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這日,李揚謝絕了王進等好友的相送騎了馬,帶著載有朵兒、柳葉兒與茉莉的馬車在眾女的淚眼陪送下,緩緩的自金光門而出。應是萬安公主與鹹直公主要求,生怕與路上有了閃失,便讓身邊的寺人去吏部那裡為官居沙州司馬的李揚請配了十人的白直,又取中男五名加河西會官侄兒合六名為執衣,隨在了身邊。至於那名為桑娘、蓮姑的宮女則被離在了蘭陵坊裡,由鹹直公主另作了安排,對此二宮女也不敢說什麼,只得乖乖的認命了。
直送出十里有餘,李揚不忍傷心,打馬掉頭而去。眾女皆是以淚洗面而歸,而城頭箭樓之上,萬安公主與鹹直公主屏蔽了左右,雙雙抱頭而痛哭。
一路之上,朵兒的病癒發要緊起來,忙停駐於涼州調養二日,在此期間李揚去拜了遷殿中監仍兼河南節度使的牛仙客。牛大使仍是記得李揚,又問了些沙州之事,對其勇驅吐蕃眾解圍壽昌縣之事大為稱讚。話語間得知李揚的妾室竟是得了重病,便讓帳下牙將取了補虛、扶正祛邪的冬蟲夏草、鹿茸等品送與李揚,又讓廚下煮了當歸、熟地、川芎和白芍的四物湯送至驛站,臨行時,又派了一隊越騎以入豆盧軍送文的借口實為護送。
對此李揚深感恩情,道謝不已。
自喝了四物湯後朵兒竟是有了少許的起色,將李揚喚進車裡,撲在其懷中盈盈哭起,直道昨日暈沉不知,只當是已赴了陰間,今日想起好是害怕,求郎君莫要離了妾身。同車的柳葉兒與茉莉笑著,卻是暗暗的將淚除去,卻是那般的淒涼。
十二月二十八日,終是來了沙州,進了城去,李揚不放心三女,先是將三女送回了住處後,這才返到了州府,將吏部、兵部符交了程刺史。
程刺史相看後大笑道:「子仁,果真是一位福將。聖上感沙州之艱辛,特下恩旨免了壽昌一縣的貢奉,又同關內、河南二地一般免了全州八等以下戶的歲租。還有那死去的押官校尉也拔了款項以葬,並撫恤寡兒錢四十貫,責成涼州拔付。再有便是一干立功之兵士皆有封賞,薛公子也在其列,特授從九品上的隊正之官職加仁勇校尉,讓本使於豆盧軍酌情處置,以使其效力。至於李縣男你嘛,這上面已是說的明白,已授爵位便不再另論了。不過還有附文一封卻是司封司的行文,內容卻是與你妻妾有關的,因清徐開國男為從五品,特封其母為太清徐縣君、妻楊氏降母一等為清徐鄉君,另視其妾張氏、楊氏、番女喀秋莎姬為媵,以從八品身份朝參,其清河鄉君不恃身份,以禮視人,特加一等從夫號改為清徐縣君。李縣男,可是聽清了?」
李揚離座躬身謝道:「多謝使君,揚有今日全是使君之器重與栽培,揚沒齒難忘!」
「哈哈,言重了,本官不過是與你些機會罷了,這實實的功勞還是你自己爭來的。好了,路上也是辛苦,回去歇息去吧,明日再來當番。」程刺史笑著受了禮後說道。
李揚拱手應了一聲,便是下去了。
從門外迎著了長史,長史大叫恭喜二字與李揚拱手相過,進得門裡瞧著程刺史望了李揚行走的地方發呆,便笑著道:「使君可是看的著迷了。」
「哦,是年兄到了,坐。」程刺史請道。
長史看到了那二封部符便是問道:「可是有好消息?」
程刺史隨手拿過交了長史道:「你自己看看便知了。」
「呀,真是好命,看來日後下官要稱他為李縣男了。使君,你可是偏心的很,下官自洮州與你相識以來,可是伴了風風雨雨無數,怎麼不與下官一些機會呢,你呀,依了我說道,你可不光是愛才吧」長史瀏覽了一番說道。
程刺史對這老伴當也是無奈,便說道:「不是愛才,那依你之見,是看中他什麼呢?如此的為老不尊,一個黃口少年也值得你驚怪。」
「哈哈,不說,不可說。」長史大笑著,笑過正色而道,「使君,西邊河中之地不穩,莫不是要行軍了?」
「噓,小聲些。年兄,莫不是又想活動筋骨了?你這性子如此的好鬥,都是進知天命之人了,還念念不忘鼓角聲麼?」程刺史搖著頭說道。
長史朝後仰了身子而道:「至臨洮之戰後,雖有營州、庭州的小戰,但大多是為皮屑之癢。如今歌舞昇平久亦,我河西健兒是否還能錚錚血性!就如不久的壽昌圍困那事,曲曲數百吐蕃狗竟讓全城膽寒,不敢出戰!要知道那些可是一些烏合的游賊,一觸即可潰去。使君!是該動一動了,不然便是長了贅肉無力氣使勁了!再看你我二人,還有當年的氣概嗎,就連張正往年的張無敵如今不也無了用武之地,憤而去守那方寸之地了?為的是什麼,為的是守望著那一邊,有朝一ri發現有了異動,好披掛上陣殺個痛快!」
「年兄,莫要說了。我何嘗不是如此,但想到我那愛妻便知道陷陣是要拚命的,是要死傷的,能平平安安的過著今世難道不好麼?」程刺史低頭言道。
「使君,你怎會有如此想法?可你想過沒有,如沒有先前的拚死,哪裡平和的今日。使君!你也莫要忘了長眠於地下的曾經夥伴!二牛,奮起殺敵中一十二刀,血流不止,死戰力竭大呼大唐威武而死。還有那一十開歲的小毛子,未脫了稚氣,只一次便被流矢所紮透胸膛,臨終之時三呼母親而去。這些你都忘了嗎?戰禍之巨是為不齒,但如不是兵行千里,還哪能讓你我二人這般逍遙的自在。你家娘子身去,我亦痛心,可這並不能使你的雄心泯去,真是不懂,是什麼讓你如此的怯戰!要知道你這樣的想法,如是敵賊襲來時,是會害死許多的如二牛、小毛子這樣的大好兒郎!使君,你想過沒有?」長史痛心而道。
程刺史茫然道:「年兄,我知自己不好,前歲,吐蕃入侵,兵圍壽昌與各鎮之間,你是否也怨了我?」
「是怨了你,我也與你說句實話,從那次小戰便是看出你畏首畏尾、不敢相博,只想借取他人之力來助你,這讓我好是失望,簡直不敢相信是我識得的程大膽!使君,你該醒醒了?敵賊可是沒能懷著慈悲之心,他們是要殺我唐民,掠我財物,擄我妻女的畜生!對此可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要是不振作些,只怕沙州不保。如是我唐眾多官員都是苟活,那只怕大唐不保,到那時你我可是千古的罪人!」長史以拳捶胸的說道。
程刺史淒慘的笑著,低語道:「看來,我真的是錯了?」慢慢的站起身來,與長史躬身一禮謝道,「聽年兄一席話,好似醍醐灌頂!本官知是如何做了。年兄,傳本使令,明日卯時點齊五校之屬,於城外十里演練軍陣戰法!令軍中各曹判率執刀數十人充當監察,依軍令,附加條例:如出陣不力者仗,出力怯戰者仗,不從命令者仗,亂踏軍營者仗!此為平日之法,如上戰場改仗為斬!」
「末將得令!」長史抱拳而道,錚錚之氣迴盪於大堂之間,又似回了熱血的那年。
而李揚回到了住處,卻被一臉古怪的李蒼頭拉在了一旁,隱言想說的樣子讓李揚好是生疑,便是問道:「李公,可是有事?」
李蒼頭看了看左右,小聲的道:「劉一已是回來,已是等了老爺。」見李揚哦了一聲便要離去,忙跺腳相攔脫口急道:「老朽知這話不應是我問出,但看二奶姐成了那個樣子,便不得不說了。老爺,如是老朽猜的不假,二奶奶可能養不過明chun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