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吏部考功注批下符到三千里內的各州縣、都護、都督府,李揚憑身材、資歷、才能、功勞、德行、言辭、書判諸方面的優劣被評為上中,仍為壽昌令,只不過注批上寫了個好字,這讓李揚高興了半天。正值十五中元節,有一天的假,平日裡也實在是煩的很,就與內宅裡的眾女一說,相伴去了陽關遊玩。
這些日子柳葉兒也盡力的巴結著姊妹們,起碼在表面之上眾女看起來一團的和氣,這也讓提心掉膽的李揚長長的出了口氣。至於鹹直公主的書信則被眾女年過後又還了李揚,李揚卻是又轉給了小荷,小荷白了他一眼,便與以前的一封信放在了一起,即而笑道:「妾身倒要看看阿郎是怎樣去辦妥此事,也好讓我們姊妹們放心。」
至陽關回城,卻是遇上了一名乞丐,看年數也就二十許,但臉上滿是傷痕已是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見馬車與騎著馬的李揚過來,迎著上來攔了去處,哇哇亂指急的大喊,原來是一啞巴。
李揚不解,相問劉一,劉一看了半天道,好似在指路,屬下隨他去看看,老爺稍候。」
不一會,劉一臉色大變的回來急道:「老爺,我等還是換一條路,先去相近的龍勒鎮再說。」
李揚知道有事,便小聲的問道:「怎麼了?」
「前面有數名死屍,從衣著上看像是流竄的馬騎,如屬下料的不假,恐是探子,肯定是見我等車馬相多,偷偷的綴在後面察看,也不知道是為何,竟讓一名高超的劍手全部殺死。也幸虧如此,不然的話招來了大部,恐就麻煩了。為今之計還是早早的去龍勒鎮。」劉一小聲回道。
「哦,那速速趕去龍勒鎮。」李揚低聲的吩咐後,打馬到頭輛馬車邊,說道,「娘子,你不是早就想去看看龍勒水麼,那我們便去看看。」
小荷將車廂簾撩了,露出俏臉笑道:「就依阿郎。」又看到那乞丐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臉上一紅忙將簾放下,與車裡的朵兒說道,「那乞兒好生的無禮。」
朵兒笑著回道:「阿姊貌美如花,是為男子就當被迷住。」
小荷必畢只是十九歲,玩心大起,嗔怪著去搔朵兒的癢。
李揚笑著朝乞丐拱手道:「謝過兄台了。劉一,拿二弔錢來送與這位兄台,我們走!」
乞丐失神落魄的瞧著馬車遠去,一直癡望著看不到蹤跡,搖頭苦笑看著手裡的二弔錢,大笑數聲,反手朝後甩去,那牛筋的錢串竟是從中斷為數截,一把銅錢如天女散花的激射而去,發出破空的聲音,打的無影無蹤。
二行清淚流下,將臉上的傷痕衝起,露出一道白晰的膚色,喃喃而道:「花自隨風來,奈何水流去!」從懷中取出塤來,湊到嘴邊,緩緩的吹出一陣破碎的心。
馬車裡太真在掐著丫頭chun桃的臉,罵道:「你這個死妮子,真是氣死我了,讓你隨行時帶了琵琶,你卻生生的忘了。這下可好,風頭又讓那個張氏搶跑了。偏偏長了一幅好像貌也就罷了,可老天為何還要讓她有付好嗓子呢,氣死我了。」
「小姐,輕些。chun桃疼呢。」chun桃冤叫道,「走時奴婢要拿的,可小姐卻說不必了,說那個sāo狐狸還能怎樣,難不成能將小姐比下去!」
太真大怒,手裡本是嚇唬,這下用了些力氣道:「還敢頂撞我,我明天就讓老爺放了你的藉,讓你嫁人去!」忽隱約的聲傳來,飄浮不定,似有非有,便忘了與chun桃調罵,仔細的聽了。
chun桃用手將太真的手從臉上拿開揉著急道:「chun桃不能離了小姐,chun桃不嫁人,一直要伺候著小姐。」
太真聽聲音慢慢品道,「是高山流水!伯牙如期,子期逝去,尋覓琴台,驚斷其琴。塤也能吹出哪此的意境真是了不起!不過為何要吹此曲呢,好是傷感,難道有忘不去的人嗎?」又覺醒過來,「chun桃你說什麼?呸,當我不知你的心,自蒲州起你就發起呆來,你肯定是看上了老爺,想留著哪天了了心願?」
「哪有?小姐真是冤枉死奴婢了。」chun桃急擺手,但通紅的臉色已是將她的心情出賣。
太真輕笑道:「真的沒有。」
「沒有。真的是有,就讓我」
太真在歎將chun桃話打斷,幽幽的說道:「chun桃,我與你親同姐妹。本是在這李家就獨自一人,身單力薄,本想給你個機會,咱們一起把老爺的心拴住,可是你卻是不肯。看來,我還需再從洛陽那邊找個姐妹過來幫我才好。」
「小姐,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願意幫你。」chun桃忙說道。
太真的臉冷了下來,伸手去打:「好哇,總算讓我套出你的心裡話了。你這個死chun桃,什麼夢也敢想,今天回去,我就放了你,再給你找個七十的老漢配了才好。」
chun桃邊擋著邊求饒:「小姐莫要打了,chun桃不敢了,chun桃再也不敢亂說了。」
「哼!信你才怪!」太真反手扇了chun桃一個耳光,見臉上起了紅印,倒是愣了一下,去拽了過來問道,「疼嗎?我是與你鬧著玩的。」
chun桃抽抽泣泣的哭了出來道:「小姐,你竟打chun桃,chun桃可是一心的向著你。你把我配出去好啦,這一輩子也別再見了。」
「chun桃,好姐姐,太真錯了,你莫要怨我了來,不若這樣,你也打我一下。」
「你是小姐,是奶奶,chun桃是奴婢,chun桃怎敢怨你。」chun桃躲在一旁哭著道。
太真無法,也是落下淚來:「看你都說了些什麼,什麼小姐,奶奶,奴婢的,你在王家時我已說過,我們是姐妹,你這樣子,我這心裡也是不好受。方才都是鬧著玩的,但我說把老爺的心拴住可是真的,指望我那三個親阿姊,只有損我沒有幫我的道理,如今我可信的人就只有你chun桃了。」
chun桃叫了聲小姐,便過來與太真抱在一起哭起。
李揚在外面聽到馬車裡太真在哭,這心就揪了起來,忙到車旁問道:「娘子,娘子,怎麼了?」
車廂簾一挑,梨花帶雨的太真忿忿道:「讓你給氣的,哼!」就不再理他。
李揚鬱悶之極,卻也聽著馬車裡傳出了笑聲,心裡直道,哪裡又惹了不高興。
龍靳鎮到是不遠,打馬急走也就不到一個時辰,但趕了馬車就需多走幾刻,這時天際邊有黃沙滾來,隱隱有雷聲傳過,劉一臉色大變,也來不急說什麼,忙大叫道:「快,快些打馬走!」
李揚回頭也是大驚,看向劉一,劉一回道:「老爺,你們快走,馬賊!」
李揚也是知道的,見劉一肯定,馬上吼道:「快些走!」
好在趕馬之人是劉四他們,見情況危急也顧不得得罪了,將鞭一揚狠狠的甩在馬背之上,馬匹受了疼自是長嘶一聲,飛快的跑起。
那邊馬賊見了這邊有塵霧便知是怎麼一回事,忽哨一聲辨明了方向,急朝這邊追來。
未及數息便追了過來,但馬頭之人卻是急急的將馬勒住,大叫道:「當家的,看,是我們的兄弟!」正是到了身死的那些人跟前。
「氣死我了,給我追了上去,一個不留全部殺死!」當家之人怒極,用手捶胸大叫道。
「你來試試看!哼!」一聲冷哼竟能穿透他的聲音,響在眾馬賊的耳邊。
「什麼人!」當家的大叫。
不知何時,地上站著一位乞丐,手裡提著一柄長劍,冷冷的看著他:「什麼人,你去問他們便知了。」下巴朝那些死人上一揚。
「給我殺了他!」當家的氣極叫道,群裡躍出一騎,眾人看去卻是獰笑直道,「三當家,我要看你如何把你砍成十八塊的模樣!」
果然三當家身材魁梧,力有千斤,平日裡舉五百斤的石碾有如無物,常使了一把純鐵的障刀,刀面寬厚,連柄長約近二丈,重有三百二十斤有餘。見身前此人消瘦,反轉了刀鋒,摟頭砸下,竟要將乞丐砸成肉泥。
「哼!匹夫之勇!」乞丐漠然而道,看他就如看一隻怪猩猩,見刀落下,往後一閃。彭聲響起,塵土飛揚,刀身狠狠的砸入土裡,擊出一個小坑,而那乞丐則用腳踩在刀面之上,朝他笑道,「恆侯翼德也不過如此,好力道。」
卻是將三當家臊了個臉色,呀呀的大叫掌中使力,轉了刀身,而那人卻是急走一步,又踏在刀柄之上。
「我來助你!」人群之中一箭射來。
那人也不she閃,稍稍的偏了身子,左手探出抓了尾羽,搖頭而道:「你與他差的遠了,還你!」一抖手,將箭扔回人群。
「啊!」慘聲中,一人顛顛撞撞從人群中衝出,一手捂了噴血的胸口,一手指著那人說道,「道上飛劍仙是你什麼人?」
那人笑道:「飛劍仙?」搖頭,「不識得。」
「好,好,好!」大叫三聲,一頭從馬上栽下。
「我要殺了你!」三當家怒極大叫。
不等他動作,那人冷冷道:「那我先殺了你吧。」不見如何動作,已是順刀柄而上,一劍放於脖上,輕輕的劃,便將顆大好的頭顱割下。隨勢一腳將無頭的屍體踢下,坐穩了上面,猛夾了馬腹,駕的喝道,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給我追,殺我殺了他,為兄弟們報仇!」當家之人眼裡只有這天殺的乞丐,反而對已是跑遠的李揚等人不大注意了。
那人在前邊縱馬急馳,見馬賊朝自己追來,回望了一眼令他牽掛之人的方向,心中寬慰道:「小荷,我柳思成只能做這些了,祝你幸福!」
李揚不知這些,只知護了馬車沒命的朝龍勒鎮逃去,遠遠的看到了城牆,這心便安穩了下來。聽城裡大角吹響,城牆之下有人影晃動,城門大開,衝出一隊人馬來,李揚更是放下心來。回頭看了身後,未見有動靜,便喝道:「慢些,慢些。劉一,你過去相說。」
劉一明白,打馬迎上,見一校尉,拱手道:「前面是哪位將軍,我家老爺是壽昌縣令。」
那校尉忙回禮道:「本將龍勒鎮副將,哪位是壽昌令?」
李揚這才上前拱手道:「本官正是壽昌縣令李揚,方才有馬賊追來,不得已來找撓將軍。」「馬賊?嚇,傳令,全鎮戒嚴,回稟張將軍,派一營兵馬出巡。」傳罷命令,復拱手道,「讓李壽昌受驚了,等掃了宵小之輩,再派兵馬護送李壽昌回城。」
李揚拱手回禮,與馬車緩緩進了龍勒鎮。
到了鎮裡,鎮將出迎口稱下官,這倒不是弄錯了,龍勒鎮為下鎮,鎮將為正七品下,但仍隸屬壽昌代管,所以自稱下官也無可非議。但李揚不敢,忙回道:「張將軍言重了,下官職品低下,哪裡敢稱了上位。張將軍請稱揚官職即可。」
張鎮將笑笑讓兵士將馬車拉到一處院外,說道:「這是我的家小所在,讓李壽昌的家眷請與此處稍作休息。」
李揚自是稱好,與張鎮將進了鎮將府,上了茶水,二人說了些事,不一會鎮副將進來稟報,馬賊已去,見余了數具屍體,現已拖回鎮裡。
張鎮將隨說道:「看來已是遠遁了,這些馬賊來去無蹤,實令鄙人頭疼。」見李揚不懂又是笑道,「要是出動大軍相捕,且不說勞兵傷財,就是幾月裡轉來轉來尋他不見也是讓人沮喪不已,不去理他,任由著他亂來,這去安西的路上還得分兵護送商賈,無一次不周到,不出幾日就能聽到被劫的消息,真是如蒼蠅一般,趕也趕不去,打又打不死。」
「原來如此,大抵是因為他們居無定所,如蝗飛地,難以下手吧。」
「正是此道理。記著開元十七年,有一夥陳記馬賊,好容易打入探子知了常落腳的地方,可是這邊剛出兵,那邊就得了消息,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反而賠了精英兒郎。」張鎮將懊惱的說道。
李揚聞言說道:「張將軍,恕本縣亂說。如此看來你鎮裡必有奸細。」
「你倒說到正點上了,回來我也思量了,但查來查去未能查出來,倒是弄的人心慌慌,最後陳使君只得將此事壓下不提了。」
李揚點頭說道:「那為何不假裝了商賈過境,將消息傳出,也許能將他們逮住。」
「呵呵,都用過了。這樣是能捉到一些,但都是小股的沒勢力的瞎漢,真正的馬賊連根毛都沒能遇上。難呀,真是太難了。」張鎮將又是搖頭。
李揚也一時無法子,頓時沉默下來,二人無聲的喝著茶水。
「哇,快些來看!」「我的天神爺呀!這是仙女不成!」「你們想幹什麼,退後,退後,再不退後軍法處置!」聽得外邊有人亂叫。
張鎮將老臉一紅,心中氣道真是丟臉!忙對李揚說道,「李壽昌稍後,本鎮出去瞧瞧何事。」
「好!」李揚不便管他人之事,便不跟著去了。
不一會,傳來張鎮將的罵聲:「給我綁了!有眼無珠的東西!真是丟人!」,聽腳步傳來,從外推進幾人,跪倒在地。張鎮將鐵青著臉隨後進來,舉了刀鞘便朝這幾人打去!
那幾人哀號翻滾,不住的求道:「饒了小的,饒了小的們,小的們只看了一眼。」
李揚這心中一驚,忙上前拉住張鎮將說道:「何事?為何發此怒火。」
「這,哎,真是丟人!」張鎮將漲紅了臉道,「李壽昌,這幾個天殺的竟去偷看你的家眷!讓出來倒水的丫頭當場抓住,但這幾人色膽包天,竟大呼聚眾圍觀。真是可氣。不過李壽昌也莫要著急,本鎮以讓副將巡守,諒他們也不敢了。」又道,「這也怪我,這龍勒鎮地處偏荒,離壽昌又遠,僅分了幾名營伎,也是解決不了眾多的兄弟之苦,就是這樣,其中一名也與去歲病死,這下更是月餘也輪不到一次。無奈之下,本鎮出了高價買了幾名奴婢,但也是與事無補,相差甚遠。」
李揚聽後笑笑說道:「無妨,人人都說邊軍辛苦,本縣也有耳聞。這樣吧,本縣回去,與程刺史上牒,多從官伎裡挑著不順從的女人發至營伎,張將軍你看如何?」
「那謝過李壽昌了。」張鎮將大喜,用腳踢那幾人道,「還不謝過李壽昌!」
那幾人忙跪著道謝,其中有一人約二十多,謝完又嗑頭道:「小的斗膽說上一句,請李壽昌與將軍准許。」
張鎮將氣極又取過刀鞘抽打,李揚卻止住問道:「你說說看。」
「小的姓阿史那,是突厥人。不是小的起哄,實在是小的看到眾小娘美艷非凡,一時失態犯了事。但小的犯下事來實為情不自禁,方才也是想過,如是將此事放出風去,小的料想那馬賊肯定動心!這樣一來,剿滅他們就指日可待了。」
「混帳東西!你吃瘋狗肉了!看我不打死你!」張鎮將可是怒極,雖知有理,但這臉面可是丟盡了。
李揚卻是點頭止了張鎮將說道:「張將軍息怒,阿史那說的有理。來,你起來回話。」
「起來吧!好好說,如是說的差了,我扒了你的皮!」張鎮將喝道,刀光一閃,齊齊將綁的繩子砍斷。
阿史那站起,躬身施禮道:「小的只是想如是讓小娘們在城頭之上隔ri再走上一走,便放出風來要回壽昌城,那馬賊日夜有人盯著這裡,還怕得不了消息定會路上相劫,如是事先布下重兵,何愁大事不成。」
「那如果有了閃失怎麼辦!」
「應是無妨,馬賊不來劫,小娘們自然是回城了。如是劫了,就憑我們全鎮的兄弟拚死也要護的周全,以將來敵殲滅。」阿史那以拳擊掌說道。
「好,你倒是想了個好主意,真若是這樣,你可就立了大功了。」張鎮將拍肩而道。
李揚與之相反,yin了臉道:「張將軍,你可是問過本縣的感受!本縣絕不!」
「李壽昌,這可是個好法子,不過就是讓你家娘子作個餌而已,又不會缺些什麼。」
李揚氣極指了張鎮將罵道:「你是堂堂的七品職官,怎麼會說出如此的話來。」
「我怎麼了,還不是為了大唐的昌盛,又不會少你塊肉。」
「你!你敢!」李揚去奪刀。
「來人,將李壽昌好生的招呼起來,給他一輛馬車,派一隊人馬將他護送回去。至於他的娘子,由於本鎮內子喜愛就多住些時辰,等明日早上再送也不遲。」
「你個賊子,你敢這樣對我,本官與你誓不兩立,定要上表告你!」李揚大罵。
張鎮將一擺手令道:「將李壽昌好生的送回去!莫要怠慢了。」
李揚破口大罵。
到了張鎮將院中,早有一輛馬車停在院中,將破口大罵的李揚綁在了馬上,鎮副將一揮手,領著一營人馬護送著李揚與一輛車慢慢的駛出了龍勒鎮,而劉一等人被制住,無奈的哭號在地上。屋裡有娘子們痛斷肝腸柔弱的哭叫,真是令人聞者傷心。
誰也沒有注意,那阿史那偷偷的溜出了人群,在城牆之上用銅鏡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