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與金沛姿一前一後的走進蘇婉蓉的寢室,但見曹旭延躬著身子,鎖著眉表情嚴肅的按著三阿哥永璋的小腕子請脈,腳步均放輕了好些.:
蘇婉蓉本陪在身側,看福晉兩人進來,忙上前福身輕輕道:「外頭還下著雨呢,福晉和沛姿姐怎麼冒雨來了。」
曹旭延聽見說話的聲音卻恍若不聞,一直沉著頭診脈,直到俊逸的臉上緩緩透出欣慰,他才收回手,轉身行了大禮:「福晉萬福、格格萬安。」
這個曹旭延的身份略微有些特殊,既非御醫也非臣下,蘭昕只得按照尋常的法子稱呼:「曹大夫何須如此見外,若非多得你的照拂,三阿哥的身子也不會痊癒的這麼快。」目光慈惠憐愛的落在永璋身上,蘭昕心頭微暖:「這麼看著,永璋似乎結實了不少呢。」
一聽這話,蘇婉蓉懸著好些天的心總算輕輕擱下。她一歡喜,便走上前來替永璋弄好捲起的小袖子,又小心的抱了起來,一股腦交到了蘭昕懷中。「福晉快抱抱看看,永璋是不是真的壯實了些。得曹大夫的調製,這些天沒有再吐過奶水了呢。」
金沛姿看著蘭昕懷裡小模小樣的永璋,也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永璋的眼睛最像四爺,透著機靈,一看就讓人喜歡。」
蘇婉蓉心情稍好,抿著唇掌不住笑道:「沛姿姐是說四爺討人喜歡吧,何故藉著永璋來掩飾。」
「去你的,少胡說。」金沛姿瞧著還有外人在,臉唰的騰起紅熱來:「都是當額娘的人了,越發的輕縱了,沒規矩。」
蘭昕陪著兩人笑,卻不多說什麼。如她們這般活潑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此時再看,卻覺得這些都很遙遠的景似的,終究是尋不回來了。復又想起什麼,蘭昕正了正臉色,問曹旭延道:「永璋的病是不是徹底好了,往後當注意些什麼,勞煩大夫細細說明讓婉蓉謹記於心,知曉避忌。」
「請福晉安心,旭延自當盡力。」曹旭延清楚記得幼年於伯父府,是見過蘭昕的,那時候的蘭昕,還是個黃發垂髫的孩童。轉眼這麼些年,似乎清秀水靈的模樣依稀未變。
雖然在寶親王府小住了些許日子,可這還是第一次與故人見面。福晉該有的身份,必然是端莊持重,尊貴威嚴,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但不知為什麼,曹旭延就是覺得很親切。
又說了一會兒話,金沛姿身旁伺候的薈瀾走了進來,似有話說,卻遲遲沒敢開口。
曹旭延識趣兒道:「三阿哥的藥也當準備了,旭延先行告退。」
金沛姿見人退了出去,才對薈瀾道:「何事,你只管說。」
薈瀾有些為難的垂下眼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話。可金沛姿問心無愧,收斂了方纔的笑意,正經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當著福晉的面兒,你這樣扭扭捏捏的成什麼樣子。」
蘇婉蓉從福晉手裡接過三阿哥,小心的捧在懷裡,轉過臉輕輕道:「永璋也該睡會兒了,雪瀾、風瀾你們抱下去精心的照顧著吧。」
錦瀾會意,也跟著蘇格格身邊的侍婢一塊退了下去。金沛姿看著人都散了,又催促道:「有什麼話你就說吧,這下可沒有什麼好避忌的,都不是外人。」
薈瀾還未開口,卻是臉先紅了起來,羞赧而又尷尬道:「奴婢看見……奴婢看見烏喇那拉側福晉身邊的樂瀾,跟蕭風在後院裡……」薈瀾一時間不知道該找個什麼詞來形容,一著急,臉漲紅的充了血,似能滴下來。
「你這丫頭,真是急死人了。」金沛姿連連歎息:「蕭風和樂瀾怎麼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蘭昕與蘇婉蓉均聽出了端倪,二人互遞一眼,臉色各自陰沉了下去。
「她們……她們……不規矩。」這是薈瀾唯一覺著不至於太羞人的說法,可說完,她還是沉下頭去,像是自己犯了極大的過失,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臉上的燒熱一直持續到耳垂,還未曾從驚惶與激動的情緒中平復過來。
「豈有此理。」金沛姿顯然要激動一些:「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這等有傷風化的事。得虧這會兒四爺不在府中,否則必然擾得心緒不寧。這蕭風也是的,不跟著四爺出門兒,往後院鑽個什麼勁兒呢!」
蘭昕沒有金沛姿這麼浮躁,幽然凝眸,細細看了一眼薈瀾,又問:「你可看清楚了,的確是不規矩了?」
薈瀾聽福晉這麼問似多有不信,連忙仰起頭羞憤道:「還能看不清楚麼,樂瀾整個人都貼在蕭風懷裡了……」說完這話,薈瀾的臉又騰起紫紅來,眼淚都快要憋不住了。
「福晉,咱們還是趕緊去瞧瞧吧。」金沛姿不放心,更多的則是因為樂瀾是烏喇那拉側福晉的人。主子風頭正盛,難保底下的人驕縱肆意,什麼事兒都敢明目張膽的來。心裡這樣一想,金沛姿不免多了幾分得意,嘴上卻道:「四爺在意烏喇那拉側福晉,總歸不能讓不懂事兒的侍婢拖累不是。何況也始終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蘭昕沒有拆穿金沛姿的小心思,輕輕允諾:「就去瞧瞧吧,但願只是個誤會。」
蘇婉蓉睨了一眼福晉,心裡慢慢品著她的話,不自覺的翻過來想。倘若不是個誤會,那就有好戲看了。連日以來,蘇婉蓉一顆心撲在永璋身上,連弘歷的面也沒怎麼見過。即便是弘歷抽開功夫,來看看永璋,說的也儘是病情之類,毫無半點情意綿綿。
而且她自己能很清楚的察覺,四爺待她顯而易見的冷淡許多。說不急是假的,可真著急也只能忍著。明眸轉冷,餘光駭人,蘇婉蓉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什麼叫普風捉影,什麼叫無風起浪,從來「訛傳」都是積毀銷骨的法子。
心中打定主意,蘇婉蓉緊跟著福晉、金沛姿走了出來,口裡只道:「這些日子幾乎就沒出過房門,所幸這會兒是去後院,妾身也想看看那李子樹上紅彤彤的果子。」
金沛姿可惜了得歎了一聲:「妹妹憐子之心甚篤,難為了你。」
蘭昕緩緩一笑,想起自己的永璉不由蹙了蹙眉。去圓明園前,她就將永璉托付給了師傅,直至回府月餘,也不曾見上一面。並非她這個當額娘的狠心,實在是璉者,乃宗廟之器也。明知道弘歷對這個嫡出的阿哥寄以厚望,蘭昕也只得狠下心來好好栽培。疼不敢疼,寵不敢寵,生怕自己溺愛過分,縱得永璉紈褲軟弱,不思上進。
蘇婉蓉察覺福晉的神色微變,忙換了口吻道:「永璋還小,又體弱,加之遭人喂毒之事著實驚了妾身的心,實在是不敢不寵在自己個兒身邊照顧著。可說到底,這不過是最普通的母性,遠不如福晉為二阿哥打算的更有裨益。」
「自然極是。」金沛姿不免心裡厭惡,這蘇婉蓉真是滴水不漏啊,得了這個空子,就緊著往裡面塞好話,挖空了心思去用心討好福晉。好似自己先前有指福晉不疼二阿哥的意思,遂不甘心道:「永璋還不到半歲呢,自然得寵著些。永璉轉眼已經五歲了,又天生的聰慧,這會子啟蒙最好。只是難為福晉日日記掛著了。」
蘭昕低下眉目,輕悠悠一笑,隨口道:「當額娘的都疼孩子,哪有不想的道理。只是啟蒙要緊,我越想他,越不能去擾亂他的心思。」
身旁一左一右的兩位格格均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金沛姿倒還好,畢竟尚無所出,體會不到那種牽腸掛肚的滋味兒。
蘇婉蓉卻將心比心的鎖緊了眉宇,心想永璉畢竟是嫡出的阿哥,多得四爺的疼惜,連名字也是皇上親取的。可她的永璋呢?沒有嫡出的身份也就罷了,連親額娘都不得寵愛,往後的路只怕不知道有多難走了。身
上一陣一陣的發冷,額頭上的冷汗彷彿如蟲子一般的鑽出來。蘇婉蓉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幾人正好沿著廊子拐進了後院。
金沛姿正想問蘇婉蓉是不是冷,話還沒出口,就見樂瀾坐在樹下的檯子上,而蕭風則彎著身子和她說著什麼。雖然是背對著的緣故,看不到兩個人的神情,可蕭風的頭幾乎貼在了樂瀾的耳畔處,親暱的猶如呢喃低語。
一看這情景,薈瀾立馬扭過身子去,羞憤難當道:「福晉您可都看清楚了吧,奴婢當真沒有說謊。方纔的樣子,比這會兒還……不規矩呢。」
蘭昕的臉上,陰晴不定的劃過種種神色,嚴肅、嫌惡、憤怒甚至威懾,最終卻漸漸的平靜下來。只對金沛姿道:「你去喚他們過來。」
金沛姿點了點頭,兀自朝前走了幾步,清了清嗓子道:「是什麼有趣兒的話,嘴角貼著耳垂,肩挨著肩頭的說?不妨也大點聲讓福晉聽聽清楚。」
樂瀾聞言當即就唬得跳了起來,烏青著臉色就低著頭匆匆過來:「奴婢不知福晉與兩位格格來了後院,有失遠迎,還望福晉恕罪。」
蕭風倒還鎮定,並未有慌張之色,也隨在樂瀾身後走過來:「福晉萬福,蘇格格安,金格格安。」
蘇婉蓉流轉的眸光,星星點點的閃過犀利:「旁的話不要多費唇舌,我只問你們一句,這青天白日的你們究竟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