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不等陸部長噴出毒汁,彷彿才看到他似的,先發制人說:「陸部長,你怎麼轉到這裡來了,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陸部長裝模作樣地揮了揮手中的酒杯,說:「聽酒店屈經理說,你也在這裡應酬,正巧孫部長也在,就過來順便敬杯酒。」
金澤滔順手將手中的大海碗遞了過去:「那就請陸部長代勞吧,壽院長他們盛情,一定不讓我喝,我就借花獻佛了。」
陸部長冷笑道:「你是成心想讓我橫著出去,還是想藉機報復?」
陸部長驗明正身孫雅文,麻雀變鳳凰還真有那麼回事,到現在,他心裡都無法釋然。
但不管孫雅文怎麼改變,她父母都在現場,可以排除金澤滔的嫌疑。
金澤滔嘿嘿一笑:「我要報復陸部長你,一碗酒哪夠呢,你別忘了,屈辰的父母還在我的手心裡,成事可能不足,但敗事卻綽綽有餘,你就不擔心?」
陸部長破口大罵:「流氓,無賴!」
壽院長等人都面面相覷,這是個什麼流氓,居然連堂堂省組部副部長都威脅上了。
組織部長明明知道他就是個流氓無賴,卻偏偏還端著酒杯前來敬酒,這個流氓又是什麼級別?
流氓跟組織部長掛上鉤了,這個流氓就是高級流氓,流氓能讓組織部長忌憚,這個流氓就成頂級流氓了。
陸部長接過金澤滔的海碗,往自己的杯裡倒了半杯酒,憤憤不平地說:「小心以後別給我抓住辮子。」
金澤滔笑得嘎嘎響:「陸部長。我們金家詩書傳家。讀書明禮。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要想抓我的把柄,陸部長,下輩子吧。」
壽院長嚇了一跳,流氓還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如果一定要給他排排隊,那就非屬超級流氓不可。
流氓不可怕。只怕流氓有文化,想起剛才這個流氓倒還真沒說過一句粗話,一直都彬彬有禮,壽院長心裡直打鼓。
金澤滔捧起酒碗,說:「孫雅文繪畫很有天賦,幾位美院領導都很欣賞,在你進門前,壽院長還讚不絕口,壽院長,你說是吧?」
壽院長捋了捋亂髮。不敢怠慢,連忙說:「陸部長。孫雅文在繪畫方面很有靈性,也很見功底,對這樣的考生,我們十分歡迎。」
金澤滔輕輕吁了口氣,壽院長最終還是作出了正面答覆,陸部長舉杯說:「美院是培養頂級美術人才的高等學府,學生錄用跟我們幹部選拔一樣,就像南巡首長說的,第一要本人表現好,第二就是擇優錄取,把握好這兩條,學院就能招收到能把美院精神發揚光大的拔尖人才。」
黨委書記謙恭說:「每次陸部長講話,總能高屋建瓴地抓住事物的本質,我們回去後馬上傳達落實陸部長的指示精神。」
黨委書記管人事,他說這話並不突兀,但現在吃飯場合,總有點倒胃口。
陸部長也不愛聽,擺擺手說:「既然是人才,就要大力培養,行了,一起舉杯,祝大家身體健康,也祝孫部長愛女能順利考取美院。」
金澤滔呵呵笑:「也祝陸部長心想事成,早日成就好事!」
有了陸部長這杯酒的壓軸,又有了金澤滔這個超級流氓的壓陣,接下來的吃飯氣氛就和諧了許多。
孫部長妙語連珠,說些文藝新聞出版界的一些趣事,廣義上來說,美院也屬文藝戰線,大家還是有共同語言的,總之,大家都盡興而歸。
送走了壽院長他們,孫母樂呵呵地拉著金澤滔的手直誇:「也幸虧有澤滔你在場,要不是你這麼一嚇唬,今晚可就白花這個錢了。」
說到這裡,孫母臉色不好看了:「還以為葛蘇平轉性了呢,原來就沒按好心。」
孫母臉色不好看,孫部長更是臉上無光,雖然他也知道這未必就是葛蘇平部長的意思,但總歸心裡有疙瘩。
金澤滔說了句公道話:「葛部長不會枉做這樣的小人,可能是誤會了。」
孫部長皺著眉頭說:「陸部長怎麼會過來?」
孫雅文說:「剛進來時,碰到了陸叔叔。」
「陸叔叔?」孫部長面色古怪,什麼時候跟陸天親熱到喊叔叔的地步。
金澤滔趕緊岔開話題:「孫部長,來的路上,你跟我說起雲部長的事情,很嚴重嗎?」
孫部長對孫母使了個眼角說:「你跟雅文到外面轉轉,我跟澤滔說點事。」
等她們母女倆出去後,孫部長謹慎說:「西橋書店的事情千萬不能大意,雲歌飛雖然不成器,但雲部長不能等閒視之,雲部長從參加工作開始就從事宣傳工作,至今已經有二十餘年,是全國宣傳系統真正的定海神針。」
「那又怎樣,西橋沒有要揪著不放的意思,濱海書店經過這次查處,所有當事人都被抹得乾乾淨淨,到了現在,雲歌飛的事情,即使有影響,那也極其有限,京城方面還擔心什麼?」這個疑問,金澤滔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孫部長耐心說:「雲部長目前正處在一個關口,現任常務副部長可能要動一動,雲部長的呼聲很高,邁過這道關口,對雲部長來說,不僅是從副部級邁向正部的一個飛躍,更是向中樞衝刺的一個關鍵轉折點。」
雲部長後世處於怎樣的高位,金澤滔又怎麼能不清楚,但對他進入中樞的具體過程卻不甚了了。
孫部長這麼一提醒,他隱約記起,原常務副部長好像就在今年離開宣傳部門,專事理論研究,從此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孫部長看金澤滔若有所思,道:「你現在明白了吧,對雲部長這樣層次的領導來說,這個過程必須保證萬無一失,任何細小的,可能影響到他前進步伐的障礙,都必須被提前清除。」
孫部長說到這裡,兩眼熠熠生輝,金澤滔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孫部長能跟他說到這個份上,毫不忌諱,已經完全把他當家人看待。
原本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如今親如一家,原本動輒吹鬍子瞪眼的孫部長,如今和善得就像鄰家大叔,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金澤滔踢了一腳他的水桶腰女兒。
金澤滔晃了晃腦袋,盡量不去想這些煩惱事,說:「孫部長,明知道這是個非常時期,那為什麼雲部長會容許他兒子胡作非為?」
孫部長歎氣:「剛才我在電話裡就跟你說過,雲部長一直都不知情,你以為我跟你說著玩的,或者是開托之詞,這是稍微有些政治常識的人都明白的事情,雲部長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金澤滔吃吃笑了:「但他就是犯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小心謹慎,越是情況複雜,越要防範於未然,這也是政治常識,難道雲部長也疏忽了?」
孫部長張口結舌,金澤滔沉思了一會,道:「或者,雲部長認為這事應該保密,任何人都不便透露,包括家人,或者,他對雲歌飛極度寵信。」
孫部長揮了揮手,道:「這些都不是我們要關心的,消弭影響,西橋最關鍵,關鍵就在於書店出了劉叔平這樣的標桿人物,雲部長擔心,有人會拿劉叔平的事跡去對比雲歌飛,這種對比很容易引發人們的不滿情緒,甚至可能引起高層震怒。」
金澤滔幸災樂禍,雲歌飛不是要跟他不死不休嗎?就不知道此時,他是否恨得要掐死他自己。
雲歌飛之流,一定不認為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民脂民膏,他更不認為他所依仗的權勢皆是民生民力,在他們的心目中,有個好父親,才是唯一的力量源泉。
如今因為自己的貪婪,給他父親招了禍,心裡肯定後悔莫及,不過他後悔的應該不是伸了不該伸的手,而是後悔是不該伸手的時機伸手了。
孫部長此時希望金澤滔能盡快把這起事壓下去,金澤滔心裡卻恨不得明天這件事就傳得滿天飛,只要不是自己這邊傳揚出去的。
金澤滔皺眉:「孫部長,西橋那邊我可以保證,但也保不住西橋外有人拿這事說話,當時跟雲歌飛一起的還有他在京城一幫狐朋狗友,誰能保證這些人不亂說話。」
孫部長擺了擺手:「雲歌飛雖然混賬,但他做事還是十分謹慎,這次跟他一起下去的都是和雲家交好的子弟,雲部長已經都打點好了,不會有問題。」
金澤滔拍拍手,說:「西橋不會有問題,既然能保證雲歌飛這些紈褲子弟沒問題,那就沒問題了。」
孫部長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眼:「有時候看你精明,有時候又發現你糊塗之極,澤滔,我可以相信你,但雲部長能相信你嗎?」
金澤滔神情古怪:「孫部長,以我現在的身份,你以為我能威脅到雲部長嗎?再說,跟雲歌飛一起過來的其他人,相信雲部長能擺平,但其中還有個橋家的姑娘,他能保證就不出問題?」
橋桑不會管這種閒事的,他想說的是江海,江海不但負有保護橋桑的責任,他還兼有維護橋家核心政治利益的職責,但話到嘴邊,還是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