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油鹽不進,鐵司令終於沒耐心兜圈子了,直截了當說:「行了,不跟你說廢話了,你也不用跟我裝傻,雲定景兒子雲歌飛吧,前段時間跑你們西橋鬧了點事,我剛才說的出價十萬,要買價值數百萬的書店店面應該就是他吧。」
金澤滔終於眨了眨眼,斬釘截鐵說:「對這種明顯的欺行霸市的惡霸作風,我們當然堅決反對,前段時間確實有這種事,不過已經被我嚴詞拒絕。」
方建軍無奈地說:「為人低調一點沒有錯,你現在是新設縣縣長,有所擔心,也正常。」
能不正常嗎?我現在誰都不想得罪,就想做個左右都不得罪的老好人。
鐵司令不悅說:「低調沒錯,但大是大非面前,關鍵時刻要硬得起來,要有傲骨。」
但問題現在不是關鍵時刻,至少不是我的關鍵時刻,我硬起來幹麼。
又不是我要當省委副書記,如果是的話,不用你們兩位一唱一和,我早就硬破天了,現在讓我出面,能有我什麼好處,除了當炮灰,一無是處。
金澤滔喃喃道:「可人都已經被我趕跑了,難道我還跑京城找他麻煩,這沒道理啊,再說,人家不是沒有收購成功嗎?要找也找已經被他低價購進的書店,那應該更有說服力。」
金澤滔開始出餿主意,要死死別人,找別人去,雲歌飛在越海又不是只跑了西橋書店。
方建軍耐心解釋說:「西橋出了個劉叔平的事跡,雲景定很敏感,雲歌飛在越海的所有收購早抹平了,再說,出面的又不是雲歌飛,拿不住他的把柄。」
方建軍說得很直白,或者覺得跟金澤滔拐彎抹反無助於事,不如坦誠一點。
鐵司令感慨說:「小伙子,你有能力。又懂得輕重緩急,是個可造之材,我們都對你寄於厚望。」
說起來,西橋能單獨設縣,自己能做第一任縣長。雖然是各方政治平衡的結果。但鐵司令的態度起了關鍵作用,沒有鐵司令點頭,自己也不可能坐在這裡侃侃而談。
鐵司令說話一貫率直。很少這麼誇人,至少金澤滔還是第一次聽到鐵司令對他的肯定,不論他說這話的動機是什麼,他還是十分感動。
金澤滔說:「鐵司令,我很感激你的愛護和栽培,你是我的人生導師,也是我仕途上的指路燈,沒有你一路扶持,我不可能順順當當走到今天。」
明明知道鐵司令這番話是改走懷柔路線。他可以不吃兩人的軟硬兼施,但鐵司令說到這份上,還是令他動容,信心動搖。
方建軍最能明白鐵司令的用意,趁熱打鐵說:「澤滔,你工作有辦法。能剛能柔,剛柔並濟,能屈能伸,手腕不錯,團結了一批人。做了一些有益的事,這些省委省政府都看在眼裡。」
金澤滔牽了牽嘴角,勉強露了一個笑臉,只是這個笑比哭還難看。
鐵司令揮動著他乾枯得就像旁邊瘦桃樹的胳膊,總結說:「總的來說,你不張揚,低調,你還有勇氣,該擔當的時候,能擔當得起來,能剛能柔,能屈能伸,不錯,不錯,是個人才。」
兩人差點就沒把金澤滔誇成一朵錢湖裡的荷花,金澤滔卻臉無喜色,喃喃低語:「我怎麼覺得鐵書記把我誇得跟那玩意兒一樣了?」
鐵司令愣了一下:「什麼那玩意兒?男人有事業心,有幹勁,不有妄自菲薄,該誇的時候就一定要誇,」
金澤滔神情委曲:「不就是男人那玩意兒嗎,低調,這玩意當然低調,誰整天沒事露出來炫耀,關鍵時刻能有擔當,要擔當不起來,那叫男人嗎?能剛能柔,能屈能伸,如果作個謎面,謎底就叫男人的玩意。」
方建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舉手啪地打在他的頭頂:「什麼鳥東西,腦子裡成天想這些骯髒玩意。」
金澤滔摸了摸頭,說:「不正是鳥東西嘛!」
鐵司令靜靜地看著他一眼,咧開嘴樂了,開始還無聲地笑,慢慢地笑出聲來,最後兩隻手拍著膝蓋,就差捶胸頓足了,笑得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
連站他身後的中年護士臉都紅了,瞄了眼金澤滔,無聲地罵了一句:「流氓!」
連忙對鐵司令說:「首長不要太放縱心情,大起大落不利身心健康。」
鐵司令充耳不聞,一邊抹著淚,一邊指著金澤滔說:「鳥東西,真是個鳥東西,非要我老人家這麼說你才鬆口。」
金澤滔心裡歎息,這一回,被兩老妖精算計得死死的,上了賊船,還被罵鳥東西,真他媽的昨晚就該打道回府。
方建軍書記看出金澤滔的憂慮,開導說:「你也太小了我方建軍,不管怎樣,這事,我們都要護你周全,越海省內,還輪不到別人的手伸進來。」
金澤滔垂頭默哀,但凡有一點可能,誰願意夾入你們的鬥爭,那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雲部長能那麼容易得罪嗎?雲部長身後的橋家,能是易與之輩嗎?
我不擔心有性命之虞,但明槍暗箭,防不勝防,以他現在的政治地位,與雲部長,與橋家,那無異於以卵擊石,以後真的要夾起尾巴做人了。
鐵司令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拍打著金澤滔的肩膀,連連說:「不擔心,不擔心,這起事,我們也不想弄得盡人皆知,瞞著你,也能成事,就是怕你心裡有怨恨,乾脆就放開了跟你說,運作得好,不一定能牽涉到你,就是預先告訴你一聲,萬一有人問起,你的態度就是決定性的。」
金澤滔看著
鐵司令,一輩子光明正大,金戈鐵馬的老人,臨老了,陰謀詭計,卻玩得出神入化,不用說,老人這又是偷偷地跟高層進言,自己就是雲歌飛貪贓枉法的活證人。
認命了吧,眼前這兩個老少爺們,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當然,更關鍵的,自己的心裡何嘗就沒有那麼一點壞心眼。
雲歌飛不是要跟他不死不休嗎?雲部長讓孫部長給自己下封口令,都那麼的趾高氣揚,不屑一顧。
雲部長真上了常務副部長,能有他什麼好事,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等過了這陣子,或許雲歌飛就會把矛頭對準自己,誰說得準呢。
孫部長說得沒有錯,你拒絕同流合污,就是站在雲家對立面的最大嫌疑,雲家興,你只有更礙眼,雲家敗,無非是再恨恨地罵上一句,還能比現在改善多少?
就是孫部長那邊他不好交代,無論如何,孫部長對自己的關心,比鐵司令和方建軍書記實誠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金澤滔雖然不反對算計雲部長,但被利用總是讓人心裡窩囊,他說:「鐵書記,下個月,西橋就要正式掛牌成立,想邀請你老給我們西橋壓壓場,不知道行不行?」
鐵司令心情十分愉快,似乎還沉浸在鳥東西的快樂中,揮揮手:「很久沒下地方了,走走也好,西橋古鎮,有點氣象。」
這就是鐵司令對他同意入局的回報,金澤滔又轉向方建軍書記說:「方書記,西橋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已經綱舉目張,接下來就需要時間和資金沉澱,西橋出了個劉叔平,黨建工作和精神明建設更要提上日程,方書記,我想省委也應該考慮加強西橋黨的組織建設。」
金澤滔很直白地開口要官,縣委書記空缺,總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劍。
鐵司令罵了一句:「鳥東西,倒真不客氣,要當這個書記也不難,就看你把西橋搗鼓成什麼模樣,明年,第二艦隊軍港基地建設將正式啟動,縣委書記也該正式考慮,今年,你就好好把西橋的經濟搞上去,把西橋的局開好,搞出點模樣,別給我們丟臉。」
金澤滔大喜,如果一定要有選擇,他寧願得罪雲部長,也要交好鐵司令。
交好雲部長,他不會當你一顆蔥,交好鐵司令,至少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不能說他眼窩子生得淺,人在越海,置於鐵司令的羽翼之下,你能蹦達到哪去,既然無力反抗,不如得點實惠。
鐵司令又在長堤溜躂了一會,直到護士和保健醫生都開始抗議,這才返還住所。
金澤滔一路哼著小曲回到別院,還沒進別院大門,口袋裡的手機聲就淒厲地叫起。
金澤滔接到電話,孫朝暉部長氣急敗壞道:「你剛才跟方建軍副書記在一起。」
金澤滔心裡感覺有些不妙,說:「是啊,鐵司令發話,一定讓我陪他到錢湖邊溜躂溜躂,拒絕不了。」
孫朝暉書記沉默了老長一會兒,才灰心喪氣說:「人算不如天算,晚上上我家吃飯吧。」
說罷,也不管金澤滔同意不同意,就掛了電話。
金澤滔木立當場,一拍腦袋,媽的,又上了一當。
早知道鐵司令不安什麼好心,還傻傻地陪著他逛到大晌午,大庭廣眾之下,就算自己婉拒,誰當你拒絕,不論自己態度怎樣,自己跟他下了山,就算是上了賊船。
金澤滔氣得不輕,下午把劉延平打發出去拿著請柬去有關部門邀請,自己躲在別院裡睡大覺,一覺醒來,天已經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