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更喲,看清楚前面還有一章,不錯錯漏了情節。)
姜懷贏擁兵自立,安朝北方多了一個燕國,黎民百姓暫時沒有受到影響,只是朝堂上的氣氛顯得有些緊張,崇貞帝一天到晚板著臉,武百官戰戰兢兢。其餘各事按部就班,一派暴風雨前的寧靜。
當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後宮甄選之事,地方上獻的秀女尚未選送進京,京城裡的官員已經先有了一番動作,不到半個月,坤翎局的秀女名冊上便有了百十人登記。
余舒入主太曦樓第三天,便將呂夫人從太史書苑調離,讓她官復原職,還任坤翎局右令官,司徒晴嵐作為副官,一面聽從呂夫人差遣,一面替余舒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是以第一批送進宮中復選的秀女名單剛剛出爐,就到了余舒案頭。
余舒只是過目一眼,讓人謄抄一份送到夏江皇后手中,並不干預這些雜事。
這天,她把少安找了過來,問他願不願意換個地方,到太史書苑去做學監,官職還是六品不變,乍看是離了司天監,卻比他在坤翎局更有實權,明貶實遷。
余舒鄭重其事地告訴他:「眼下三司兩局之中多得是人不服我,將來我必有一番清洗。你這次到太史書苑去任職,一來是監督院長,肅清不正之風。二來幫我相看人才,培養幾個可用之人。你姑且熬上一年半載,我再提拔你到太承司,少卿一職,我給你留著。」
太承司主管易官的考核與審計,主事官是曹左令,副官為少卿,水筠就曾空降這個職位,給余舒找了不少麻煩,險些讓她考評都過不去。余舒看重少安的性情沉穩,頗有些任奇鳴的風範,關鍵是他對她足夠忠心,稍加歷練,便可委以重任。
少安欣然同意了她的安排,回到坤翎局收拾了東西,隔日便到太史書苑上任去了。
正當余舒有條不紊地接管司天監的時候,黑衣衛傳來噩耗——朱慕昭一夜之間忽然病倒了,生命垂危。她聽到消息,一刻不停地趕往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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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號稱京城十二府世家之首,因為他們家至今一共出了四位大提點,足以笑傲群雄。朱慕昭兄弟姐妹本來就少,到了他這一輩,膝下便只有一個朱青玨繼承香火。
得聞朱慕昭病重,最先趕到的是同樣已經致仕的榮恩侯尹天厚,身為兩朝相國,尹天厚位極人臣,最後功成身退,堪稱天下為官者的楷模。鮮有人知,他和朱慕昭相差了十多歲,在朝中為官時常常政見不合,實則是一對惺惺相惜的忘年之交。
尹天厚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眼眶泛紅地望著氣息奄奄的好友,垂淚道:「天問啊,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就連阿玨都瞧不出你是什麼症狀,說不行就不行了。老哥哥還等著你卸甲歸田,同我遊山賞水,你別唬我,你心裡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一門心思等死呢。」
朱慕昭虛弱地睜著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氣若游離道:「我就是覺得太累了,想歇一歇,快別哭了,你這麼一大把年紀,也不怕人笑話。」
尹天厚平日也研究些歧黃之術,摸著他脈象極淺,又見他兩眼空茫,便知他是真的活不成了,擦擦眼淚,忍住心酸道:「你有什麼要交代我的,儘管直說。」
朱慕昭道:「老哥哥自在去吧,莫要再往身上攬麻煩。聽我一勸,趁這兩年找個清靜地方逍遙一番,切不可留在京城,避過這一劫,你方能長命百歲矣,兒孫滿堂,善始善終。」
尹天厚含淚點頭道:「我聽你的,待你事了我便離去。」
正在悲痛,朱青玨領著余舒從外面進來。余舒乍一看見臥床不起的朱慕昭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樣子,心裡很是吃了一驚,要知道半個月前,朱慕昭隨同聖旨前往司天監宣佈她接任時,身體尚且健朗,絲毫看不出病症,怎麼這才半個月,就病得不行了呢?
她停下腳步,拽住了朱青玨,後退到門外,低聲問他:「朱公究竟是犯了什麼病,這樣凶險?」
朱青玨滿眼沉痛,又有一絲茫然地搖搖頭,語氣無力道:「我診斷不出。」
余舒看看他鬍子拉碴,眼底烏青,方知他也是無能為力,便沒再追問下去,這時候,屋裡傳來尹天厚的叫喚:「阿玨,你爹叫你呢,快進來!」
朱青玨和余舒連忙走進屋內,尹天厚讓到一邊,朱慕昭費力地抬起手,朱青玨趕緊跪到床邊握住了他,湊近說話:「爹,您再忍一忍,藥就快煎好了,喝了藥您睡一覺,有什麼話等您醒了再說。」
朱慕昭輕搖了一下頭,抬起眼,隔過他望向余舒,努力看清她的面孔,張張嘴道:「蓮房,你來,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余舒順從地走到床邊,尹天厚見此情形,心知他是在交代後事了,抹了抹眼角,默默地退了出去。
「您說吧,我都聽著。」她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眼前這個男人,既是薛睿的殺父仇人,又有恩於她,很難說她是希望他好好活著,還是不希望他就這麼死了。
她以為他還是要叮囑她尋回《玄女六壬書》,守住司天監,不想他最後要求她的會是另外一件事——
「我死後,朱家就沒什麼人可以支撐了,我只有青玨這麼一個兒子,怕他守不住家業,你幫我照看他可好?」言下之意,竟是要撮合她和朱青玨。
余舒以為是她聽錯了,朱青玨也不可置信地叫了一聲:「爹?」
朱慕昭不理會他,執意地看著余舒,他的確是在請求,而不是要挾。余舒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便搖頭拒絕了他——「恕我不能答應您。」
朱慕昭不死心道:「我這兒子,也算是一表
表人才,雖是缺了些上進心,但是他心腸耿直,十分良善。你若答應嫁他,朱家家業便交由你手中,權當聘禮。」
十二府世家之首,累世富貴,朱慕昭所留家產,根本已經到了余舒無法想像的地步。可他更清楚,沒有他,朱青玨根本保不住這樣的富貴,最後不是落入旁人之手,便是人財兩傷。
怎知余舒仍是搖頭,卻承諾他道:「您放心,就算我不與朱師兄結兩姓之好,日後定也護著朱家,直到我護不住那一天。」
朱慕昭固然失望,但他沒有強求,確認了她的許諾非假,他累得閉上眼睛,感覺到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他的聲音變得喃喃不清,朱青玨握緊了他的手,湊近他面前,才聽到他說的什麼——
「爹,司天監沒有毀在我手上,我守住它了」
朱慕昭權傾朝野十餘載,彌留之際,最放不下的是他的獨生兒子朱青玨,念念不忘的卻是他對先父朱昶的誓言。
朱青玨跪在床頭泣不成聲,余舒伸手探了探朱慕昭的鼻息,臉色黯然。
一代權臣,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人世。懸在余舒頭頂上的那一把利劍終於消失無形,可是她最先感到的不是輕鬆和暢快,反而是一陣傷懷,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朱師兄節哀。」她拍拍朱青玨的肩膀,轉身到外面去訃告眾人。
榮恩侯一大把年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是被尹元戎攙回去的。司天監一眾官員先後趕來,任奇鳴帶頭在院內長跪不起,哭聲不止。
余舒沒有指摘他們此舉不妥,默默地幫著朱青玨料理起朱慕昭的後事,儼然是要借此機會,表示她與朱家親厚,打消某些人的貪念。
***
當晚,余舒匆匆帶著朱慕昭的訃聞進宮面聖,崇貞帝看起來十分傷心,聽她追憶了朱慕昭生平之事,有感而發,當即下達了一道聖旨,追封其為順昌伯,三代襲爵。
這是余舒所能為朱家爭取到的最後一點好處,皇帝實在不是個念舊之人,再過一陣子,要他想起朱慕昭的好處可就難了。
深夜,余舒帶著新鮮出爐的聖旨,又匆匆趕回了朱家。死者封爵,朱青玨年紀輕輕就襲了順昌伯位,卻沒有分毫喜悅,高興的也只有那些需要仰仗朱家勢力的親戚。
就這樣,余舒早出晚歸,一連在朱家逗留了七日。遵照朱慕昭生前遺願,停靈七日後便入棺出殯,她和榮恩侯一左一右扶棺送葬,步行十里,後成一段佳話。
喪事後,余舒再回到司天監,明顯地感覺到底下官員對她的恭敬不似先前流於表面,多了幾分真心實意,想想便知是她前陣子為朱慕昭守靈送葬一事,倒是意外收穫了幾份忠心。
又過三日,朱青玨突然來訪,帶著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
「這是孤鴻,」朱青玨為她介紹,「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爹從哪兒找來的僕人,我爹死後,他便一直纏著我,不勝其煩。孤鴻武功高強,想來於你有用,我便把人給你送來了,你收留他吧。」
在他身後,站著一個兩手抱劍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個頭瘦高,臭著一張臉,渾身上下寫滿了「不爽」兩個字。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