊,賢良淑德,寬厚仁慈。誰會信?」
盼語氣的身子發抖,腦子裡更是嗡嗡作響,險些快要爆炸了。原來自己一直幫襯著的福晉,一直無比尊敬的皇后,骨子裡竟然是這樣骯髒不堪的人。她狠戾她陰險,她才是真正無所不用其極的惡人。她一直躲藏在暗處,玩弄著府中所有人玩弄著宮裡所有的人,但凡是皇上喜歡的,在意的,她必然都容不下。
這才是自己入宮以來,恩寵一日不如一日的緣由吧?
「好可惡,她怎麼能這樣狠心,她要害我,還不許我有孩子,她怎麼能……」盼語一下子軟了下來,撲稜稜的伏在地上,啜泣哽咽,淚落如雨。
高凌曦沒有動彈,由著她像是一灘爛泥般的傾頹下去:「我原本以為她不會這樣對你,於是我瞧瞧的讓人掉包了你的月事布。這事兒便是入宮以後的了,沒想到……沒想到皇后一直都不曾放過你。也是啊,比起我來,你的出身更讓她擔憂,她怎麼會讓你安然無恙的伺候在皇上身側,為皇上多添幾個阿哥,和她的永璉爭皇位呢。」
「永璉已經死了……」盼語涼薄發笑,心底無比的痛快:「多行不義必自斃,她不許旁人有孩子,當然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這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是報應……」
「是報應又如何?」高凌曦不禁道:「皇后還年輕,早晚能誕下嫡親子,而你卻未必能。」
盼語痛苦的蹙眉,默默的落淚,卻忽然仰起頭來:「慧貴妃好計謀啊,你當這樣說,我便會信了你麼?這些不過是你杜撰的言辭,片面而已,怎的就能令我信服?何況入宮以後,我的月事布多半是樂瀾、溪瀾親手縫製的……」
「那便對了!」高凌曦篤定的語調一點也聽不出心虛:「樂瀾是怎麼死的,你我心知肚明。原本她也是不用死的,你可曾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