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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何處東風傳笑語 文 / 苡菲

    返回南書房的時候,弘歷餘怒未消.李玉和王進保不敢跟的太近,只好靜靜候在書房外聽候傳喚。

    陳進忠端著熱茶上來,笑嘻嘻道:「兩位公公才從慈寧宮回來,必然口渴了吧。讓奴才在這兒盯著會兒,趁這功夫,您二位去耳房歇會兒喝口茶也好哇!」

    王進保心道也好,湊巧皇上這會兒正在火頭上,能躲遠點就躲遠點。嘴上也沒忘記提醒陳進忠一句:「聖前伺候,當心著點,皇上這會兒氣不順。別沒頭蒼蠅似的亂撞。」

    若在平時,陳進忠聽他說這樣教訓人的話,必然不服氣。同是伺候皇上的奴才,品級同,亦非皇上身邊的紅人,談不上誰比誰得寵。實在沒必要裝孫子。

    「得咧。」陳進忠咧嘴一笑,心想今兒這孫子還真是裝定了,誰叫自己答應了芷瀾的哀求呢!於是,諂媚笑著,目送王進保離開,才穩穩當當端著茶盞,躬著身子走進南書房去。

    李玉心裡有疑惑,陳進忠年歲輕些,也不必對著自己和王進保這樣謙卑。慇勤的有些過分不說,皇上陰沉著臉子回來,誰又會看不清楚呢?他就算再想得臉,也實在不必揀這個時候取悅皇上。就不怕適得其反麼?

    換句話說,莫非他有什麼妙計,一準兒能讓皇上消氣……

    心裡疑惑,腳下的步子就越發慢了些。李玉細細的想,心裡有些不踏實。

    王進保冷不丁的轉過頭,正瞧見腳步虛浮心裡有事兒的李玉,壓著嗓子催促了一聲:「別拖拖拉拉的,趕緊走吧,再耽擱一會兒,茶都涼了。」

    「誒。」李玉應了一聲,加快了腳步,雖然疑惑,可到底還是無計可施。

    南書房內,陳進忠將茶擺在皇帝順手的位置,轉過身朝鎏金九龍騰雲的香爐裡,撒了一把茉莉香,那輕飄飄的白煙繚繞一室,撲鼻醉人,夾雜著薄荷涼絲絲的氣息,提神醒腦,令人舒適。

    弘歷原想著龍涎香氣味濃郁,不適宜此時焚燒,不料陳進忠還挺有心思,懂得換成清淡的香粉,心裡頓時舒坦了不少。

    端起茶盞,弘歷淺呷了一口,一股清幽苦澀的香味兒溢滿口中,竟然是久違的味道。弘歷情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費心這些思,難為你了。」

    陳進忠彭一聲跪下,惶恐分辯道:「皇上恕罪,這香料與茶,皆非奴才準備。實在是芷瀾姑姑苦苦哀求,奴才實在不忍,這才斗膽代她敬奉皇上的。」

    弘歷微微側目,看一眼跪著的陳進忠,俊朗的面龐陰晴不定,略沉吟道:「朕身邊,實在無需如你這種自以為聰明的奴才伺候。自己去慎刑司領罰,不必回御前伺候了。」

    「皇上恕罪啊,皇上,奴才並不敢有自己的心思啊。」陳進忠怎麼會料到,皇上竟然大怒。心顫抖的厲害,卻不知當如何才好。就為了芷瀾些許的好處,生生失了前程,真是得不償失。

    芷瀾就在這時候,處變不驚的走進來。她輕輕的福了福身,垂下眼瞼,淡然道:「皇上要怪,只管怪奴婢就好,陳公公不過是敵不過奴婢的苦求,賣了人情而已。算不的什麼罪過,更當不起在皇上身邊兒自以為聰明的伺候。還請皇上寬恕了他吧!」

    弘歷冷笑連連,橫眉冷目,心底的怒氣翻騰上來,週身散發著壓倒一切的帝王之氣。「說來也巧,朕今日遇上的,儘是伶牙俐齒,佯裝純真的女子。且個個都會替旁人求情。這般寬惠,就不怕危及自身性命麼?」

    芷瀾含笑,不緊不慢道:「旁人怕是不怕,奴婢不知。奴婢自己卻不怕。」瞥了一眼陳進忠,芷瀾接著說道:「有些話,奴婢只想說給皇上一人聽。」

    弘歷聞言,不曾有任何反應。

    芷瀾以為他不允,也只好硬著頭皮。自顧自說道:「入宮時奴婢不過八歲,跟著宮裡的繡娘做些女紅。誰知機緣巧合,讓命薄如紙的奴婢,遇上康熙爺愛重的皇孫,剛入宮習課的四阿哥,奴婢的命運才就此改寫。四阿哥願意讓芷瀾近前伺候,就向康熙爺請旨將奴婢賜給了您……」

    「陳進忠,你先去吧。」弘歷打斷了芷瀾的話,腦子裡也確實回想起幼時的種種。在宮裡的日子辛苦,那時也多虧了有芷瀾陪著。這麼一想,弘歷不免軟了口吻:「這一回便罷了,倘若再有下次,朕絕不輕饒。」

    陳進忠當真是獲了大赦,謝了恩,立刻就退了出來,硬是一步也不敢耽擱。生怕皇上改變主意,自己這條小命都保不住了。拂去了額頭上的冷汗,他深吸了口氣,才覺得心定不少。但願芷瀾能德償所願,陳進忠暗暗的想,只有如此才不辜負這一番險。

    「皇上還要奴婢繼續說下去麼?」芷瀾望著弘歷輪廓分明的臉龐,蹙眉問道。

    這一問,弘歷的臉色又陰沉下來,薄唇並未舒展,唇角下垂,顯然是不高興了。

    他這一不高興,芷瀾反而愉悅的笑了起來。「奴婢知道,皇上您對著信任的人,才會表露心緒。若非是真的在意了芷瀾,您不會讓奴婢去伺候皇后娘娘。唯有款仁慈惠的皇后娘娘,才容得下奴婢啊。」

    弘歷端起了茶,再啜飲一口,方纔還滾燙的茶水這一會兒已經溫了。「朕有朕的思量不假,未必如你所言的那麼貼心。」

    這話是在辯白他的真心麼?芷瀾恍惚的有些站不穩身子:「奴婢不敢這樣以為,可卻希望皇上是念舊之人。哪怕當奴婢是您養著的一條狗兒,這麼些年,難道就沒有半點不捨麼?」

    「你何必這般作踐自己?」弘歷心裡,並不是如此輕踐芷瀾的。從前懵懵懂懂的情分,他並非全都淡忘了,如若她沒有成為太后賜予的暖床婢,而是安安分分的跟隨在側,或許成為寶親王的時候,能給她一個名分。弘歷在意的是,她寧可要太后賜下的榮華富貴。

    芷瀾緩慢的走上近前去,像舊時那樣端起弘歷的茶盞:「茶涼了,奴婢給您換一盞熱的來。」

    「不必了。」弘歷有些不耐煩:「你且去吧,朕身旁有御前的人伺候,不會有分毫差池。長春宮才是你該精心侍奉的地方。是什麼身份,就做什麼身份該做的事。這是朕對你的期望,亦是要求。」

    「奴婢早料到皇上會動怒,走進了這南書房,奴婢就沒打算走出去。」芷瀾淺笑輒止,慘白的臉龐還殘留著些許甜蜜。那是心底珍藏了數十年不曾流失的甜蜜,皇上不是皇上,是弘歷,是四阿哥,是她心心唸唸等著盼著的郎君,是她的良人而已。

    「既然皇上無心留下奴婢,又何必苦心為奴婢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淚水奪眶而出,輕而易舉就跌落下來,彷彿那笑意還未褪盡,人卻已經悲傷的不成樣子了。「奴婢和皇上一起長大,怎麼會不瞭解皇上的心思。您覺得奴婢是為了榮華富貴,才甘願作踐自己,替您暖床吧!可您是否知道,那一日,太后賜給奴婢了兩杯酒……」

    話說到這裡,芷瀾不想再說下去。她以為讓陳進忠替她點上皇上喜歡的香料,奉上從前皇上喜歡的香茗,就能令他想起從前的事。想起了從前的事兒,或許皇上就會念及舊情,就會像從前那樣溫柔的待她。

    可這一切不過是她自己滿心以為而已。根本再不會有那些從前了……

    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走進來的,芷瀾頓時覺得心被徹底的掏空了。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能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不卑不亢的走出去。

    「什麼兩杯酒?」弘歷霍的一聲站了起來,陰森的目光充滿驚疑:「你且說清楚。」

    芷瀾沒有回過頭,甚至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奴婢不需要皇上的同情,是什麼又如何,左不過奴婢賤命,無福消受天恩。這些年有幸侍奉在皇后娘娘身側,已經是奴婢莫大的福分了。多謝皇上的籌謀,請恕芷瀾這一回不想跪地謝恩。」

    弘歷見她不肯說,心裡越發的不安寧。三兩步追上來,一把攥住了芷瀾的腕子:「沒聽見朕的話麼?到底是兩杯什麼酒?」

    手腕咯崩作響,疼得芷瀾幾乎以為手已經斷了。「皇上……」她奮力想要掙脫他的手,卻怎麼也掰扯不開。「求求您,放過奴婢吧,讓奴婢能去的有尊嚴些。」

    「你不說清楚,休想離開。」弘歷的拗脾氣也上來了,愈加用力的攥住芷瀾的腕子,死命將她往自己懷裡拽。

    「一杯是入口氣絕的鴆毒,另一杯是讓奴婢從此不可能成孕的涼紅花。」芷瀾萬箭穿心,痛的幾乎窒息。分不清是手腕還是心。「要麼,永遠離開四阿哥,要麼,心甘情願成為您的暖床婢,卻不能有非分之想。試問一個不能替夫君誕下子嗣的女子,怎麼可能得到榮華富貴,得到萬千恩寵?只不過……」

    芷瀾淚落如雨,悲傷欲絕」「奴婢若是不這麼選,怕早已經與心上的男子陰陽相隔了。」

    弘歷的手忽然送了力道,腦子了「嗡」的一聲。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額娘她說,芷瀾是為了榮華富貴甘願出賣自己毫無廉恥的女子。

    除了緊緊將她擁進懷裡,弘歷再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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