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大內,楊貴妃惱怒責奴婢,恰是李隆基入內,聽其言不善便是問之何事動怒。楊貴妃先是不語,接而垂淚道:「三郎,妾身命苦,父母、兄弟不親,少時只與堂姊幾人交好,尤是以洮州都督府司馬李揚之妾室楊氏為最,如今她夫君因那番婆李氏獲罪,一家老小皆是起赴洮郡,可歎她一弱女子,竟要受的這般苦,真是淒淒慘慘好不讓人難過。陛下,一想至此,妾身這心裡便是難過之極,久思便是瞧著什麼也是煩心之極,還請陛下不要怪罪了妾身。」
「愛妃你這是在怪了朕,朕豈是不知!」李隆基哪裡聽不出話中隱隱之意,她不過一是求情,二卻是帶了埋怨。心中暗笑,口氣卻為生硬而道。
楊貴妃急心,也嚇著了,緩緩跪下神色慼慼求道:「陛下,妾身豈敢。妾身確為悲哀阿姊之所罪!陛下,三郎!」
「好了,愛妃快些起來。」李隆基真的心疼於她,急是將其扶起,擁在懷中而道,「李揚之才朕是知道的,十幾載為官清明,朕也是封賞有加。只不過此次那李延寵實是鬧得太甚,雖有冤情,但也不能反叛殺我之公主!李揚受累,這不過是於眾臣做個表率,如不加以懲治,只所那些心中蠢蠢欲動之人皆會效仿,那我大唐的威風何在,朕之臉面何存?愛妃,你是不知,若不是因你之堂姊,只怕朕早已將其賜死了。因此事死的人太多,朕也不想再多殺李揚這一家眾人。」
楊貴妃聽後仍是悲傷,但已是明白了過來,輕聲道:「謝陛下開恩。是妾身錯了。不過陛下也道李揚是人才,那過些年可否讓他等回京呢?」伸手將一粒葡萄摘下,除了皮小心的餵入李揚隆之口。
「呵呵,朕已老了,可朕之大唐方是強盛之極,這是需要子仁這等人才。」李隆基笑而回道。
此話之意聽的明白,楊貴妃心中暗喜,眉開眼笑的嬌呼一聲三郎,便是緊緊的抱了李隆基撒著嬌。至尊也為凡人,老來得歡,自貞順皇后去後,與這楊氏日漸生情,已是欲罷不能,開懷大笑著與之嘻鬧了起來。
路其遠兮漫長沙,秋之日兮君yu行。登高望兮淚眼濕,念情悲兮灑其襟。沙郡之陽關之上,俏立白衣數人,掩面白巾遮不住那抹相思愁苦,一女悄然回首看眼身後乖巧卻是睜著黑白分明雙眸四下亂看的女童,心中似是絞痛,皺了秀眉輕聲問向當中所立的佳人道:「你不去相送麼?」
當中佳人輕搖紅顏之首,淡淡的幽傷飄浮於身之周圍。
那女咬了咬下唇,終是又問:「公主,可草珂不能沒有父親!」
「小葉,你!」另一女怒轉回首相瞪,但眼中紅意悲情是藏不了的。
「小葉,往事就讓他而去吧,就如你我想之事一樣終是飄渺,復隋大業又豈是我等女子能為的。再則他不一定能認得出我等。」回首望之女童,眼露慈愛輕聲道,「草珂,到母親這邊來。」
女童撲入懷中,抱著母親輕輕的喚著:「草珂聽話,草珂乖,草珂疼母親。」
女子淚下,緊緊的抱著,半響望李揚所行之路上,指著哽咽道:「草珂是天下最乖的。草珂答應母親,過時你的父親會從那邊走過,你莫要喚他可好?」
「草珂不明白。母親,為何不讓草珂喚父親呢?他與草珂有何干係?」草珂心中雖無父親之形象,也不知父親是何物,但也知道自己是就應該有的,可是為何母親不與他在一起呢,又不讓自己呼喚呢?但從小懂事的她最聽母親的話了,母親說什麼便是什麼,反正自己有母親與幾位姨娘,什麼父親不父親的都無所謂。
小葉與另一女掩口而哭,女子相抱草珂之手更緊,身子微微顫抖不已,卻是未說什麼,只是將臉貼緊了女兒默然流淚。
天際之上,李揚一行數人慢慢而行來。騎於馬上有些頹廢的他此時忽然心中有所觸動,好似有什麼重要的牽掛近在眼前,忙是抬起頭四下相望,隱隱瞧著殘破陽關之上有數人而立,眼睛便是再也移不開,那邊究竟是誰,為何心中如此難過,又如此的想去看看那是誰?「駕!」不管如何,走過去看看再說。
「草珂,看到麼,那騎著大馬的便是你的父親。」女子淡淡的指引著說道。
「草珂看不到。」女童哪裡有這等眼力,又加之不熟悉,怎能從一個人的身影看出是誰。
小葉越出一步,泣聲道:「公主,奴去喚他過來!」
「不必了,相識何必相見。我等走吧。」女子也看到李揚加急了腳步朝這邊過來,心中滋味難敘,但終不得邁開那第一步。
「公主!」小葉豈能甘心,幾年的苦苦相守,那一夜的荒唐始是纏糾在夢中。自己也就罷了,可公主卻是為其產下一女,這難不成也算了麼?
女子深深的癡望李揚一眼,猛然轉身飛身而下,飄身於馬上,一手緊抱女兒,一手持韁繩,喝令飛馳而去。
小葉痛苦之極,轉眼怒瞧已近的李揚,將眼中之淚抹去,緊緊的跟著女子而去。
李揚親眼而見那幾人離去,但往日的記憶卻是如閘口放洪一般湧出,那次的暈迷真的不是夢,記起來了,那三女不就是與自己纏綿的仙子麼。真是糊塗小葉那日即現,為何自己卻是睜眼未能認中呢?心中大急,不禁急聲喚叫:「小葉!且慢!」,手中之鞭猛然打馬相追,過陽關而望卻是香蹤渺然。怔怔四下相望,心中患得患失之間,淡淡的悲傷湧上心頭,卻是越來越濃烈了。
耳力極佳也是為痛苦,小葉聽李揚喚聲,心中淒苦打馬緊追至女子其後,喚道:「公主,我等何去?」
「即是皆為飄渺,那便回天山隱世,取峰為飄渺之名,你可願意?」女子幽幽之聲傳過,似是於這世界決裂一般。
「飄渺峰!」小葉輕念,心中轉過李揚之臉,又想及往日姊妹的情份,便是大聲回道,「誓死追隨公主!」卻不知自己的眼淚再次湧出,迷了雙眼。
十月李揚行至鄯郡,去拜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其因與太子善,惡李林甫,知李揚是其一黨,不與相見,又因九月敗於石堡城下,折損副將褚詡,心情極差,只派軍中掌書記出來相迎,語之不必多禮,洮州都督府早已催人,你還是快些去洮郡赴任去吧。言語不敬,似是埋怨之意。李揚吃了閉門羹,知是事態炎涼心中又低落了幾分,取隨身之玉賄之,那掌書記方是有了笑顏,拔派一隊軍兵相護,又悄然以告:「司馬小心,這行路之上可是不穩定。」說罷便是急急入節府而去。
李揚見此只得望李府前之纛旗,搖頭而歎,先時為副大都護那是何等顯耀,如今卻被一小小掌書記拿捏,實是難堪之極。
月底入洮郡,一路倒也順當,行驛站之時,遠望李蒼頭在驛前探首相侯,這心中便是起了暖意,將一路之上的愁苦頓去不少,急走幾步喚著:「李公。」
李蒼頭一眼瞧見,大聲叫著:「老爺,來了!」便是跑過來施禮道,「老爺,老朽」便是泣不哽聲,以袖拭眼。
「不必難過,只要人在即可,莫要多想了,我無事。」李揚安慰道。
「老爺!」從裡奔出十數人,小荷領著眾女皆是哭著迎出,此時也不在乎旁人之目光,只是想早一步見著自家的郎君而已。
一通哭傷敘倒是讓李揚又心安了不少,帶淚而笑哄著眾女,連聲說著好。
街上行人駐足而看,指指點點,其多為癡看而贊幾女之美艷,直道白日見了仙子。片刻,便被一夥執衣打散,從中湧出一位身著八品深青常服錦袍的官員老遠拱手道:「可是李司馬?」
李揚將淚擦去,朝那官員拱手回應:「罪官正是。」
「李司馬不必如此,下官付章邯,為都督府參軍事。聞李司馬即來特奉都督之命前來迎接,請稍事休息後隨下官去都督府。」參軍事付章邯回著,眼掃李揚身後眾女,嘴角不由的抽動,忙是低下頭去。
「哦,多謝付參軍事了。」李揚回道,又與小荷等女說,「你等先回去,等為夫回來敘。」
小荷知道事有緩急,領眾女拜過回去。
李揚面見洮州都督,這劉姓的都督倒是好脾氣,說了幾句讚許之話,也不敢托大處處以同僚自居,這讓李揚甚是難為,急道:「都督莫要如此,這般折殺下官了。下官即以至洮郡那便為都督府司馬,萬萬不可再以往日那般稱呼。」
「呵呵,李司馬客氣了。李相公早已捎以書信過來讓我照拂一二,再則李司馬原為副大都護之職,如此屈居在下,反倒使我難作。日後不妨你主府內之事,我管軍務如何?」劉都督笑著說道,其心倒是冷笑,看看你是如何作答,如是識趣倒也罷了,若是不識抬舉,那李相公之面本都督也是顧不得了,誰讓本都督上有皇甫節度使以及右相李適之,再則還有太子殿下呢。
李揚倒是未知他心中之想,但其話中之意是知道的,放權於已這豈能是一個罪臣能敢相握的,忙是施禮相拒,緊決不受。
這讓劉都督倒是感到意外之極,看來此子倒不得小視了。這心中又是想著,也罷,李相公之面也需照顧,節度使、右相以及太子殿下哪有李相公之權勢熏天,至尊事事聽從於他,到時與自己難堪可是吃罪不起。轉過數個念頭,笑意更佳,忙是喚了別駕、長史、錄事參軍事以及各曹參軍事來見。又安頓奴僕去將官房尋了一處,好安置李揚之家屬。
這時付章邯過來伏耳言道:「都督,這尋宅之事恐怕難了些。都督有所不知,李司馬家眷連帶奴婢不下五十人,這郡中宅子難居的很。」
劉都督聽後驚著,問李揚道:「李司馬家中人口幾何?」聽李揚說了個數目,笑著道,「是在下糊塗了。來人,去喚城中任大戶過來。」吩咐之後與李揚道,「在下只當李司馬家中為數人,實是失察。這任大戶有宅於城西,坐落宅院數進,李司馬不妨先與住下。想必李司馬改日便能回京高就,這洮州都督府還是小了些,豈能讓李司馬屈就長久。」
不時任大戶前來,聽聞新來的司馬暫住其宅,心中自是高興,忙喜盈盈的應下收拾去了。
這就般李揚任職洮州都督府司馬,在這裡與家中人團聚,一同迎來了天寶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