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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卻疑春色在鄰家 文 / 苡菲

    連續幾日大雪,紫禁城內外鋪天蓋地的白色連綿不斷,掩蓋了些金碧輝煌的顯貴之氣,卻添了一抹肅和起敬的莊嚴……!

    皇后免去了六宮妃嬪請安之禮,而皇上也另有旨意不必打擾太后靜養,宮嬪們閒在無趣,都躲在自己的寢室裡貓冬。

    這一日難得晴朗,金沛姿是怎麼也坐不住了,非得挽著嫻妃踏著皚皚白雪往御花園去,執意要看看這銀裝素裹的好時節裡,那美不勝收的奇妙景致。

    盼語本不願意走動,守著青炭銅爐取暖,躲開六宮紛紛擾擾的俗世與看不透的人心豈不妙哉,何必還要自己往這煩擾裡鑽。可她拗不過金沛姿,也只好伴著她走這麼一遭。

    「娘娘,您帛衣上的風毛極好,柔軟又密,連著些貂皮縫製,最能保暖。臣妾眼拙,若是沒猜錯,應當是紫貂皮毛吧?」金沛姿含笑道:「皇上真是心疼娘娘啊,有什麼好東西,除了皇后娘娘宮裡,也就唯有您才有。」

    撫了撫那柔軟的毛,盼語卻是不覺得有什麼可歡喜:「好東西是好東西,連皇上的恩恤也是極好的,可惜並非眼下賞賜的。」盼語惋惜的笑著,掩飾不住眼底的蒼涼與冷漠:「還是早兩年在潛邸的時候,皇上就賜給了本宮。

    那會兒沒想著用,進宮了才翻出來,前幾日交給內務府的奴才,讓人剪了縫在冬衣上,能擋些風也是好的。總歸不能可惜了東西不是麼!」言外之意,若是此時皇上手裡有好的紫貂皮,想必也只會賜給慧貴妃了吧。

    然而金沛姿卻明白了更深一層的含義,今時今日,嫻妃已經不願意空守著皇上賞下的心意度日了。寧可叫人剪了那貂皮成條成縷的。輕輕的短歎一聲,愁緒萬千,金沛姿慨然道:「娘娘,別怪臣妾說句多心的話。您想必是覺著,一入宮見著皇上就比從前少了,情分也冷淡了好些吧?」

    攥起一把白雪,盼語輕輕捏成圓坨,玉腕一轉,不遠不近的丟了出去:「這還用本宮覺著麼,貴人豈會看不透。再者說,不光是本宮如何作想,六宮妃嬪哪個又會不看在眼裡了?」手指因為觸了雪,愈發冰涼,盼語微微彎曲幾下,竟然覺出僵硬來。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沮喪過:「再好的情分,若是擱置久了,只怕也就不是從前的樣子了。」何況亂花漸欲迷人眼,府上的女眷搖身一變成了傾國傾城的宮嬪,必是將皇上的心都扯亂了。

    盼語記不清自己多久沒看見皇上,更別說翻牌子侍寢什麼的。可那慧貴妃,昨個兒不是才得了皇上親往的恩幸麼?

    碧瀾看透了嫻妃的憂愁,連忙將綿手捂子捧上來,伶俐道:「娘娘柔荑玉指,何故握那冰雪,看凍壞了指頭可怎麼好。奴婢替您帶上手捂子暖和暖和吧?」

    沛姿將自己的絲絹遞給嫻妃,擦去了手上殘留的雪水。又慇勤的取過手捂子,輕柔的替她帶好:「有時候親疏遠近亦是因時制宜,臣妾瞧著,並非是皇上的心遠了,反而是皇上真心疼惜著娘娘,才故意疏遠了些。

    您想啊,才入宮,皇后娘娘正宮的恩寵,都不及那一位……哼!真就是那麼恩寵優渥麼?孰不知也帶來了多少災禍,明裡暗裡的,時時如履薄冰,刻刻步步為營,哪裡還有娘娘與臣妾這麼閒性兒賞雪的時候。說白了,誰愛去爭那份讓人眼紅的榮耀誰就去爭,咱們坐山觀虎,看景更怡然自得。」

    「你呀!」盼語輕輕一笑,朱唇柔嫩:「還真是玲瓏剔透的心。豁達,又懂得該如何沉靜。自然,本宮明白你話裡的意思。只是,見面三分情,如今本宮連想要見皇上一面都不易。又哪裡來得情分呢……」

    「真就是傷心的話了。」金沛姿方纔還滿面笑意,此時卻也難受起來:「皇上還是寶親王的時候,從不曾這樣慢待了您啊!」

    盼語仰起頭,看向遠處飛簷疊嶂的殿宇,雖不似往日金燦燦的,卻一樣泛著耀目的銀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也只得垂下眼瞼不去看了:「再暖的心,擱在這冰天雪地裡,只怕早晚也得冷下來。何況本宮的心,極盡涼透了,哪裡還溫熱的起來?」

    還未等金沛姿再說些什麼,盼語就看見遠處人影攢動,吃力的於厚厚的冰雪上疾步奔走,且人數並不算少,足足有五六人。她心裡好奇,又覺得不似什麼好事兒,連忙喚了近身的內侍監:「桂奎,你趕緊過去問問,那邊是出了什麼事兒。」

    「。」桂奎動作麻利,又慣了在冰雪上行走,三兩下就趕了過去。

    隔著有些距離,金沛姿聽不清他們再說什麼,卻看清楚了小朴子也在那幾人之中。「娘娘,臣妾認得那小朴子,正是內務府派過去伺候海常在的。這麼看著,倒像是儀嬪的景仁宮有什麼……」

    「景仁宮?」盼語眉心微皺,提了一口氣才不至於怏怏無力,道:「儀嬪從前並不算得寵,不是也晉封了嬪位麼。就不能知足,好生的過幾天安寧日子。」

    幾句話戳中了金沛姿的痛處,她不敢表現出來,可心裡一揪一揪的疼到底騙不了自己。無論是出身,還是相貌,金沛姿都覺得自己要比黃蕊娥好很多。可這一份優越感,並不能讓皇上看見她的好來,還是屈居於貴人的位分,連個封號也沒有。

    攥了攥拳,金沛姿仰頭的時候,一陣涼風灌進了脖頸,嗖嗖的寒意當即使她清醒了些。「娘娘怎麼肯定,是儀嬪有動作了?」

    盼語斂著心思,輕巧的看了金沛姿一眼,半晌才道:「那一日玉觀音像碎了,殿上的宮嬪們矛頭直指向慧貴妃,卻惟獨有一人,口口聲聲再替咱們的貴妃娘娘鳴不平呢。」

    「這個人正是慣常與貴妃不和睦的其其格!」金沛姿事前也覺著其其格有些不對勁,但總不至於看得這樣明白。如今聽嫻妃這麼一說,她頓時恍然大悟。「這就難怪儀嬪容不下她了,儀嬪心頭可高著呢。兩個人又安排在了同一宮苑住著,面和心不合的,這不就出事兒了!」

    說話的功夫,桂奎返了回來,急匆匆道:「回娘娘的話,奴才問過景仁宮的小朴子,說是海常在不知道怎麼,突然就發了高熱,昨個兒夜裡幾次抽過去,現在還昏迷不醒著。」

    此言一出,盼語與金沛姿便是會心一笑。當然這笑容很淺,若非心有靈犀,旁人看不出什麼。於後宮之中能讀懂旁人的心思最好,讀不懂,也總該笑得如何隱匿自己的。別輕易叫人看去就算幸事。

    「桂奎,本宮自會與金貴人一併去瞧海常在,謹慎照顧。你去知會皇后娘娘一聲,恩准御醫前來診治。另外,雪天路滑,未免傷及鳳體,就請娘娘不用過來了。」盼語這樣吩咐完,又是一聲長歎。

    金沛姿的目光裡凝聚著一股寒意,竟然比這隆冬凜冽的寒風更耐人尋味:「娘娘您可聽清楚了吧,剛才桂奎實說,海常在昨個兒夜裡就發了高熱,幾度抽過去。昨個兒夜裡發病就這麼不好,現在這都什麼時辰了,才想起來去請御醫,儀嬪這是要做什麼啊?」

    「難為其其格了。」盼語的心裡起了個念頭,其其格蒙貴族的身份畢竟擺在這裡。與其讓她同慧貴妃勾結互助,倒不如先將其拉攏到自己身側。也唯有這樣,才能真正使高凌曦腹背受敵、孤立無助。「貴人,咱們得好好去看看她了。皇上給她海常在的位分,的確輕了些,也難怪她心裡難受,憋出病來。」

    金沛姿不由打了個寒噤,從心冷出來:「哎呀我的嫻妃娘娘啊,您這是說什麼呢。什麼的確輕了些,什麼憋出病來,若是讓不懷好意之人聽見了,還當是您不滿天恩呢。往後可別再這樣了,四爺已經不是寶親王了。」

    最後一句,酸的不行,惹得金沛姿自己也紅了眼。

    盼語懊惱一笑,連連點頭:「多謝沛姿姐提醒著,若非是你,我還不曉得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看不清寶親王不要緊,不滿自己的夫君也不要緊,可皇上畢竟是天子,是英明睿智的君主。咱們這些當人啊,相較君臣身份而言不過是皇家的奴才罷了,怎麼能不好好謹慎著。

    保不齊一個不小心,就犯了忌諱,丟了自己的性命是小,牽累了一族老小可就大了。」

    「娘娘啊。」金沛姿以絹子擦去了眼角還未掉下來的淚滴,那口吻更是軟綿綿的惹人心疼。「您是真的傷了心呢。」

    碧瀾聽了難受,刻意放慢了步子,別過臉去抹了抹淚。是啊,曾幾何時,寶親王是將自家主子捧在手心裡的。這才幾年的功夫,怎麼說冷就冷下來了,且越來越讓人看不透。君恩難測,當真就是如此的涼薄無情麼?

    「我情願自己沒有心。」盼語低沉且輕柔的說道,那聲音還未飄遠,就被呼嘯的風吹散了。沒有心,就不會傷著,更不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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