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ri依舊是掃批積壓的政務,十五上元宵與假三日,李揚公私分清不假亂了制,便是在宅中自在逍遙,閒時溫書或與茉莉對弈,乏時身居暖和的書房裡小睡,倒是身輕不管事樂得賦閒一時。
夜間自是攜茉莉來觀燈,見護城之水邊萬民擁堵,齊齊與河中放蓮花燈,點點光亮順波而下也帶去了許多的的思念與哀愁。君不見紅顏素手挽青絲,依窗遙望長安城,又那堪白髮老婦拄杖哭。道是淒涼事,無非難逃的過,夫去未歸、膝下無子。
李揚不能免俗,接過茉莉遞過的小巧花燈,輕輕的放於水中,心中默念道,父親、母親,兒遠赴庭州,不能當前盡孝,真是有愧!待兒努力定讓雙親展顏而笑,望父親、母親與家中候佳音。耳邊聽有茉莉小聲的啼哭,知是想家了,便溫聲安慰。
茉莉以絲巾沾著眼角,輕輕的靠在了李揚身上,傷心而道:「阿郎,這次妾身想回去看看。」
「嗯,過些日子我派人送你。眼下是不成了,時局混亂,再等等吧。」李揚不想身邊之人有什麼差錯。
茉莉聞聲止了泣聲,仰面看著李揚,悄聲的嗔道:「阿郎不想讓妾身走就明言,何必說了這個。」看著好似不開心了,而心中卻是緊張了萬分。
「無事,就是等過些日子再說吧。」李揚依判斷知近來必有動靜,但這是為軍機之事,豈能隨意說出。
而茉莉闇然低了頭去,顯是有些氣著了。
觀燈自然少不了文虎(燈迷),各家門外皆掛燈,燈上便是一首或藏或隱之語,讓觀者來猜,又名打虎。李揚猜了幾次皆是中了,主家便會拿些小物件來送,見伴有女客以時也送了木偶出來,這讓茉莉好是興奮,嬌聲讓李揚禁口,自己斜著頭來猜下一條。這家守燈的也是一小娘,見茉莉嬌美這是喜歡,在一旁不斷的引導提醒,這才讓茉莉半猜半蒙的想著了,得了遞過的小草人,便舉在手中向李揚來炫耀。這讓李揚憐愛又多了幾分,瞧這家也不是大戶,暗中讓李蒼頭遞過幾文開元通寶,而又便回了宅子。
柳思成推說自己不喜歡鬧,守在了宅中。等李揚回來,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將手中的塤藏於懷中方才過來頭號好。
眼尖的茉莉瞧著了,便拉了李揚的袖口小聲的說道:「這柳西客老是吹些讓人聽著難受的曲子,莫非心中可有什麼掛念不成。」
李揚搖頭,豈能說出此人對小荷心有愛慕,早於去chun州時還瘋狂過,但後來行事未見偏激,言語之中也是得體,又加之明箭易躲暗箭難防的心態才留了下來,故此笑著小聲回道:「大概也是想著父母吧。」
聲音不高卻也讓柳思成聽到,其微微一怔,拱手之間瞧了李揚一眼,目光之中帶有感激和欣賞。
三日過的飛快,轉眼又是上公之日,至都護府進先去拜蓋嘉運卻是未見著,又遇了賀牙官便問道:「方鎮不在牙裡坐,去了何處?」
這賀牙官如今恭敬之極,施著禮回道:「回司馬,卑職這有方鎮一封書信,司馬看過便知了。」說著自裡間暗格處開鎖取出書信交了過來。
李揚接過折開看了,臉色一變點頭道:「本官知道了。傳本官的話,各曹官佐自大堂聽調。」
賀牙官領命而去,李揚心中翻滾,這便是與突騎施開戰了!不由的冷笑,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不守土為大唐效力,你等卻是硬要去歲襲我安西、北庭之地,真是找死!又想及自己於沙州所做之事,歎聲又道,還是陛下聖明,臣真是不如也。何羯達誣閥俟斤圖陷庭州之事,原來陛下心中是早已有了主張的,這就怪不得,難怪了!
至大堂,掃視一眼皆是忐忑不安的眾官員,李揚緩聲道:「自今日起,各曹所呈之牒應以各軍為先,余都押後!諸位辛苦,守夜當值加雙人,節假暫取,凡出入牙者皆驗腰牌,無故不得私下夾帶旁人出入,不得夾帶公文,不當番者皆三緘其口,不得透露牙中之事。凡不遵者以通敵論罪!」
官員面面相覷,心知定是大軍已動了,皆是應下散去。
李揚吩咐過後至公事房,將未批完的牒文推在一邊,喚了人道:「於各房之門前喚府兵各二人,執刀。進入皆搜身,如是有人不滿可報於本官。」
書史稱是,施禮退下吩咐。李揚將身支入案上,自語道:「這蓋方鎮也好生的無禮,竟然於十五日發兵之時未知告一聲。」想想軍機不可洩露,但搖了搖頭暗笑了自己這般是小氣了。又喚了防閣道,「去知會了李公,就道本官今日不回去了。交待他,宅中之事與主母相商做決定即可。」
吩咐完這些後便看見有戶曹參軍事自外間進來行禮,於是直了直腰問何事。
十七日,李揚正在批復伊吾軍送來的錢糧牒文,錄事參軍事慌張奔入,手抓一文,臉色大變的急喚道:「李司馬,緊急軍情!」
李揚驚起一把奪過細看,眉頭緊鎖目光冷冽的瞪著他道:「你真是丟了我大唐男兒的臉!如此遇事不冷靜,豈能堪大用!再若如此慌張,定罰不饒!」
「李司馬,下官受教了。」錄事參軍事也知自己失了儀態,只因軍情上言蓋大使兵困突騎施小牙弓月城,這才驚慌失措了些。如今讓司馬斥責,便是知道此時應鎮定自若才對。
見錄事參軍事領會了意,李揚沉聲問道:「還有誰知曉?」
「回司馬,此事只有下官與報信的校尉知道。」
李揚點頭而道:「你去安撫了那報信的校尉,讓他換過衣服領到本官這裡來,本官問問再說。」
錄事參軍事拱手退下。李揚卻是跌坐下來,眼睛直直的看著那軍情牒報,心中震驚不已,要知道蓋方鎮走時可是盡點三軍清銳共二萬人,此時這北庭都護府哪有兵可派,三軍之中為掩人耳目只餘下不到二千兵馬,這,這如何是好。早些來時,便知張相公曾下敕書於安西與北庭備戰,只當是大唐兵鋒一起,那突騎施便會望而降之,沒想到竟會是如此的結果。一時之間除了向京都求授再無他法了。
「卑職天山軍校尉王仁澤見過李司馬,李司馬請速發兵救援蓋大使!」校尉進來悲聲而道。
李揚點頭道:「本官心中有數。本官問你,蓋大使是如何身陷弓月城的,請你速速道來。」
校尉呼了一口氣,壓抑了心中所急,拱手而道:「自十五上元宵ri,大使便奉陛下敕書暗中點齊三軍二萬人,自沙缽鎮出兵直南突騎施小牙弓月城。原想兵貴神速以攻其秒備之勢拔了此城,至弓月城下連夜攻克進內,可萬萬沒想到,除了幾百敵軍外,這城竟是一座空城。蓋大使便知是中了計,無奈之下僅派出我等數人出來求援外,其餘軍馬皆是被數萬突騎施困與城內。李司馬,請速派兵,不然就晚了!多則十數日,少則六、七日弓月城定破,到時二萬人袍澤兄弟便身死其裡了。」
「為何這般說?據城而守,又兵馬二萬豈是他突騎施數萬之敵可以阻的了的?你分明是胡說!」李揚冷聲而問。
那校尉怒起以目瞪了李揚道:「李司馬!城中水井之中已被投毒,我三軍起兵倉促,僅備三日的水糧,本就是以急襲而去以攻不備,如今已過了幾日,你大可算下。到時用不著敵之手,就是飢渴也能將我大唐好男兒殺死!李司馬,人不食七日而死,不飲三日而亡,就是不死哪還能握的動刀槍!」
「王校尉莫急,是本官不明前方之事,請不必放於心上。」李楊聽後致歉道,「你先隨錄事參軍事下去好生的休養,等本官寫了奏本你辛苦一趟,請與長安去面聖。」
王校尉聽後急了,跪倒於地拱手道:「李司馬,此去長安五千餘里,來回之時恐是二萬將軍已變白骨!李司馬,卑職懇請上官與各軍使修書,求的兵馬以解弓月城之圍。」
「這」李揚為難,兵馬調動需聖上旨意,有哪個軍使敢私自調兵。
「李司馬!」王校尉看出李揚猶豫,悲聲大呼以頭嗆地不已。
錄事參軍事忙過來拉他道:「莫要為難司馬了。」
王校尉忽是甩開,豎眼而怒瞪道:「你等分明是見死不救!蓋大使,二萬袍澤兄弟,我王某人有愧於天地!你等皆死,而我豈是那貪生之輩,即是如此,那也不得獨活!咱們黃泉之下仍是兄弟!」說罷抽腰刀便要自裁。
「糊塗!」匆忙之下,李揚用鎮紙擊打於他的手腕之上,使之著疼鬆動,旁邊的錄事參軍事也是回過神,雙手將刀奪過。
王校尉見此,蹲與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王校尉!你身負皇恩、為人父為人子為人夫,豈能如此輕生!」李揚氣極罵道,「你死於此有何代價?還不若上陣多殺幾賊!你真是糊塗之極!」又轉而放緩了聲音而道,「軍中之規你又是不知道,律曰,諸擅發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百人加一等,千人絞;謂無jing急,又不先言上而輒發兵者。雖即言上,而不待報,猶為擅發。疏議曰:依令「差兵十人以上,並須銅魚、敕書勘同,始合差發。若急須兵處,准程不得奏聞者,聽便差發,即須言上。」若無jing急,又不先言上,輒擅發十人以上、九十九人以下,徒一年;滿百人,徒一年半;百人,加一等;七百人以上,流三千里;千人,絞。此為謂無jing急,又不先言上而輒發兵者。而「雖即言上,而不待報」,謂准程應得言上者,並須待報,若不待報,猶為擅發。王校尉,你身為大官七品官員難道不知嗎!你心中之急本官也是明白,請容本官想一起,如何能借的兵來。你先下去,明日,本官給你,給蓋方鎮以及二萬袍澤兄弟一個交待。」
王校尉被責,諾諾不敢語,聽後又跪下叩頭道:「李司馬,卑職知道是難,與生與死便不怪你。卑職只求明日不論有兵無兵請讓卑職回去,就是拼了卑職一口氣也要斬殺幾名賊人!」「准了!」李揚目送王校尉而去,等錄事參軍事回來,便說道:「你親自去三軍之中,喚了留守的校尉過來,就道本官有話要說。」
錄事參軍事聞言,驚而問道:「司馬,三思!蓋大使不在,至尊又遠在萬里,你難道要擅自發兵不成!」
「無須多言了,快去,再晚了恐真的來不急了。」李揚其實早已想好了,只是不敢說而已,如今被王校尉一激,這發兵是不行了,不然對不起那二萬大唐好兒郎。
「唉!」錄事參軍事重重的朝李揚施了一禮,搖頭而去。
等了過午之時,各軍留守子將皆是來至,李揚於二堂而見,掃過三人的臉沉聲而道:「想必三位已是知道,方鎮被困弓月城,情況危急。二萬袍澤兄弟生死只在眼前,你我身為大唐之男兒,豈能沒有動作!本官決定,發兵弓月城,如有任何後果皆由本官擔待。你等可願意!」
「末將願往!」三位子將自聽了錄事參軍事的小說,這一路之上早已心中著急萬分,且不說普通的兵士,這次出征只當是勝利在手,便走了不少門路將自己的親族送了進去,沒想到卻是如此的結果,這要真的都是亡去,那自己萬死難擋。如今聽了司馬如此說,又不需擔這擅自出兵的罪名,自是萬分的願意。
「好,即是如此,各位將軍回營整頓軍馬,明日五更時分即可出兵弓月城!」李揚大喜,原本想到會有人阻攔,沒想到是如此的順利,那黑臉自是省下了,這心中便是熱血沸騰,直想現在就奔了突騎施,殺個痛快。
送走了三位子將,李揚又問錄事參軍事,從軍之人家中以長成但還未入伍有幾人?
「回司馬的話,這個容下官去查。但司馬要知道,這些男丁恐是未操練過,恐上陣之時就散逃了,要是自沖了陣腳,那可是要壞事的。」錄事參軍事提醒道。
李揚點頭:「這個本官自是知道,你去查吧,清楚之後,將這些軍戶少年郎皆是集合於校場中,讓其帶上從軍的馬匹等物,帶會及兵曹參軍事將兵器配發了下去。明日一早隨大軍同行。去辦吧,此時不是仁慈的時候,若不這樣,他們的父親、兄長可皆是回不來了,要知道這可是生死一戰!「
「是!」錄事參軍事知司馬說的沒錯,便點頭有些悲哀的退下,但卻曉得這一去不知又能回來幾人。
一切準備妥當,李揚便依次將各曹參軍事叫來說了情況,並交待備齊約六千餘人半月的口糧,等眾人退下準備,李揚命人喚過李蒼頭道:「李公,你回去莫要與後宅說起此事,要是問著便道是本官守夜當值了。如是本官未歸,你便護著她們回雲州吧。」
「請老爺放心,老朽明白該如何去做!不過也不必擔心,老爺吉人天像是無事的。」李蒼頭知是李揚的決心已下,肯定是勸不動的,於是點頭應下了。
「好了,回去吧。莫要苦了臉,一切拜託與李公了。」李揚笑著施了一禮。
這一夜,眾人皆是忙碌。而李蒼頭回了宅子與裡面一說,茉莉知這幾日李揚公事煩忙有時不歸,也未多想便讓梅子取了一件棉袍來,讓李蒼頭送進牙裡,自己無事也覺得無聊便洗過睡下了。但夜中整個城中有些喧鬧異常,吵的又醒了過來,喚了梅子讓去前邊問問是何事?
梅子披衣出去讓外邊的丫頭去問,加之李蒼頭與柳思成也不知去了何處,便讓奴僕問了個明白,回來告訴了茉莉道,是官府征軍戶。
茉莉便心神不寧了起來,喚人與自己穿了衣裙,由著丫頭與婢女扶著至前院叫奴僕問道:「李公與柳西客哪裡去了?」
奴僕見主母臉上帶著急意,忙是回道:「回奶奶的話,他們交待小的守好宅子,便趕去都護府了。」
「那這,這外面喧鬧如此,招軍戶子弟之事為何不報與內宅?」不知為何平日說話都不願大聲的奶奶,現在卻是怒聲而問,「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奶奶麼?快去,尋老爺回來!」
奴僕被嚇著,忙是轉身逃去,就連行禮就忘記了。
「這,這真是氣死我了。」茉莉說著,這眼淚就要流了下來。
梅子心急忙過來勸道:「奶奶,莫要如此,這要是讓老爺瞧見了可非要心疼死。」
茉莉歎了一聲而道:「你等可真是呆傻,這老爺說不定明日便是見不著了,還說什麼心疼不心疼的。梅子,你去喚人將街上看到的兵丁喚一個進來,我有話要吩咐。」
梅子應了一聲,點了個奴僕出了門,攔下一兵丁帶回院中。
茉莉於屋隔了紗說道:「梅子你拿半弔錢來與這位軍爺,讓他將市裡胡香樓裡的掌櫃帶來,就說我想吃些別樣的菜。」
那兵丁知這是司馬之宅,哪敢收些財物,施了禮後說道:「如此小事,在下必能辦到,請貴人莫要折殺在下了。」說罷便轉身出去了。
茉莉在裡面卻是默默的哭起,低聲自語道:「阿郎,你可莫要出事。妾身這便求父王出兵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