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打退了吐蕃人的一次攻城,看著慌慌張張往後逃去如螻蟻的敵寇,背靠垛口而坐的李揚小聲的問著對很疲憊的縣尉:「怎麼援軍還是不到,按道理也應早早的過來了。」
「下官也是不知,興許是出了些事吧!好在這幾次的來勢不似前些時辰那般兇猛,還能頂的過去。明府如是累了可進箭數里歇息,這裡有下官守著,可保萬無一失。」
李揚搖頭:「不退敵寇,豈能安睡!張縣尉,你看我等能否守的住?」
「明府,應是無恙!有下官在可保明日安然,如是援軍再遲上一二日,那下官就無法了。別的不說,只憑著一腔的熱血是殺不了敵的。戰至如今明府想必已是看到,百姓持刀終不是個法子,殺敵百餘自傷數十人,如今這吐蕃狗又是輪番而上,而我等又不敢鬆懈,這二相之下,稍有疏忽讓吐蕃狗上了城頭,下官怕有些人頂不住而兵潰。到時都自顧奔命,那就大勢去亦。」縣尉不敢大聲,交耳而道。
李揚點頭心道確實如此,前幾次見有敵寇快要上了城頭,也是幾名差役與賦閒的府兵而殺,抽丁的百姓見了,雖是手拿利刃,卻不敢上前還往後退,差些衝亂了陣腳,釀成大禍!不由的頭疼起來,轉眼看那張縣尉好似還有話說,又似不想說的樣子,就知道應是有解決的法子,於是問道:「張縣尉心中應有對策,可否明言?」
縣尉臉上掙扎半天改為搖頭,苦笑一聲將頭低下回道:「無法。」
李揚見此,暗歎一聲拍拍縣尉之肩說道:「我知道了。如事到危急之時,有什麼法子就使了出來,壽昌全縣盡萬百姓全仰仗著我等,有什麼後果,本官自與你擔著。」
縣尉抬起頭看著李揚,終是點了點頭。
「敵襲!」鼓聲響起,李揚扶牆起身,有些起身猛了,這眼前發黑險些打了個踉蹌,閉眼平穩了一下心緒,呼出胸中濁氣,朝外看著又是一隊吐蕃人蜂擁而來。
「放箭!」「立盾!」「準備滾木!」等一聲聲令下,眾人齊齊忙亂起來。
是役,傷敵三十餘,自損三十一人。
又是難得的空暇時分,看天色已是黃昏時分,不知是誰在吹了笛子,一聲聲悠揚的曲調傳過,聽在耳邊竟是那麼的淒涼。
這時城下隱有人在哭泣,漸漸的聲大了起來,李揚煩躁往下探頭問道:「何事!為何悲傷!」
那哭聲停止,主簙在城下搓手不安的回道:「明府,是下官一時疏忽,沒有盯緊,讓一小娘子逃了進來,她見到死去的良人忍不住而泣,下官已命人將她拉下去了。」
「莫要為難了她!」李揚心情沉重,凝望著縣府的方向,心裡喚道,娘子!一時之間心裡難過之極。
「回明府,如今城上可戰之人尚有七百餘,城西正面為四百餘,其它三面各百人,各處防守尚好也好在吐蕃人只攻一面,如是攻了四面,恐死傷還要多些。」縣尉小聲的說道。
李揚回過神來問道:「吐蕃人分數批攻城,不如我等也分為三隊,其三面只留觀察哨,其餘都歇歇,你看可好?」
「不行!明府,如今只能緊持不能鬆懈,人之疲勞堅持數天無事,如一躺下就不願再起。這吐蕃狗誰人能知道他們只打西邊而不去窺視南北?又怎麼能知道這是迷惑之象,如是全力攻來,士氣一懈再恐相聚就遲了。」縣尉回絕了李揚,但見李揚的臉色又道,「不過,到二更至三更之間,可小睡一會,那時敵寇肯定不會攻打,到了四更天就難說了。」
李揚知道自己是門外之人,有些事情不知就莫要插手,笑笑回道:「就依你之見,我不過是個書生,戰事還需多仰仗張兄。張兄費心了。」
「謝明府信賴!」縣尉抱拳謝道,又是臉色變了變,終是咬了牙,將李揚拉到僻靜之處小聲的說道,「明府,非是下官亂說,依下官看來,一時半會這援軍肯定是受阻了。午後那陣明府問下官怎麼辦,下官還僥倖想著未有多時便能看到援軍,可如今看來,怕是難了。還是那句話,明府且看,這守城的人數倒是夠了,可戰力說實話他們能堅持到現在已是不易。如不下猛藥,恐難再支!」說到這裡,撩衣跪倒竟是懇切的說道,「為了壽昌全城的百姓,下官斗膽,懇請捱過了今日,明府且回縣府安坐,守城之事就莫要管了,就全全交於下官,下官可保壽昌不破!」
李揚忙去挽扶,縣尉死跪不起,無奈驚問:「你倒是說說,到底是為何?」
縣尉搖頭道:「明府難道不知有你在城上,諸事多有不便,雖是明府不說什麼,但民壯們仍要以你為首,下官之令傳不出五步,這般縮手縮腳實是兵家大忌!」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明白了,本官這就回去!」李揚當頭一棍,自己是犯了糊塗,想想縣尉所主的俱是實事,自己除了在這裡添亂還能做些什麼,實是本末倒置了,笑笑道,「是本官糊塗了,那好,且看本官坐鎮縣府與你做個調度。」
縣尉聽罷方才起來,笑了回道:「明府體恤下屬,當是我壽昌一福。」心裡卻道,你是個好官,有些事情還是莫要知道的為好。我那法子有傷天和,不是你這讀書人能承受了的。此次吐蕃來襲過後,你還是好好的為任壽昌,造福於民吧,至於這後果還需我來承擔。」
但見城面吐蕃未曾攻來,縣丞等人將飯端上城頭,匆忙的用過飯後,就見城外吐蕃人又緩緩的攻來。
徐四自懷裡揣了五文錢後,這運道卻是來了,暗中盤算了一下,到了現在有數的功勞已是三授首,助他人殺敵五人,按軍中勳官制,此戰應為中陣,瞧自己的戰績最少也能拿個下獲,授勳二轉,為正七品上的雲騎尉。嘿嘿,可當贖刑、可任吏胥、可明裡納妾,想到這裡徐四心裡便是火熱,眼裡放著狠光,不禁摸了摸懷中的五文錢,這時的目光卻是瞧向了不遠處掛在矛上的包裹,明府雖是未說什麼,但意思已是明確,有功則賞!敗則殺之!
「敵襲!」聽到這是第幾次的呼號,徐四的心裡只是小跳幾下便平靜了下來,左手將身邊不知誰人的盾牌拿在手裡,也不嫌上面的鮮血,就這樣握的死死的,右手提了一桿長矛,半起身扒在垛口往下瞧著,大聲的吼道:「又是來討死了,來呀,再讓爺爺殺個痛快!」
「徐四哥,你亂嚷什麼,小心那些吐蕃番子聽到來找你。」旁邊的自小的玩伴,嘻笑的說道。
徐四也是嘿嘿的笑笑,見玩伴有些害怕,用盾一頂道:「打了半天也未見你斬獲一人,罷了,你到我身後去,看看我的歷害。」
「徐四哥,你小瞧我,這次我偏要讓你看看,我張家三郎也是個有卵子的人!」玩伴聽他話裡的意思,臉色就一變,有些漲紅的喝道。
徐四搖頭不語,忽將手上的盾牌遮起,用右手的矛尾將玩伴掃了進來,就聽得彭彭二聲,玩伴臉色慘白顫聲而道:「要我的命呀!」再也沒有方纔那般的英氣。
徐四對耳邊響的幾聲慘叫充耳不聞,將眼瞇起,看著鵝車駛過,大喝一聲:「著」起身將長矛拋下,那長矛直直的衝向鵝車,撲的一聲,扎穿頂上的木板,裡面隨著啊的慘叫冒出一股血水,鵝車下面亂成一團,吐蕃之人紛紛從下而鑽出,這便成了極好的靶子,城上的弓手搭弓注射,未到一息的功夫,這數人便倒地哀號。
「不錯,又添一人。」臨時的伙頭笑著讚道,卻是將身子緊縮回了牆內。
「長桿起,頂飛梯!」話未落下,一架飛梯便搭上了城頭,玩伴驚叫一聲要去取長桿,徐四搖頭,將他攔下。
有人忙去跑過,卻被一支從天而降的箭支插頂而亡。
「徐四哥,你又救了我一命!」玩伴喘了氣道。
徐四將盾面壓在飛梯之上,隨手將玩伴手裡的刀拿過,急道:「你去搬大石,看我如何砸爛了他。」
玩伴唉了一聲,將十餘斤的石頭取過。徐四笑笑道:「這能砸死個鳥!」單手拿過朝下扔去。
慘叫聲起,想必是砸中了,玩伴興奮就如自己砸中敵人一樣,探頭想去看,讓徐四瞪眼罵道:「你莫要命了!」一把拉到身後,自己舉了刀就往下剁。人倒是未看著,就見一股熱血從下噴出,聽得下面連聲大叫,徐四伸出一條腿用力一蹬將飛梯蕩去。
「完了?」玩伴問道。
「嗯,殺了一個,屍體正巧砸了下面,將那一干敵寇慌的鬆了手,齊齊掉了下去,真是好笑又愚蠢。你在這裡躲著,見有不對就喊我,我去幫了伙頭。」徐四的臉只染了幾滴血,但如今略是白淨的面上卻是讓玩伴有些害怕。
玩伴不敢去看徐四的眼睛,哦的應了一聲,躲在了牆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