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與李揚的家書上書道,昨日家書已收,知二姊安好,妾與姊妹不勝喜泣。妾客居蘭陵甚好,勿念之。家中也好,莫掛念。每逢深寒初露時,常驚而起,妾彷徨四顧,企望西北之地。同祖兄釗,少時為人忠厚仁義,常照拂妾。今番尋來,不忍其牽家流留,飄浮不定,妻兒受苦,特懇郎君代妾安置,使其有衣、有食、有住,妾感之。
看罷,李揚心緒直飛三千里,急是想回至家人之身邊,又是逐安逐行的相看了數遍,方才不捨的按原來的折痕放發,放入懷裡,沉思了一小會說沉不作聲的李釗道:「兄長,你可是識字,會盤算、工計或是其它?」
楊釗狂喜,知是這便宜妹夫答應了下來,便是手指不禁的抖動了幾下,端著的茶杯跟著晃了晃,將其放下,卻見杯裡的茶未少半分,極力的壓制了激動,平聲而道:「只念過幾年書,識得些字。」
「哦,那便好,如是不嫌可否在我任下作一房曹司的佐史。兄長,你看如何?」李揚問道。
楊釗想過離座與李揚拱手道:「全憑妹婿安置。」
「那好,兄長先與此處住著,等明日我與使君說過後,便來上公。如是缺少什麼可問人取來。」李揚隨對陪著的下人道,「去叫了李公進來。」
等李蒼頭進來,李揚指著楊釗與其說道:「李公,此為我妻兄,請盡心的照料。」
李蒼頭連說不敢,便指派了一小廝與楊釗收拾了一間客房相住,裡面一應物品盡數配齊。
見李揚安排妥當,楊釗也是大為心喜,又與李揚直言道:「不敢妹婿笑話,我在蜀地之妻兒尚無買米之資,可否先行取俸一二,托人捎去。」
「兄長言重了。李公,去支些錢來,付於楊兄長。」李揚見李釗也為直爽,便點頭笑著與侍立的李蒼頭交待道。
此間,李揚也道:「兄長,分居千里,不若接來,也省的牽掛。」
楊釗面有猶豫,狠了心說道:「為兄也是想過,只是你嫂出身下賤娼門,怕是為人不齒。」
李揚知道,這是說與自己聽的,是怕在這裡被人說三道四,於是笑道:「無妨,你我不語,誰人能知。恰巧州府有公房數間空閒,待明日小弟一併要上幾間供兄長安榻,不知兄長意下如何?」
「好,即是妹婿如此說,那我便應下了。」楊釗喜道。
李蒼頭拿了一包錢過來,喚了李揚道:「老爺,前些時辦事,櫃裡只餘了這些,老朽盡數全拿了過來,共一貫五弔錢,請老爺過目。」
「哦,放在那裡吧。」李揚皺了眉道,居家不知米貴錢少,前些時舉債買奴又過了年,這餘下自是少了,但沒想到卻是如此之拮据,當下有些難為的與楊釗說道,「兄長,弟真是汗顏,你且安心住著,明日我再借些回來。」
「妹婿!你這是?」楊釗沒想到李揚如此熱忱,不禁心中感到,忙搖頭道,「莫要為難了,我只需那五吊足亦。小戶人家有些即可,不必多事。」
李揚笑而不語,便是又尋了別的話問了些,得知這妻兄楊釗原先也自個小康之家,但自小仗義卻好酒喜賭,平日裡也無什麼活計,自家父逝去,境地一落到地靠著四處賣力或是舉債過活,前些時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便與好友蜀中大戶鮮於仲通與了些錢,打聽了洛陽任土曹的叔父前去投奔,這接下來便是來了沙州了。期間聽到是受了楊二姐的指引,李揚不禁想到那個軟軟的瘦弱卻是極是聰慧的女子,笑了說道:「二姐去歲嫁了河東的裴家可是風光的很,那時太真在沙州無暇分身,捎了一朵玉百合過去,為此二姐嫌人未來受了制,落下一句埋怨回來,讓太真難過了好幾天,這個二姐可是長著一顆伶俐的心。對了兄長,三姐不是早早的許與秦家麼?為何倒是二姐先嫁了出去?」
「歎!也不知為何。」楊釗歎道,「退了!這可真是我楊家的大辱!」
「哦」李揚不能問了,便是又道,「大姐可是有信?」
「這倒少有,崔家風氣嚴謹,自嫁入後便是三言二語,又因大伯去後更是少之又少。逢了年關,在蜀中就見過省親數次而已。」楊釗應聲回道,語氣之中難掩那一絲的落冀,大抵也是想起了自己的境遇。
李揚心道,這世道就是如此,門當戶對而已,當楊家落敗時便是被人冷淡了許多,想當年楊家岳父在世之時,定不會這樣,不由的心中也有了同感,搖了頭道:「世上多艱事,不願人心冷。兄長,請將心放寬些。」又想到自家的大人,因自己陞遷如今也是風光的很,那裡像以前那個在鄉里管事卻到縣裡卑躬之人。要是自己倒了或是貶了,那再是不敢想像。於是心裡便是發了堵,止了話頭便癡癡的看著堂下地上放著的火盆。
而楊釗聽了也是越發的苦悶,強笑著道:「都是妹婿好人才,果真了得。呵呵。」笑了幾聲卻是乾涸之極,咳了一聲忙是去端了茶水掩飾。
未時,劉一進來躬身說道:「老爺,州府來人請老爺過府,程使君已是回來了。」
「哦,知道了,備馬!」李揚回道,與楊釗笑笑拱手而別,「兄長,安心的住下,如有機會今日便可將你之事辦了。」
「謝妹婿了。」楊釗當即是喜悅。
到沙州牙裡,見了尚未脫成披掛的程刺史,見禮後問道:「使君,喚下官有事?」
「嗯,這邸報可是看過了?」程刺史坐了正座,旁有別駕、長史相陪。
李揚回道:「看過了。」
「坐下說,李縣男,你對松漠局勢如何看之?」程刺史問道。
「下官與陳別駕的結論一般無二,目前看似安穩其實已是埋了李過折這個禍根。」
別駕也拱手接著道,「這李過折無名無姓難當大任,是不足以壓制契丹眾部的!」
「哦,你二人倒是眼光獨到,依你二人之見,會發生何事?」
別駕應聲道:「朝堂之事,下官不敢妄論?」
「李縣男,你呢?」程刺史面無表情,又轉臉朝李揚問道。
李揚面有為難之色,上次就因那何國人何羯達一事鬧的差些不妥,這次便真的有些怕了,但這程刺史對自己有恩情,又見眼中希望之色,便是想了想,小心的回道:「依下官所言,聖上處置也是當對,但事有突然,天有不測風去,多少會有變故。」
「那便是不妥了?」程刺史與長史相看了一眼,又是開口問道。
李揚點頭卻不語,別駕搖頭想阻卻是已晚。
「好大的膽子!李縣男,你敢質疑陛下之英斷!」程刺史突然拍案聲喝,指了李揚道,「這就是身為大唐的開國縣男,這就是為沙州的司馬所應做的事嗎?不思皇恩,不念報國,整日鑽營旁人之心,分明是膽大妄為之徒!陳別駕,你是否想說什麼!」轉眼瞪了想替李揚分辯幾句的陳別駕。
李揚那能知道會是如此,便是驚的發了愣,但聽了程刺史之話,心裡卻是不忿起來,起身拱手道:「使君!下官忠君為國,哪裡不思皇恩,又是哪裡不念報國了。再說鑽營之事更是無稽之談!又憑何斷定下官是膽大妄為之徒了!東北之事,下官也直說了吧,斬殺可突於與偽汗是大喜之事,可遂立了無門無靠的牙將為汗,這豈不是兒戲!如下官所料不差,這也是陛下有意而為之,至於其因不過是分化瓦解之策,但沒料到的卻是,契丹本就各部為據,亂作一團,如此一來,不出幾月定會大亂!」索性一口氣將心裡之話全盤說出,任他程刺史任意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