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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 弱柳從風疑舉袂 文 / 苡菲

    「永璉病了.」傅恆眉頭一緊,臉上的憂色便濃郁的顯露出來:「長姐,讓春和陪您同去看一看吧。」

    蘭昕隨即起身,吩咐索瀾:「去備車輦吧。」

    見人下去,傅恆也緊張的站起身來,待蘭昕走到跟前才憂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方纔那侍婢說,純嬪娘娘同二阿哥說過話,二阿哥就病了。這……」

    雖然心裡很擔憂,可蘭昕依舊鎮定自若:「宮裡的事兒,你不清楚。本宮心想,永璉並非是真的病了,不過是讓純嬪說中的心事吧。」

    「何以見得?」傅恆不是懷疑長姐的話,而實在是放心不下二阿哥。他知道長姐表面風光,可內裡如履薄冰,於皇家而言,子嗣便是唯一的指望。再加上永璉乖巧,他也是真心疼這個孩子的,心裡擔憂也是必不可免的。

    「你想,純嬪難道敢不顧自己的前程麼。」蘭昕說的是最直白的實話。她去阿哥所,無非是說了一些永璉最介意的話,才讓他「病」了。憑純嬪的心性,她真就是想要下毒,也絕不會自己動手。畢竟皇子出了事兒,她的恩寵也就完了。

    更何況住在阿哥所的還有永璋不是。身為額娘的,即便不疼惜旁人的孩子,也必得顧全自己的孩子。純嬪再急不可耐,也不會讓永璋犯險。

    當然,蘭昕還是覺得意外。她一門心思的以為,純嬪會無所不用其極的討好自己,魅惑皇上,以求能抹去先前的種種。誰料,非但沒有討好,反而竟然敢明目張膽的使壞。根本不像外表柔弱的女子,當有的心性。

    抿著唇瓣涼薄一笑,蘭昕上了車輦才對傅恆道:「本宮看人素來就不准,還以為純嬪只會用那些柔婉迂迴,裹著蜜糖的陰毒手段呢。」

    「長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啊?」傅恆從沒聽蘭昕說過如此之類的話,從前在王府的時候也好,如今在深宮之中也罷,長姐的性子一向是報喜不報憂,自己吃再多的苦,都不輕易說出口。尤其是對著自己親近的人,越是疼惜就越想要偽裝自己。

    「春和,長姐只想說,皇宮生活不易,心力憔悴是真的。已經許久,沒能靜下心來什麼都不理,什麼都不想了。」蘭昕輕輕握住傅恆的手,用力的攥了攥:「不過你放心,長姐無礙的。只要你能順利的入朝,幫襯皇上。」

    前朝後宮互相幫扶,後位自然穩固。可蘭昕看重的並不是後位呀,她想要的,不過是皇上的一整顆心吧了。

    傅恆鄭重的點一點頭:「長姐,你放心就是,春和一定不會令您失望的。」這話說的很心虛,傅恆愧對長姐的撫育。他根本就不想入朝,不想走阿瑪和伯父的老路,更不想被權利鉗制禁錮。他寧可帶著心上人,天涯海角的去流浪。

    當眼裡是長姐憔悴又佯裝堅強的笑顏時,傅恆看見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前程,更有抗在肩上的他避無可避的重任。不錯,他是可以逃走,可長姐不行。換句話來說,他若走了,身為皇后的長姐便活不成了。

    橫了橫心,傅恆打定主意將今日入宮,預備說的話盡數嚥回腹中。就留在這京城裡吧,或許是宿命使然,或許也是時候,讓他扛起整個家族的重擔了。

    蘭昕與傅恆下了車輦,阿哥所的嬤嬤、侍婢、內侍監已經齊齊的侯在了外頭。

    傅恆打眼一看,烏泱泱的一片人,倒也不在少數。可即便是這樣賠著小心的伺候,宮裡的孩子依然難以將養長大,還真就不是精心的事兒。

    人群之中,蘭昕一眼就看見了曹旭延,便對索瀾使了個眼色。

    「行了,你們都各自去忙活計吧。」索瀾會意,吩咐了多餘的人退下去。扶著皇后穩步往二阿哥的寢室去。

    曹旭延已經替二阿哥診過脈,只是皇后不問,他也不急著回話,沉默無聲的跟在了身後。

    「永璉。」蘭昕看見他的時候,他頭上正敷著一條白巾。「這是怎麼回事兒?」

    「回皇后娘娘,臣替二阿哥請過脈,發覺二阿哥是發了高熱,故而讓人敷了綿巾降溫。」曹旭延一五一十道。

    「發了高熱?」蘭昕起初只以為永璉是心裡不痛快,不成想他還真的病了。堅韌的心不免憂慮不安起來,那一道冰冷而頑固的防線,最終還是敵不過疼惜。快步走上前,蘭昕端身落座在永璉身側,輕輕的喚道:「永璉,你好些了麼?皇額娘來瞧你了。」

    永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卻能挺清楚這慈愛的聲音:「皇額娘……皇額娘,真的是你麼?」

    「是。」蘭昕止住心顫,動容道:「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病了?」

    「永璉想皇額娘。」永璉才一開口,淚水便順著眼尾流了出來。他沒有說謊,否則怎麼會立在院子裡澆了幾桶井裡的涼水。又怎麼會打著赤膊吹風,任憑自己被秋風吹盡了溫熱。他以為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就必然會生病。

    蘭昕握著他的手,輕輕拭去他的淚水,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永璉,皇額娘在這裡。別擔心,你會很快好起來的。」

    其實永璉根本就沒有擔心,反而很慶幸。正如純娘娘所言,只要生病了,皇額娘就一定會來。

    果然,純娘娘沒有騙他。雖然現在身上沒有一點力氣,甚至雙眼模糊的連額娘的樣子也看不清楚。可永璉一點也不後悔,起碼皇額娘握著自己的手,還溫柔的替自己抹去眼角的淚水。這,已經足夠了。「皇額娘別擔心,永璉沒事兒的。」

    蘭昕聽著他虛弱的聲音,心疼的不行。卻生生的忍住淚,並未有太多的寬慰之言。比起對如繽的關懷,蘭昕別著勁兒讓自己的心腸再堅硬一些。皇子與公主不同,他的肩膀不能柔嫩的撐不起大清江山來。

    「永璉你好些了麼。」傅恆走上近前,疼惜的看著病中的二阿哥。「舅舅來瞧你了。」

    「舅舅。」永璉忽然覺得很滿足,雖說睫毛上還掛著淚滴,可上揚的嘴角彰顯的儘是喜悅。阿哥所太冷清了,平日裡除了讀書習字,便是騎射武術,很少能有這麼多人陪著說會兒話。「永璉好久沒見到舅舅了。」

    那麼一瞬間的錯覺,傅恆忽然覺得長姐竟會有這樣心硬如鐵的一面。她對著自己的時候,百般的疼惜,對著皇上的時候,也總是柔順婉約的端莊。可唯獨對著自己的孩兒,怎麼就冰冷的像是一塊鐵石。這未免太奇怪了。

    「曹御醫,藥方開好了麼?」蘭昕聽著傅恆和永璉說話,便側首問道。

    「已經開好了,方才臣正想回御藥房,親自煎熬了再送過來。」曹旭延知道關乎皇子的安慰,從來不是能馬虎的,便想著親力親為。

    「也好。索瀾,你就跟著曹御醫同去吧。待藥熬好了,趕緊送來。」蘭昕叮嚀的話語,在永璉聽來恐怕是最好聽的聲音。

    唯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覺到來自額娘的關心,竟然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也可以這樣溫暖明媚。

    「皇額娘,您和舅舅可不可以留下來陪兒臣一會兒?」永璉有些昏沉沉的,眼皮也越發的重。可他不敢睡,生怕一閉上眼睛,皇額娘就會離開。

    「好。」蘭昕握著永璉的手,溫言安慰:「你若是乏了,就睡一會兒吧。皇額娘還要親自餵你喝藥,才能安心。」她不是不懂永璉的心思,也不想在他這麼需要自己的時候,冷漠以對。或者可以這麼說,蘭昕不是不愛永璉,正因為太愛他了,才怕會過分的溺愛過分的保護。

    永璉雖然小,可出生於帝王之家,有些道理,必須從小就得明白。看著永璉微笑的樣子,蘭昕心頭一暖,他真的很像弘歷。

    「多謝皇額娘……」永璉這才稍微安心,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傅恆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不是因為旁的,而是他看到了長姐眼中,懸而未決的淚。原來她真的不是鐵石心腸,那麼又為何要這麼隱忍,令自己和永璉都這麼痛苦呢。雙拳緊緊攥著,手心裡儘是冷汗的濕潤。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這一刻,傅恆下定了決心,不會再逃避了。他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必須得扛起富察家族的重擔,哪怕是為了保護長姐與侄兒都好。

    轉動的眸子,忽然閃出一道不忍的殺意。是的,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想要富察家族的榮華富貴,就必須捨棄心底的真愛。

    誰讓這一份愛,竟然是冒著誅連九族的大罪偷回來的甜蜜。倘若讓皇上知道,他將被皇后賜死的芷瀾,偷偷收留在府中;倘若讓皇上知道,他佔有了皇上的女人;倘若湯皇上知道,他曾經意圖與這女子私奔,那麼……

    「皇后娘娘。」傅恆不敢再想下去,氣息有些侷促,他情不自禁的喚了一句。

    「春和,你沒事兒吧?」蘭昕看著他奇奇怪怪的樣子,心生疑惑。

    傅恆憂心的搖了搖頭:「長姐,時候不早,春和得出宮了。永璉病成這個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疼。」話說的很輕,可心情卻沉重:「改日春和再來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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