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7
李揚送走了陳別駕,有些失魂的回到二堂。
暫任書吏的李蒼頭從旁邊的招房出來看著萎靡的李揚,走到近前小聲的問道:「老爺何必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怎能做倒圓滿。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摘自後漢書,卷十七,馮異傳第七),未到最後何事也只是枉然,敬請放寬了心思,莫要鑽了牛角!」
「你都聽到了?」李揚抬起頭問道。
「嗯,老奴都明瞭,只不過仍是未灰心而已!再者說來,老奴不過是一身附老爺的部曲罷了,只知老爺興則老奴盛,老爺敗而老奴亡。老爺莫要迷失了自己。」」
「哦,謝過蒼頭了。本官知該如何去做了。」李揚聽到灰心二字,心中自嘲不已,暗笑自己這是怎麼了,莫不是讓日食也影響了心情?大概是迷糊了心景罷了,想通了這點也就覺得無所謂,不就是又赴一地去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站起身來在地上走了幾步,忽而笑道,「呵呵,本官不如你呀!」
「老爺可折殺老奴了!」
李揚看了眼堂下站著的奴僕,心中一動道:「莫要這樣說了,不如我寫放書讓你脫了籍,你看如何。」
而李蒼頭卻是搖頭道:「不必了,這般挺好。」
「李蒼頭!」李揚忽又叫道。
「老奴在。」
李揚圍著他轉了一圈,面對看似蒼老的人,卻看不穿此人心中的溝壑。不論如何,此人總是對自己畢恭畢敬毫無一絲的破綻,雖是嘴上說的已跟隨了自己不二心,但這隔著肚皮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卻是說不上來,唯一能肯定的是絕不會對自己不利。即是如此,何必多事呢,又是好好的瞧了一眼那平淡之極的臉上,轉身朝內宅走去說道:「你很好!」
李蒼頭待李揚走進了屏門,抬起了那昏昏欲睡的眼皮,眼裡精光一閃,嘴角露著鬼異的笑容一晃而過,復又成了那老態老鐘的樣子,有些顫顫的轉身朝招房走去,邊走邊說道:「老了。」
李揚回到內宅,直往大房走去,路過柳葉兒房間,那門卻是一開,奶娘出來小聲的喚道:「老爺,留步。」
李揚頓了下,心裡極是不想見這清河鄉君。自受了制書後,李揚便知這合離是難了,自開國以來,只聽過公主休了駙馬,但還未聽到有男子與有爵位的女子合離的,自己當不會做這頭一個。大概這柳葉兒也是如此想來,自入了門便再未提休書一事,只是深躲在屋裡,不與人來往,就是小荷等女這邊也是來之曾少,但平日裡也互送一些玩意,除了和李揚說過幾句話外,這幾月只恍然見過幾面而已,且低頭匆匆而過,這興許是不想見李揚罷。不是早些與李揚說過一次話,李揚差些忘了。想到此處就要裝了未聽聞就要往前走去。
「老爺,請留步!」那奶娘急出來又是說道。
李揚只得停下望去:「是在喚本官嗎?」
奶娘掩了門,朝裡面看了一眼,幾步到了近前,對李揚說道:「請老爺隨老身一旁說話。」
李揚點頭,隨奶娘到了院內角落,忽跪倒嗑頭道:「老爺,請去看看我家鄉君吧!」「婆婆,這是怎麼了,請起來說話!」李揚忙閃到一邊虛扶道。
奶娘仍是不起,小聲的哭泣道:「老爺,請救救我家小姐,她她快不行了。」
「什麼!」李揚驚道急問:「這是怎麼回事?快與我說說。」
奶娘跪在那裡又是嗑了一頭道:「我家小姐本就自小身弱多病,偏偏又在六歲時受了熱寒,傷了心肺,眼看著就是半個人了。天見可憐卻是活了過來,但已是落了病根,平時就用老參做補。那日見四奶奶有喜,心中也是高興,就拿了最後一根老參去送了,可是前幾日一場陰霾之雨下的透涼,就引起了病根。但小姐的性子又強,怕讓老爺瞧不起就死活不去就醫,這一擔二誤之下竟然臥病不起。老身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今日就襯著小姐睡下,偷偷的隔了門縫在這裡等著老爺。老爺,老身不知你倆到底為了何事而彆扭,但看在夫妻的份上請救救她吧,老身給你嗑頭了。」
李揚的腦子嗡的一聲像炸開了似的,也不理會這奶娘的說叼,自己抬腿朝柳葉兒房中走去。奶娘起來跟在後面,見李揚進去,從外將門拉上自己在廊下焦急的等待著。
進了房中,一股幽香飄入了李揚的鼻中,就聽的一聲軟弱的聲音在喚道:「是婆婆嗎,女兒口渴的很。」
李揚不知為何就想像出那楚楚可憐、無助的樣子,心中就覺得難受,倒了一杯清水走到床前,遞了過去,卻是瞧見了柳葉兒現在的模樣。大驚失色,這還是她嗎,哪裡有往日俏麗的影子,往日裡紅潤的臉如令慘白如灰,一頭如緞的青絲現如今失了光澤胡亂的盤在一邊,紅唇已失,明眸黯然,唯有那顆尖尖的下巴是那樣的顯眼。
「婆婆,女兒身子乏起不來,你餵我好嗎?」閉著眼的柳葉兒未說二句便皺了眉,猛的喘起氣來。
看到此景,有哪個男兒不心痛,李揚也逃不過,心中一處軟弱的地方被觸動,輕輕的坐下,將柳葉兒抱起,倚在身上,將水慢慢的靠在她的唇邊。
喝了一口水後,柳葉兒彷彿有了些力氣,喘了口氣仍是閉了眼說道:「婆婆,今天為何女兒靠在你的身上是這樣的安心呢?如今女兒快要死了,有些話我要與婆婆說。婆婆,女兒好苦!母親不要我,父王又不疼我,雖是嘴上說的好聽,但女兒知道,都是騙人的!他想用女兒為他換個好前程,如不是女兒堅決不允,那女兒便早身在了大漠。婆婆,你知道嗎,女兒是喜歡他的。」說到這裡,那慘白的臉上顯出一絲的紅暈,「自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女兒的心裡就有他的影子了,女兒雖是與他說的清白,但女兒知道自己的心裡並不是那樣。當時我與他說的那樣話如今想起來,都是惱他有了妻妾,實是女兒心中酸苦,有些恨而已。」說了這些,柳葉兒卻是咳嗽起來,單薄的身子像被重擊一般,李揚忙用手輕叩其背,好一陣子,看著柳葉兒難受的樣子,李揚的眼睛紅了。
「婆婆,女兒看來這次真的逃不過了,但女兒求你千萬不要將這樣話說與外人聽,這是女兒最後一次求你了,女兒知道,你是最疼我的。自從與他訂了親後,女兒的心中好是開心,但那個他卻是一去不返,好像要決然反悔一樣,那些天女兒騙你說想母親了其實是女兒心痛,為何要讓女兒受這相思之苦呢?女兒真的恨他了,就想問問他為何這樣對我,其實女兒也知道,是自己不對,為何要與他說那些話呢,真是自做自受。但女兒不管,只想見他也順便問問他為何不去求親!好生女兒隨了裴副總管之後,跟著父親上表所納之物來到了雲州,卻是等到他已是去了長安。在雲州,女兒去看了那位名叫秋娘的可憐突厥女子,碑文上的愛妾二個字好是讓女兒刺眼,後面想過原來是女兒嫉妒了。真的,是嫉妒了,嫉妒她的好命,多時女兒若是死了能不能讓他為我哭上一聲,也在女兒的碑文上刻有愛妾二字呢。」
李揚悄悄的別過了頭,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又輕輕的撫著她的背。
「這樣真好,多想讓他抱抱我,輕輕的哄我入睡,輕輕的念著我的名字。婆婆,女兒早已不恨他了,也不怨他了,他有妻妾如何,他不喜我又如何,只要女兒心中有他便是了。在雲州女兒與楊氏小荷等小娘也是處的十分融洽,這極美的正妻也是容人之人,看看朵兒她們好好的相處就知道了。那幾日裡女兒與她們互做女紅,共同遊戲,真是開心。後來又傳了旨意,真是好羞人,陛下竟賜婚了,婆婆,你知道嗎,女兒那日可是難以入眠,這就是他的妻子了,真是讓女兒興奮不已。不過也是可氣,自來了這嶺南之地,他竟是躲著我,也不正眼瞧我,讓我好是心酸,索性女兒也不去理他,哼,真是可惡。」停頓了一下,緩了口氣繼續說道,「婆婆,女兒是不是好傻,如今就快要去了,可卻不知道他如今在哪裡?別了,李郎!真想讓他抱抱我!」
李揚默默的探過手來,輕輕的將柳葉兒抱在懷裡。
「婆婆」被抱在懷裡的柳葉兒,這時睜開了眼卻是看到了李揚,猛的叫道:「你!」
「是我!」李揚緊緊的抱著回道。
「放開我,求你放開我!」柳葉兒掙扎著想脫困出來,但是徒勞,只不過李揚怕傷了她,稍稍的鬆開些,正好能看到柳葉兒哭泣的臉。
李揚眼裡的淚終是落了下來,滴在柳葉兒的臉,堅定的說道:「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柳葉兒的嘴裡落入了李揚的眼淚,她愣住了,幸福的笑容爬上了如今瘦弱的臉頰,閉了眼慢慢的將頭倚在李揚的胸前,喃喃的說道,「這是為妾身落的淚嗎,妾身就是死了也心甘!抱緊我,妾身怕這一切都是夢,就如每日夢裡小時候母親抱著我一樣,一醒來就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