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如此而已麼?蘭昕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喉管到心皆是冰冰涼涼的.太后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卻不以此為要挾,僅僅是讓把如繽抱來,給自己看看。這未免也太奇怪了?
先前幾次的針鋒相對,太后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怎麼這一回心意不改,手段卻柔婉起來,一改先前的陰戾,這其中會有什麼變數呢?
「皇額娘,如繽是不是惹您生氣了?」如繽看著笑容有些凝滯,愣愣走神的額娘,撅著嘴問。「如繽想額娘了,領如繽來皇祖母這裡的嬤嬤說,來了就能看見額娘,如繽就跟著來了。」
蘭昕隱去了滿臉的憂色,將如繽捧在懷裡:「傻丫頭,皇額娘也想如繽,怎麼會不高興呢。只是你皇祖母身子弱,你要乖乖的聽話,別讓她為你勞心,知道麼?」
「是,皇額娘,那你帶著如繽去長春宮好不好?如繽還沒好好看過額娘的寢宮呢。陪著我的雙喜說,額娘的寢宮裡開著整個紫禁城最美的花兒,如繽想去瞧瞧。」
蘭昕險些掉下淚來,她緊緊將女兒擁進了懷裡。後宮的事兒的確千頭萬緒,令她戲分身乏術,對永璉、如繽,她更是心硬如鐵,數月不見一回。這會兒聽了女兒的話,鼻子怎麼會不發酸呢。「走吧,如繽,額娘帶你回長春宮看花去。」
於永璉、如繽而言,蘭昕是不是「皇」額娘其實都不要緊。她更想當一回額娘,沒有身份的桎梏,不用去顧及旁人所言所想,只要疼惜他們就好。
「皇后娘娘。」錦瀾眉眼含笑,卻不過分張揚的湊上近前來:「皇上說御花園的玉蘭花都開了,請娘娘一同去觀賞呢。」
蘭昕微微一笑,臉頰卻湊近了如繽,親和笑道:「本宮方才答應了如繽,要帶她去看長春宮的花呢。這樣吧,錦瀾,你去一趟承乾宮,讓金貴人替本宮陪著皇上,好好賞賞那玉蘭花。本宮隨後再領著如繽去。」
「是,娘娘。」錦瀾心裡也明白,金貴人百般的討好皇后,必然是有所圖的。但不管怎麼說,她的心是向著皇后的,就比什麼都強。
來到承乾宮的時候,金貴人正陪著嫻妃理絲線呢。各種的顏色,一捆一團的,就擺在二人的手邊兒。錦瀾輕輕走上前來,恭敬的福了福身,笑道:「嫻妃娘娘吉祥、金貴人吉祥,奴婢叨擾了。」
盼語見是錦瀾來,平和的臉上綻開了如春的笑意:「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事吩咐?你且起來說話吧,不必拘著禮。」
「謝嫻妃娘娘。」錦瀾並未對禁足中的嫻妃有所不敬,反而一如從前的模樣。「回娘娘的話,原是皇上的旨意,請皇后娘娘去御花園賞玉蘭。可不巧娘娘接了三公主於長春宮玩耍,就請金貴人先去御花園,以免掃了皇上的雅興。」
金沛姿一怔,隨即又溫和的笑了起來:「臣妾這就更衣前往,勞姑姑走這一趟了。」話出口,金沛姿又覺得失了一貫的沉穩,不免對嫻妃愧笑道:「娘娘勿怪,那臣妾晚些再來侍弄這些絲線。」
「不用了,本宮閒來無事,一會兒就弄完了,你且隨錦瀾去吧。」嫻妃依舊笑著,很巧妙的掩藏了心底的失落。她以為錦瀾過來,是皇后有話對自己說。或許是皇上一時想起了禁足的自己……
然而卻是金沛姿。雖說同一個宮簷下,有她的好,總不會虧待了自己。可眼看著禁足之期已經過去了一半兒,皇上冷漠的態度著實讓她焦心不已。難道一次的齟齬,就要永久被淡漠被遺忘麼?
他的心真就這麼硬,硬的再也沒有半點安置她、給她留下一席之地的位置了?
「娘娘。」金沛姿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好法子。「請恕臣妾冒昧。」金沛姿伸手,取下了嫻妃鬢邊的珍珠櫻花壓鬢,小心翼翼的別在自己鬢邊。「娘娘的壓鬢煞是好看,不如借給臣妾佩戴,想來皇上看見了一準兒會喜歡。」
盼語的眸子,幽幽轉動著柔和的光彩:「多謝你。」睹物思人,也許皇上看見了這一支壓鬢,會想起她的好來。心裡這樣想,盼語的心不免懸了起來,倘若皇上看見了她的東西,卻沒有半點懷念,那又當如何是好呢?
「那臣妾告退了。」金沛姿寬慰的撫了撫嫻妃的玉手:「娘娘歇一會兒,再整理不遲,別傷了眼睛。」
金沛姿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總歸她現在的恩寵,還微末不入流。光是指望著皇后娘娘,亦未必就好。暗自以為,皇上待嫻妃不會這般冷漠,多一份心,是好事。盼望著來日自己真有沒落的時候,她們能幫襯一把,也不枉費此時的用心了。
「皇上萬福金安。」金沛姿步入御花園沒多久,就看見天子儀仗在此,連忙扶著薈瀾的手,與錦瀾一併走上近前去。
弘歷轉過身來,唯見金沛姿前來,不禁一笑。錦瀾將皇后的那番話一說,他便是真明白了些什麼。難為皇后用心良苦,這些日子以來,除了長春宮與儲秀宮,似乎旁的宮苑形同虛設,當真是好久不曾去過了。
必將是冷落了一片芳心,辜負了些許濃情。弘歷有些愧疚,臉上的笑意愈發的隨和起來。
「沛姿你來。」召喚她走到自己身邊,一抬手折下一支純潔雪白的卻粉染花蕊的玉蘭,輕輕比在金沛姿鬢邊。弘歷笑讚道:「好看。」
「如此高花白於雪,年年偏是斗風開。」金沛姿輕淺一笑,隱藏不住眼裡柔情四溢的流光:「皇上是讚這玉蘭花亭亭玉立之態吧。」
弘歷將玉蘭花連枝,簪戴在金沛姿髮髻一側,像是不經意一般,隨手取下了嫻妃的那支珍珠壓鬢。「雖說玉蘭有『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之美態,可落在朕眼裡,人則比花更嬌俏。那花蕊的一抹粉雕玉琢,終不及你兩腮含羞,粉光若膩的嬌容。」
「皇上過譽了。」金沛姿順勢倚在皇上懷裡,心裡並不知皇上取下壓鬢做什麼。究竟是不願意看見嫻妃之物,還是太過留戀嫻妃,才將那珠花握在掌中,摩挲於指尖。
許久不曾與皇上這樣親近,疏離陌生之感令金沛姿不得不謹小慎微。再說的簡單一些,是她已經不知道,當如何服侍皇上才妥當了。面對著自己的夫君,竟然會有這樣玄妙而可悲的想法,金沛姿深深歎息,卻為宣之於口,目光裡只見滿樹的玉蘭顫顫迎風,搖曳不止。
「娘娘,派出宮的探子終於尋著蛛絲馬跡了。」薛貴寧迎著皇后進來,行了禮,便按耐不住心底的喜悅,清晰道:「是關於鎏金珠子的來源。那些仿製成鎏金珠子的當門子數量著實不少,想要隱藏來路,實在是不容易的。」
蘭昕心裡一喜,卻耐住性子,沒讓薛貴寧繼續說下去:「本宮領著如繽去後院看看花,薛貴寧,你先在殿外候著錦瀾,待她回來你再說不遲。」不願意讓女兒聽見後宮裡的勾心鬥角,蘭昕總覺得如繽的心應該是最清澈明鏡的。唯有純真滿懷,才不辜負這樣的年華。
薛貴寧應了聲,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激動與浮躁。自從陳常在被打入冷宮,轉眼已經一個多月的功夫了,查到此時,才總算有了些眉目,也著實太難為人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錦瀾回來,薛貴寧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麻利的領著她進來。心急火燎的想將查到的事兒,一股腦的告訴皇后才好。
蘭昕見兩人齊至,這才對如繽道:「錦瀾心靈手巧,會種花亦認識許多花品。讓她領著你好好逛逛這園子可好?」
「好呀。」如繽歡喜的不行,連連點頭,卻又懂事的說道:「皇額娘有正事要做,如繽會乖乖的,不給額娘添亂。」
俯下身子,蘭昕鬆開如繽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紅撲撲的臉蛋兒:「如繽乖。」臉上滿是為母的歡愉於慈祥,她居然覺得很滿足,有如繽,有永璉,還有皇上的疼惜與信任,哪怕刀光劍影於眼前閃過,腳下便是萬丈深淵,又有何懼!
待錦瀾領著如繽走遠了些,她才終於斂去了所有愉悅之色,肅清道:「這會兒可以仔細說說了,探子都查到了什麼?」
薛貴寧沉著臉子,鄭重道:「回娘娘的話,據說約莫三、四個月前,京城有幾家大藥莊,陸續從各地收購當門子。奇怪的是,這些藥莊的門店均未曾售賣。兜售的,皆是普通的麝香品種,並無如此昂貴罕見的品種。」
「屯藏而不零賣,意圖明顯,必然是與人說好,替人購置了。」蘭昕早也想到會是如此,畢竟當門子稀罕,這樣多的用量不可能是隨便就能買到的。頗得費一番功夫,花上一比大價錢。
「探子還打探到,將這些當門子買下之人,或許是當朝大員。」薛貴寧的眼底透出一絲狠戾的鋒芒:「雖然用以購置的銀票沒有什麼可疑,可當初付定金用的卻是有標記的官銀。」
「好。」蘭昕冷聲道:「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必然能找出真相。薛貴寧,你吩咐下去,加緊辦。」蘭昕篤定陳青青是被冤枉的,看這勢頭,真相已經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