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筠來了司天監。
余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打聽到這個事的是她的侍衛徐青。
「今一早太承司新來了位少卿,據說是龍虎山正一教派的仙姑,乃是被大提點委任。屬下去看了熱鬧,遠遠瞧見那位新上任的少卿是個年輕女子,似乎不便於行,坐在一張手推的木輪椅上。」
聽他描述,余舒瞬間就知道了這人是誰。
話說司天監下設三司兩局,每一處都有正副兩位長官,宗正司由大提點親理,少監為其副手,坤翎局的主事官為右令,副官為女御。而那太承司的主事官是左令,副官則稱少卿了。
余舒早想到水筠不會安分,豈料人家不聲不響地混進了司天監,一來就佔了一處要職。
這太承司是專門負責大衍試和記名易師的部門,具體要說它是幹嘛的,解釋起來有些複雜,這麼說吧——太承司在司天監的位置,就如同六部當中的吏部,司天監的官員考核與審計不歸吏部管理,而是收權在內部。
打個比方,余舒是兆慶一十三年大衍試兩榜三甲女算子出身,司天監的記名易師,本身就有入仕的資格,所以她一上來就擔任了一局的副官,並沒受到太大非議。但因為她是新官上任,有三到五個月的考察期,在此期間,如若她做出任何瀆職之事,太承司則有權檢舉她,報到宗正司。由大提點決斷。
余舒沒有被害妄想症,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她的直覺告訴她,水筠恐怕來者不善。
景塵今兒又沒來,不然她非要問問他,他那小師妹斷了兩條腿,怎麼還不知道安分守己?
敲了敲桌子,她吩咐徐青:「最近你多在外頭轉轉,尤其留意太承司那邊的動靜,一旦有什麼風聲。立即稟報我。」
白天她待在坤翎局。兩個保命的侍衛沒了用武之地,都被她派出去當眼線了,別說,他們當中真就有一個有這方面天賦的。
就是徐青。別看這小子長相斯文靦腆。一副老實模樣。耳朵鼻子卻忒靈,總能帶回些有用的消息給余舒,讓她快人一步
太承司來了位新女官的消息。不只余舒一個人聽說了,突然冒出來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佔了許多人盯了好久的空缺,整個司天監沒幾個樂意的。
就算水筠頭頂上插著龍虎山的大旗,也不能讓人對她心服口服,尤其是在司天監內已經有了景塵這麼個先例的情況下,人們對同樣「開後門」進來的水筠,很難有什麼好感。
這不才過了兩天,就有人在余舒面前嚼舌根:「太承司那位新來的水筠姑娘,歲數不大,看樣子比大人您還年輕些,就不知在道門學了多大的本事。余大人和景大人有交情,聽說水筠姑娘與景大人是同門的師兄妹,是真的嗎?」
這人是會記司的一個官員,辛雅的下屬,今天到坤翎局來核對財務,得空進來拜見余舒,順便八卦。
余舒笑著對他道:「上司的私事,我哪兒好議論,你不如回去問問你們辛大人,他想必是知道的。」
對方神秘兮兮地湊上來,又道:「余大人有所不知,太承司底下好多人不服氣呢,都拿新上任的少卿與您比較,同樣年紀輕輕就擔當要職,您可是正正經經的大衍易師出身,響噹噹的女算子,那位仙姑算個什麼事兒呢!」
聞言,余舒收起笑,板臉道:「即是大提點的委任,自有道理,我等還是不要背後說三道四的好。」
在她這裡吃了癟,這人悻悻去了。
余舒見人走了,冷哼一聲,扭頭對睜眼望著她的文少安道:
「太承司原本的鄭少卿因為老母病故,離任回鄉了,他一走,便有好多世家盯上了那個職位,一個個卯著勁頭向上舉薦,可惜大提點另有人選,這些人沒能如願,心中難免不甘,總不會眼睜睜看著到嘴邊的鴨子飛了。有人想拿我當槍使,也要看我願不願意配合。」
的確,水筠是斷了兩條腿,名不符實,來做這個太承司少卿實在勉強,但是,人家是大提點親自破格錄用的。
今天要有什麼不利水筠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明天就能傳遍司天監。
余舒是不想水筠留在司天監,但她也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去和大提點作對。再說了,她根本不怕水筠什麼,來就來了,有什麼招數儘管放馬過來。
這就是她現在的心態。
文少安聽了她的話,有所領悟,思索了半晌,問她:「那照大人看來,這位新來的女少卿,會不會被人拉下馬?」
余舒轉著一支新裁的毛筆,勾嘴對他說了一句名言:「你記住了,這人呢,不作就不會死。」
水筠若是老老實實就罷了,若是來招惹她,只有死路一條。
***
水筠進了司天監,也有高興的人在,譬如劉曇。
他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消息,因為水筠在進司天監之前,就曾找他商量過,告訴他她要進司天監,讓他打聽都有什麼空缺,當時他是十分驚訝的,因為水筠的口氣太過焉定,就好像去司天監做女官不過是她一句話就可以。
劉曇報著將信將疑地態度,打聽出司天監的幾個空缺,職位最高的便是太承司少卿,然後過了沒多久,水筠就上任了。
於是現在的司天監中,右令官是他的師叔,太承司少卿是他的師姑,坤翎局女御是他雙陽會上的坤席,這讓他如何不欣喜?
劉曇早年耽擱在龍虎山,少年歸京,縱有心與寧王一爭儲位,奈何不如寧王積勢已久,除了仰仗他外公薛家,朝中連他半個心腹都沒有。
他受薛凌南指點,不急於結黨營私,而是專心於經營名聲,招納人才,然而不久前皇上提前解禁了寧王,讓他再度感到了濃濃的危機。
他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兆慶帝屬意的繼承人,都是劉灝。
不然,為何劉灝被捲入欽差謀殺案中,兆慶帝逐了劉翼,卻不捨得重罰劉灝?不然,為何都是兒子,他就要被送到道門清修,劉灝卻能從小待在京城培養勢力?不然,為何同樣居於相位,劉灝的外公尹天厚手中仍有兵權,而他的外公薛凌南則在他回京之前就被收回了兵符。
劉曇怕他來不及,來不及等到自己羽翼豐滿,兆慶帝就公佈了儲君的人選。
所以繼景塵之後,水筠能在司天監佔據一席,對他來說,是件好事,在他看來,不管是景塵還是水筠,早晚會成為他的支持者,不然他們還要去助誰?
現在有望做太子的皇子其實就那麼幾個人,劉灝、劉鴆、劉瞻,還有他,其餘人不是年幼,就是早早出局,難以為患。
而八皇子劉鴆出身不夠,他母親只是個貴人,還是因為生育他有功才得以晉位。十二弟劉贍胸無大志,如今同他親近,倒是能拉做一個幫手。
所以他的敵手從頭到尾,只有寧王。比他年長的寧王,比他勢大的寧王,比他更受父皇寵愛的寧王。
他該如何斬斷寧王的這些優勢呢?
劉曇一面高興,一面憂患,晚飯時候難免走神,已經貴為敬王妃的夏江敏察覺,先是按捺不吭,等到飯後上茶,才坐到身邊關心道:
「王爺有心事嗎?還是今晚的菜色不合胃口?你吃的不多。」
劉曇回神發現他美麗可人的王妃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不禁對她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背,道:
「沒事,晚些時候你送夜宵到我書房便是。」
夏江敏臉色微紅,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追問。
兩人將將完婚一個月,少年夫妻,正是濃情蜜意的時期,晚上劉曇不是在書房研習兵略計謀,就是歇在夏江敏的月襄苑,至於後院開府時候兄弟們送的那幾個姬妾,他根本是視而不見。
這樣的沉穩又柔情的郎君,叫夏江敏如何不愛。
是夜,夏江敏親自送了燕窩粥到書房,劉曇退下旁人,夫妻兩個坐在一處,你一口我一口,說不盡的甜蜜。
劉曇年輕氣盛,娶了這樣一個絕色的女子,怎會讓她獨守空房,於是書房做了洞房,兩人貪歡一場,顛鸞倒鳳,一時忘卻了煩惱,快活不提。
第二天一早,下人進來伺候梳洗,劉曇上早朝前,沒忘記對夏江敏提了一句:
「我不在府上時,你一個人無聊,不妨請些朋友來陪你說話。」
夏江敏一邊給他撫平衣襟,一邊撅嘴道:「我家在江南,京城裡哪有什麼朋友呢。」
劉曇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提醒道:「不是還有餘蓮房麼,我記得你們兩個十分要好,最近怎麼沒有來往?」
提起余舒,夏江敏眼睛就是一亮:「我可以請她到王府做客嗎?」
劉曇道:「有何不可?這敬王府是本王的,你是女主人,你想請誰來就請誰來,只要你高興。」
夏江敏頓時喜上眉梢,也顧不得服侍他梳洗了,拎著裙子便往外走:
「我這就去寫帖子請她來。」
劉曇並不生氣,在她背後搖頭一笑:「這急性子,得改。」(
ps:(不知道有多少學生黨在追文,祝高考的孩子們一切順利,超常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