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從鹹直公主的嘴裡聽到疑似拉祜的消息,李揚便如被晴天霹靂擊中一般頓時呆住了,著急的讓鹹直公主仔細的詳說。
對於李揚來說,拉祜並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個名為大完顏的骨肉。在他想來,拉祜不管身份是如何的顯貴,在當時不過是個侍寢的奴婢罷了,睡過就是睡過了,也無什麼太多的內疚;而自己的骨肉卻是不同了,一時之間百感交加,直想知道現在如何了。
而鹹直公主卻是見李揚如此的上心著急,心知此事錯不了,這女子的酸味直直的衝了上來,懷著莫名的心痛將拉祜一事說出,但又見李揚聽後不語,這心裡那股火氣便是又升了起來。隨手就是一拳正正的打在他的胸上,沒等李揚喚出疼來,便抓住其胳膊咬了一口,聽得哎呀一聲,這才忿忿的鬆了口責怪道:「我便知道,這事情不是這麼的簡單,你也休要賴了去,她人現在就住了典客署的別館裡。好,算你有良心,你去尋她,日後也莫要認我,就只當我不存在,是個沒開化的小丫頭,唔唔」說著由著心裡自己都不知道是對是錯的胡話,這心裡酸苦之極便是小聲的哭起,為自己叫起委屈來,「我、阿姊與你相識在前,可偏偏身在了帝王之家,這也能怨得我麼?誰不想與你雙棲雙飛,做那同游的鴛鴦,可是,我這也是無法子。你倒可好莫不是就因了這怨記在心,趁著我們離了幽州不在,你便去偷了葷腥,這尋歡也就罷了,哪個男子不去吃吃花酒做樂,便你不能珠胎暗結有了骨肉,你倒說說這事你做的對否?萬一此子要來認你,你可怎麼辦?你可真是對得起我,也對得起家中尚被蒙在鼓裡的姐姐們。枉我還信著你,將清清白白的身子給了你,可竟是得了如此的對待!我命好苦,父皇、母妃逼我嫁人,心愛的郎君又是朝三暮四的處處留情,老天可真對得起我!還不如死了的乾淨。」一付家中妻子的說派,倒將李揚說的沒了氣,只是想好好的安慰。
「娘子」李揚拉了幾下卻被傷心哭泣的鹹直公主甩開
「不許你叫我!」
「鹹直,這事說起來我也是無心的,本就是侍寢的奴婢,也沒想什麼。就是帶了身邊也不過還是個奴婢罷了,可萬萬沒想到她竟是渤海郡王之親女,真是造化弄人;更是沒想到的是還產了一子。」李揚也是好生冤枉,誰人能知道這拉祜竟是偷偷的借了種。
鹹直公主抽泣著白了一眼李揚道:「你莫要騙我?」
李揚笑而搖頭。
「當真?」
「當真!」
「那你想如何去做?是認還是不認?」鹹直公主用手背將眼淚擦去,氣鼓鼓的問道。
李揚仍為搖頭道:「由它去吧,認與不認有何不同呢?認了他將是卑賤的奴生子,不認他還是大唐的金清縣男。還是不知的為好。」卻是絲毫不提拉祜一字,因為在他心裡那不過是個奴婢罷了,不論現在是什麼身份,反正當時情況確是如此。
鹹直公主卻是破泣為笑道:「算你還有少許的良心。不過那金滿縣主也是好可憐,你真的不去瞧她?」
李揚笑道:「她如今不好嗎?興許現在這樣對她與大完顏是最好的。還是莫要撓了她的清靜。」
「冤家!你這裡是鐵石做的嗎?難不成一點也不為我們女兒家心痛?」鹹直公主媚眼如絲的竄到李揚身邊,用纖纖玉指點著李揚的心口說道。
真是不懂婦人之心,李揚暗道,方纔還不依不饒的,現在又是柔情似水,真是令人頭疼。只得輕攬了鹹直細細的腰身,笑道:「哪裡的的事,方明是裝著娘子的。」
這下鹹直公主更是高興,用手臂環了李揚的脖子,吐氣如蘭的在耳邊低聲問道:「那阿郎說說,妾身與阿姊之間,你更是喜歡誰?」
「這個。」就覺得腰間一疼,忙改口道,「不過還是娘子多一些。」
「那,妾身與小荷姐姐,太真姐姐她們呢?」鹹直公主又道。
李揚這次學乖,小心的回道:「都是一樣,一樣的喜歡。」
「嗯,阿郎。」鹹直公主將頭倚過,眼裡全是笑意的輕喚著。
等二人和好後,自是嘻戲打鬧。
這時,聽得外面大亂。
鹹直公主與李揚二人將門推開,沒等去前邊相問是何事,就見那店中小娘慌張跑進跪倒在地上嗑頭道:「不知是公主殿下駕到,奴婢真是該死!公主殿下請恕奴婢貽慢之罪!」
緊接著高力士笑著進來說道:「公主可是讓老奴好找,原來是在這裡,聖上」見鹹直公主與李揚皆在,臉色大變,一股冷虐的氣勢透體而出,直直的擊打在李揚的身上,眼裡殺氣頓起。
李揚便是渾身的哆嗦起來,那股氣勢是殺了千萬之人而聚之氣,豈是李揚所能擋住了的,不由的感到有些窒息,臉色慘白,往後退了一步。
「高將軍,本宮與恩公偶遇在此,正說些河西的俏皮話,你是否也來聽聽。」鹹直公主是為帝女,身上的天下皇氣加身,自是不覺得什麼,但見李揚情形不對,便向前一步擋在李揚身前,平淡的說道。
高力士馬上回了神,看了地上所跪的小娘一眼,躬身笑道:「老奴就說嘛,怎麼能在這裡見著李司馬呢?李司馬你一向可好?」
李揚這時緩過氣來,急躬身施禮道:「下官見過高將軍。」
「不敢稱將軍,老奴當不得,李司馬年少有為,又加之聖意正隆,日後老奴還需要巴結一二,想必老奴說的話,李司馬已是忘了,不過也好,忘了就忘了吧,省的老是掛心。」高力士淡淡而說,又是朝鹹直公主施禮道,「老奴奉了聖上旨意,請公主回宮。」
鹹直公主無奈,回過身來與李揚道別道:「恩公,今日相見真是你與本宮的緣份,如是還有機會,鹹直定會再次拜謝的。」那眼裡的不捨卻能將人生生的融化了。
李揚忙拱手道:「臣惶恐,臣不敢。」
「公主,請隨老奴回去,外面有車駕在等著。」高力士側身相讓。
鹹直公主輕哼了一聲,儀態大方的先行出去。
高力士低頭躬身相隨,只是在轉身過程之中,分明是用嘲弄的目光掃了李揚一眼。
隨著一隊北軍右衛的離去,也將鹹直公主帶了回去,獨留下空聞幽香的李揚與那忐忑不安的小娘子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李揚被高力士瞧見了幽會,又被那股氣勢迫過,心裡的不安、屈辱還有少許的害怕,再加上猛聞自己還有骨肉的激動,便交織在一起。
好一陣子,小娘慢慢的從地上起來,雖然來店裡的也不乏皇帝國戚,但只是驚異於這公主殿下怎麼與這小郎君親熱的娘子阿郎的稱呼,於是小心的問道:「敢問客官是哪一位司馬?」
「多事!」李揚本就心煩之極,怒聲甩袖而去。
小娘半天驚叫一聲:「禍事來了!」心道,這自己撞見了不該看到的事情,那還了得,越是越過越害怕,便急急尋了自家的人商議如何出逃這長安城。
李揚出了西市,正要往回走的時候,路經延康坊永安渠邊,就聽背後有人笑道:「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李司馬麼?」
嫩嫩女子好聽的聲音好是耳熟,回頭一看是金吾將軍張去逸的女公子張玲兒。今日這玲兒卻是穿了一件胡服,有趣的是卻是梳了一個婦人的高台髻,個子本就未長成,一張小臉熏了妝,說話之間,露了顆塗黑的門牙,與紅彤彤的絳唇相襯印顯的有些滑稽。
「原來是張小娘子,李揚有禮了,你可是有事?」李揚心裡還是想著鹹直公主與大完顏的事情,一時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哼!李司馬真是貴人多忘事,你抬起頭看看這是哪裡?還問我有事,真是的?」張玲兒鼓鼓囊囊的說道。
李揚抬頭一瞧,失笑而道:「原來走至張將軍宅前了,呵呵。」
「笑什麼笑,再笑,我叫我家的大花小花咬你!」張玲兒虎著臉道。
李揚想到那二條護院大狗,知還在內宅之中,這小娘子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隨笑笑道:「不與你說了,本官還有事,改日必登門拜訪張將軍。」說罷便是要走。
「不許你走!」張玲兒急跑了幾步將李揚拉住,怒沖沖的說道,「到了宅門,你卻是不登,這是何意!莫非是看不起我張家?」
好大的高冠扣了下來,倒是讓李揚無話,再著說來,在這大街之上與一小娘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便低聲的道:「莫要拉了我,我真是有事,改日必來!」
張玲兒見李揚服軟,得意的放手,拍拍道:「你也不過如此。這樣吧,看在你是我兄長的恩師份上就饒過你。不過,你需與我念首詩,作的好了,我自會放你走?」
李揚心煩之極,搖頭不語。
張玲兒不樂意了,過來又是來拉李揚。李揚忙道:「好好好,我便作與你聽。」
「哼,快些。」
李揚無法,又不能甩袖而去,這要驚動了裡面之人,可真是走不了了,少不得需進去坐坐,但今日自己還想偷偷的去瞧一下自己的那個莫名的兒子,便忍氣吞聲的想息事寧人。看著張玲兒那張小花臉,頓時想了幾句道:
「延康坊外河柳巷,長安城裡邏些香。
要知誰人倚門笑,河東阿郎喚丑娘。小娘子你看可好?」說罷見張玲兒慢慢的念著,便急急的走開。
「要知誰人倚門笑,河東阿郎喚丑娘。」張玲兒念了幾遍,心道不對,這不是在說我麼?在暗比我醜,真是氣死我了。便氣沖沖的找李揚算賬,左顧又盼已是人蹤完無,便怒著跺腳罵道,「好個小賊子,等再遇上時有你好看的。」轉而又是一笑道,「這人,還是有幾分歪才的。下次定讓他做一百首方可放過。」
前面急行怕讓張家小娘子纏上的李揚不由的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特意的從典客署別館門前繞過而回,看著門前站立的執戟衛,心裡還是猶豫著是否借拜會署令的機會去偷偷的看上一眼,但立刻打消了念頭。
本來各蕃國使節皆住四方館,由中書省通事舍人相管。只因拉祜是女子,而被安置在了禮部典客署別館。這別館之中皆是各蕃女眷,自己這廂去了,定會讓人起疑。
搖了搖頭歎氣一聲便回了會館。未是進門,李蒼頭迎上小聲說道:「老爺,有客到,安置在了老爺房中。」
「知道了。問過是哪位?」李揚見門前拴了馬,但未看到有隨從在側,便問道
李蒼頭快速的回道:「王拾遺」
「來的可是河東王摩詰?」李揚聽後急問。
「是」
李揚心中頗為激動,這同鄉可是幫過大忙,不論自己是在應試還是在任上,都是應過極大的恩惠。本是想臨走之時去拜會,卻是沒想到人家竟是來了。
快步走到房前,整整衣寇輕叩門而道:「後進之學河東李揚求見王前輩。」
門被推開,一位三十餘歲之消瘦的人笑而相望。此人面貌清秀,襲一領青袍,頭上未著冠用方巾將髮束住,眼睛細長,鼻直口方,略有顴骨顯露,卻是有飄逸之氣撲面而來。
「呵呵,都是鄉黨親人,哪有裡後進前輩之說。在下河東蒲州王維。」
李揚忙躬身施禮,敬重而道:「豈敢亂稱,小子李揚有禮了。」
「進來說話。」王維側身相讓,李揚不敢前行,連連作揖不斷,王維見此便先行而進。
李揚雖是主家卻是不敢上座,躬身執弟子禮,將王維坐了首位,自己仍是不肯落坐,吩咐外面重新上過茶,拿了些大棗、栗子等果品上來。
「坐下說話」王維笑著說道。
「不敢,在前輩面前,揚站著回話便可。」李揚始是不敢落座。
王維讚賞的點頭,知李揚對自己尊重,也不再此事上強求了,便轉了話頭道:「此次我來,一是想見見你這有為的少年,二是想與你說上幾句話。」
李揚忙接道:「請前輩相說。」
「今日見了你,果然名不虛傳,為我河東之俊才。」王維先是讚了一句,而又皺眉道,「就是磨練少了些,日後多在仕途之上滾打,則前途不可限量。」
「前輩謬讚了,小子惶恐,不敢附和。」
王維擺手道:「當得起,你是當得起的。小小年紀便是一州的司馬,這真叫我等汗顏。」去瞧李揚之面色不喜不得意,仍是一幅恭敬的樣子,這心中又是高看了一眼,又道,「不過,陞遷太快,無根無基卻是大忌!」
李揚並不是不喜也不得意,而是在王維面前緊張不已,哪裡還能顧得上別的。又聽王維這樣說,分明是想提攜自己,於是趕忙一揖到地說道:「請前輩提攜。」
王維受了這一禮,等李揚禮畢方才說道:「你這一來年歲少,二來朝中無大員,三來陞遷太快。這便會遭人嫉妒,處處於你為難,終其原由是為你一不是皇親國戚,二不為相公之子,雖是有李別駕之臉面,但相與者是大有人在。若是你恩師百年之後,你去依靠於誰?」
李揚思下心知是實情,於是求道:「前輩教我。」
「無他,只一言。天下皆為聖上之地,我等俱是陛下之臣。只要聖恩不斷,便可不倒。」王維慢慢說道,但那平靜的話裡卻是讓人聽了好生的懷疑。
「這後輩是知道的,也盡心盡力去做,不求高遷,只求平安。」李揚慢慢斟酌的說道,心裡卻是實是不知。
「平安?」王維搖頭,「在這朝堂之上哪裡有平安二字可談。不說陛下如何,就說眾相公要是為難於你,你便萬死了。盡心盡力去做難也!」
李揚心知王維看穿了自己,不由的臉紅,又是躬身道:「前輩所言極是,是小子亂說了。」
「呵呵,亂說無妨,亂做可是有些不知死活了。」王維直盯著李揚說道。
李揚一驚,不知王維這話從何說起,於是小心的問道:「前輩,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午後,陛下可是發了大怒的,將內侍省的一個主事活活於殿前打死,又處罰了幾名奴婢,說是沒有護好鹹直公主。當時那個慘呀!真是今人不忍相看。李司馬,你說這亂做是否不知死活呢?」王維搖頭卻是說了別事。
李揚心裡震動,但看王維還是笑著,也未見其臉上有別意,馬上又是躬身道:「不瞞前輩,方才小子正好遇了公主殿下,也是說了幾句話。」
王維大笑溫和而道:「莫要讓嚇著了,你與誰相遇,又與誰說話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呵呵,子仁,不論做什麼事都需尋個依靠。如是那主事有相公與上美言數語,便可無事,說來說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朝中沒有大樹相傍是不行的。陛下那條路依我看來,你的盡心盡力怕是行不到頭的,唯有一人可保你平安!」
李揚心道,鬧了半天,這王前輩也是脫不了世俗之人。但不知是與哪一家來當了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