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蘭昕已經是坐立不安至極了.傅恆的身影才走進正殿,她便吩咐索瀾領著諸人退去。「昨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為何慧貴妃如此大陣仗的去尋人,卻生生將你擒住?春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長姐?」
傅恆還未行禮,見長姐已經如此心急火燎的了,心知後宮還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遂道:「長姐誤會了,其實事情並非您想像的那個樣子。反而臣弟亦是有苦衷的。」
「事到如今,你便別瞞著我了,你究竟有什麼苦衷?」蘭昕其實昨夜已經得了信兒,彼時睡的真沉,卻忽然被喚醒。當得知這一回事兒,睡意全無是必然的,這一整夜的輾轉,她都在思量該怎麼向皇上解釋,怎麼保全傅恆的前程。
看著長姐焦心的模樣,傅恆垂下頭,謹慎道:「是傅恆大意了。昨個兒,聽聞御藥房有御醫來侍衛房請脈,偶然得一個小太監走嘴,說承乾宮有宮婢與侍衛不檢點,還珠胎暗結。春和隨即將儲秀宮寶瀾溺斃御花園池裡的事情聯想在一起。
以為是寶瀾撞破了這兩人的好事,而被人殺之滅口,遂想方設法的去打探消息。想要揪出那個藏匿的御前侍衛。輾轉得到了一張信箋,竟然是承乾宮的樂瀾著人送來的,且約好與那侍衛在暢音閣有事商議。」傅恆說到這裡,不由得歎息一聲。
「也是春和想得太簡單了,以為截獲了信箋,再去擒住兩人,便算是人證物證都齊全了。可誰知去了哪裡,除了遇著慧貴妃手底下的侍衛、內侍監,根本沒有看見承乾宮的人影,就連樂瀾也根本不曾出現。對了,那信箋春和還留著。」
說這話的同時,傅恆將自己的官帽下,取出一個捲成筒狀的紙卷,擱在掌心,緩慢的走上前遞給皇后。「請長姐過目,也正好驗證一下,是否樂瀾的筆跡。」
蘭昕聞言這才稍微送了口氣,卻還是一個勁兒的怨惱傅恆糊塗:「這麼大的事兒,你何故不尋些人陪你一同前往,偏是自己一個人以身犯險。孰不知,若非有本宮在,慧貴妃會怎麼編排你的種種行徑。」
邊說著賭氣的話,邊將那紙卷展開了。並不算娟秀的字跡一目瞭然,蘭昕並不認得樂瀾的筆跡,可有了這信箋,總算是能證明傅恆沒有說謊。「字跡我自然會找人辨認,可是春和,長姐是真不得不提醒你兩句,宮裡的事從來都是盤根錯節,千頭萬緒。
就拿這一回來說,慧貴妃與嫻妃不睦已久,表面上死的是慧貴妃身邊的宮婢。看似嫻妃最為可疑,可實際上,不過是慧貴妃想要揭穿嫻妃身邊有不安分的宮婢。而寶瀾的死,不是滅口便是刻意要將此事化大,慧貴妃也正好趁機除掉隱患。」
蘭昕從前對後宮之事都是閉口不談的,畢竟在她眼裡,傅恆還是個孩子,是個當有志氣有作為的孩子。他肩負著富察氏的榮耀,也必將接替阿瑪、兩位伯父,替皇上效命,保大清昌盛。
可這情形看來,若是她再不說明白前因後果,傅恆很可能稀里糊塗的給人害了。捲進這深不見底的泥潭絕不是好事情,何況蘭昕真的很疼這個幼弟,無論如何亦不希望他身處險境。沉著臉子,蘭昕接著說道:「所以春和,你不能光憑一件事來判定一連串事件的對與錯。更不能一個人衝鋒陷陣,你必得有後援,進可攻,退可守,左右逢源。你明白麼?」
傅恆從未見過長姐這樣的焦慮不安,六神無主,遂匆匆的跪在她身前,自愧道:「是春和冒失了,讓長姐憂心,春和再也不會如此了。」
蘭昕輕輕的歎了一聲,示意他起來說話:「咱們這一家子裡面,最有出息的便是春和你了。長姐這一生大抵是如此了,可你不同,你才剛剛開始。」
話也不想說的太多太重,無謂增加他的負擔。於是蘭昕微微一笑,緩和了口吻:「這件事既然是誤會,本宮自然會向皇上解釋,你便不要再理會了。至於樂瀾,本宮會尋個由頭,恩准她回鄉,再不會讓人抓住什麼痛腳了。」
傅恆點了點頭:「春和謹遵長姐的吩咐。」
蘭昕溫和的點了點頭,想起寶瀾的事,緩慢道:「至於寶瀾的事,本宮已經問過驗屍的仵作,屍首沒有外傷,權當她是失足落水也就是了。這件事看似是牽扯人命,其實不過是宮嬪的內鬥罷了。總不至於為了區區一個宮婢,就牽累到上頭的主子。
即便長姐有心有力能查他個水落石出,卻也得看看做的事情,是否合乎皇上的心思。而你自己也一樣。許多事情,並非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誰的雙手又是純粹意義上的那麼乾淨呢!」蘭昕冷笑一聲,沉重的閉上雙眼:「往後有事,你不如多多揣測聖意。這便是為人處世的唯一準則。」
「多謝皇后娘娘教誨。」傅恆聽得十分明白,亦認同蘭昕的說法。
富察家族的的確確是風光無二的大氏族,就連伺候著這一氏族的包衣奴才,都比旁人家裡的神氣。可這些都是先帝給的,皇上給的,主子給的!主子給的一切,主子一樣能要回去。想要長長久久的守住這看似華貴的一切,就得懂得討主子歡欣。
傅恆越是這麼想,心裡就越恨蕭風。只是他僅僅是溫和的笑著,不敢讓自己顯露半分的恨意來。只有這樣,長姐才不會繼續擔憂了。
索瀾走了進來,恭敬對皇后道:「娘娘,慧貴妃娘娘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春和,你先去吧。長姐有功夫再與你說話。」蘭昕打發了春和,好整以暇的瞧著慧貴妃走進來。
高凌曦與傅恆擦肩而過時,不禁垂下眼瞼露出歉意的模樣。
可傅恆謹慎而又規矩的垂首行禮,並未曾看上慧貴妃一眼,以至於根本不曉得她的心思。
蘭昕待慧貴妃行了禮,才清了清嗓子,有條不紊道:「慧貴妃何故面露愧色,難道說昨天夜裡的事兒不是巧合,而就是你存心安排的麼?」
皇后開門見山的問,高凌曦當然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了。「回皇后娘娘的話,事情的確是臣妾事先就安排好的。若是娘娘得空,臣妾可以慢慢的說給您聽。事情還要從三個月前講起。」
「三個月前?」蘭昕不以為意的重複了這一句,隨後卻是溫和的笑了:「慧貴妃深謀遠慮,竟然連三個月錢的事情也考慮的如此詳盡。本宮想不佩服,竟然也不容易了。可惜本宮沒有這麼多功夫,你不妨長話短說吧。」
「臣妾遵旨。」高凌曦動容一笑,也不惱火,平和的像一隻軟茸茸的小兔子:「臣妾發覺樂瀾有些奇怪,就讓人偷偷的跟著。沒想到竟然發覺她與男子廝混。可惜啊,這不過是巧合發覺的事情,沒有看清楚那男子是誰。於是臣妾便暗中讓人盯著樂瀾,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她竟然珠胎暗結了。」
說到這裡,高凌曦有些遺憾:「原本很簡單的一件事兒,當初若是臣妾直接稟明了皇后娘娘,可能樂瀾也不至於彌足深陷。但轉念一想,臣妾與嫻妃的關係並不算融洽,萬一要是一場誤會,人沒抓住,證據又沒有,嫻妃追究起責任來,臣妾豈非落得誣陷之嫌。
故而一拖再拖,拖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那脈案是臣妾找出來的,替樂瀾請脈的御醫是拿了她不少好處的,臣妾也一併處置了。原是想著,最好能人贓並獲,便著人偷偷去了侍衛房走漏消息。
誰知誤打誤撞的,居然讓傅恆大人代人受過了,還是凌曦事先沒有考慮周全所致。望皇后娘娘恕罪。」
這一番話說下來,聽起來頭頭是道,可實際上雲裡霧裡。蘭昕沒有糊塗,亦不敢在關乎傅恆之事上犯糊塗。遂臉色一直陰鬱,並未有所好轉。「慧貴妃是有了身孕,兼顧不了那麼多閒碎事兒,才弄得一塌糊塗吧?」
高凌曦聞言眼尾一緊,隨即笑著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皇后賠不是:「皇后娘娘說的一點不錯,臣妾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非但沒有功勞,反而是多做多錯。求皇后娘娘代臣妾向傅恆大人賠個不是。往後凌曦自當謹慎處事,決不再犯這樣的糊塗了。」
蘭昕依舊不悅,臉色陰沉的有些唬人:「若本宮非要以為,慧貴妃你是故意為之,又當如何?你明知道傅恆是本宮的幼弟,絕不會做出與人苟且之類的事,卻還要恣意妄為,讓他於暢音閣被人當眾揪住。一場誤會的確是很好的辯解,可本宮顏面無光亦並非是作假。難道還不能,這便是你的高明之處麼?」
高凌曦眉頭一緊,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皇后娘娘,臣妾為何要冒犯您的威嚴,這一切不過是誤會罷了。」
「誤會?」蘭昕冷冷的目光,猶如鋼刀一般劃過高凌曦的臉頰:「你是怪本宮沒有幫襯著你,打落莫桑腹中的骨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