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想請你算一個人,你肯是不肯?」
余舒萬沒想到薛貴妃是衝著斷死奇術來的,略一遲疑,便謹慎地回答:「女臣斗膽,敢問娘娘所算何人。」
薛貴妃若無其事地說道:「你和城碧認識這麼久,是否聽他提起過十公主的事?」
余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地面,道:「據說義兄險些做了那位十公主的駙馬,後來因為十公主傷寒死了,這樁婚事才作罷。」
薛貴妃淡淡一笑:「你沒說實話,難道就沒人告訴你,十公主是被人害死的嗎?」
余舒心肝一顫,不明白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想說外面盛傳薛小妹把十公主推下樓,還是在暗指十公主其實是遭了寧王的毒手?
「這略有耳聞。」
薛貴妃偏過頭看著她:「你這丫頭倒是會打馬虎眼,罷了,本宮不管你知不知情,你只要幫本宮算一算十公主遇害的真相,本宮定當重謝。」
余舒心中叫苦,這事兒是不難,十公主的死因她早就給薛睿算明白了,可是要她一五一十地對薛貴妃說出真相,卻是萬萬不可。
她是想明白了,這個關頭上薛貴妃要查十公主的死因,矛頭直指寧王。一旦她算出來點兒什麼,恐怕就會被薛貴妃拿來做章。
余舒心裡有些不痛快,薛貴妃這是擺明了要讓她當這個出頭鳥。
「啟稟娘娘,」余舒起了座,撩著衣擺就跪下了:「臣願勉勵一試,但臣有言在先,斷死奇術並非是算無遺漏,若是算得不准,還請娘娘恕罪。」
薛貴妃緩緩坐直了身子,伸長手輕搭在她肩上,語氣和藹道:「你若拿不定主意,不妨回去找城碧做個商量,本宮相信你一定不會讓人失望。」
余舒頓覺壓力山大,唯唯諾諾地應下。她一刻都不想多呆,當即就起身告辭,薛貴妃沒有挽留,讓桃嬤嬤送她。走出寢殿,她方才發覺剛才在裡面暖和的不像話,外面天寒地凍,尤其是這深宮裡,處處透著冷清。
「嬤嬤請回吧,不必多送。」
寢殿門外的過道上,桃嬤嬤站住了腳步,突然開口道:「不知余大人是否認得華殿侍書郎孔大人?」
余舒腳下一頓,回頭看著老嬤嬤和藹可親的臉孔,心裡直打鼓:華殿孔大人,不就是和十公主有私情的那位探花郎,薛貴妃竟連這個都查清楚了嗎?
「孔大人我倒是見過,嬤嬤怎會說起他來?」
余舒又裝起糊塗,桃嬤嬤卻沒有再說下去,招手叫來不遠處的頌蘭,替她送余舒出宮。
走出皇宮,天色已晚,余舒沒有再回司天監,而是奔大理寺去了。
傍晚,薛睿從衙門出來,轉個頭就看到停在路邊的馬車,眼中閃過一縷疑惑,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不是說好了明天我去找你嗎,怎麼你又跑一趟?」薛睿坐進車裡。
余舒歎口氣,道:「我跟你說,下午貴妃娘娘找我進宮,交給我一件差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說。」
於是兩人回了寶昌街。
夜幕降臨,花園裡待不住人,余舒領著薛睿進了她的北大廂,就在東屋書房密談,叫來安倍葵守在屋外,不許人靠近。
余舒就將下午在鍾粹宮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對薛睿說了,末尾道:「你別怪我小心眼,我覺得貴妃娘娘是什麼都調查清楚了,就差真憑實據,所以要借我這張嘴去指證寧王。我沒有把話說得太死,就面兒答應了她,留了一線餘地。」
當初為了調查十公主的死因,她和薛睿著實費了一番苦工,真相往往出人意料——十公主和孔芪有了私情,不願下嫁薛睿,就使計誣陷薛瑾尋,誰知她命薄,從樓上跳下來摔進湖裡,沒能熬過一夜就暴斃了。
整件事都是由寧王一手策劃,一方面使瑞皇后和薛貴妃反目成仇,一方面又打壓了薛家,可謂是一舉多得。而兆慶帝明明發現十公主的死因有貓膩,卻為了袒護寧王,讓薛睿和薛瑾尋兩兄妹背了黑鍋。
「你的顧慮沒錯,」薛睿點點頭,道:「看來姑母的確是想拿這件事來對付寧王。」
戕害手足,這可是十惡不赦的罪名,果真曝光了他,寧王將要面對的會是成千上萬衛道者的口誅筆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余舒欲言又止地瞅著他:「貴妃讓我出宮與你商量,好像她是很有把握你會站在她那一邊,說服我出這個頭。」
薛睿面有哂色,慢慢搖頭道:「姑母是有把握祖父會站在她那一邊。」
今日朝會上,大提點宣佈寧王監國,惹來一群人反對,薛凌南之所以按兵不動,不止因為看不上那些小打小鬧,不想打草驚蛇,他若出手,一擊便要得手。一旦讓他得知貴妃的意圖,絕不會放過這個攻訐寧王的好機會。
余舒算不算得準十公主的死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眾所周知她身懷斷死奇術,只要她來開這個口,就能把寧王推到風口浪尖上。
剩下的,薛睿相信薛凌南和薛貴妃會計劃的萬無一失。
余舒恍然大悟:「難怪我說我不一定算得準,貴妃娘娘滿不在乎呢,原來她根本就只是想借我的名頭一用。」
「嗯。」薛睿覺得心浮氣躁,不想把情緒傳染給她,就走到後窗推開窗子透氣。
余舒雖然鬱悶,但不忍心見他為難發愁,就走到他身邊,輕拍他後背道:「
其實這主意不錯,你要是覺得有成算,我答應了就是。」
別人畏懼寧王勢大,她可不怕,那混蛋幾次三番要害她性命,她都給他記著帳呢。
薛睿回頭看她,但見她一往無前的神情,一顆心忍不住得悸動,舉手滑向她肩頭,將人攏進臂彎,低聲道:「一旦事發,寧王是不會坐以待斃的,此人詭計多端,如果讓他僥倖脫罪,你就成了眾矢之的,我不會讓你冒這個險。」
他的態度不容反對,帶著一股強硬的氣息撲面而來,余舒聽了沒有不虞,反而心裡美滋滋的,覺得他把她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於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仰頭對他笑道: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跟你說個秘密,你聽了不要太驚訝。」她早就想告訴薛睿了,因為不能確定真假,才拖到了今天。
薛睿環著她轉了個身,一手將窗子關上,免得她吹了冷風。
「什麼秘密,你說。」
「在歸來居的時候,雲華曾對我說過,安武帝留有祖訓,我朝歷代皇帝皆是從《玄女六壬書》擇選。」
肩上的手臂陡然縮緊,余舒看著薛睿難以置信的神情,連忙說道:「一開始我覺得玄乎,但是《玄女六壬書》確在雲華手上,他不會無的放矢,你想,為何皇上遲遲不肯立太子,為何讓寧王監國,卻不給他正名?」
她每說一句,薛睿的眼神就凝重一分,疑雲散盡,徒留心驚,不禁自問:「《玄女六壬書》究竟是什麼東西?」
余舒道:「開國六器,分別為書劍尺鼎羅盤如意,《玄女六壬書》應是這其中指的『書』,太清鼎和七星尺的神奇之處我們都見識過了,現在就算有人告訴我這部「書」是天書我都信。」
薛睿卻是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認識到,雲華為何在盜取了《玄女六壬書》後,會四處逃亡,明知他被養父收養,卻能忍而不現。
「等吧,金柯已經替我前去請他進京,等到我們見到他人,這次一定要問個明白。」金柯昨日回京,帶來姜家母女平安離開的消息,薛睿說服他去找雲華,他又馬不停蹄地離開了京城。
想到即將能夠一睹《玄女六壬書》真容,余舒和薛睿都顯得迫不及待。
「我先回去應付祖父,姑母若是再招你進宮,你暫且與她虛以委蛇,等我們見過了雲華再作打算。」
余舒點頭說好。薛睿依依不捨地鬆開她,拿起搭在衣架上的披風,見她亦步亦趨地跟上來,便回身又摟了她一下,道:
「不要送我,外面太冷,你快吃了晚飯休息,等我的消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