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從後院雜房一路潛入前樓,打昏了三名巡夜的侍衛,除了陸鴻三人被薛睿安排隱蔽起來,還有四個人在樓下房裡睡覺,被樓上的打鬥聲驚醒之後,先後跑了上來。
正好陸鴻幾人被余舒支了出去,在走廊上遇見他們,便分派了事情,燒水的去燒水,拿藥的去拿藥,請郎中的去請郎中,再把那幾個昏迷的同伴扛回房間去,一時間,倒也無人去打擾余舒和薛睿兩人
陸鴻拿著傷藥回來,余舒的房門被他一腳踢壞了,那會兒兇犯潛進去,他沒敢打草驚蛇,直到聽見房裡打鬥聲,才急忙闖了進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他們進去的時候,正好薛睿一劍刺穿了那名兇犯,陸鴻只趕上踢了一腳,把身穿黑衣的男人踹翻在地上,後面兩個同伴,更是連個表現的機會都沒有。
「大人,這大半夜的郎中不好找,先讓屬下為你清理傷口,用藥止血吧。」
薛睿聽到腳步聲,便和余舒打住了話題,在陸鴻走進內室之前,兩人握起的手便自覺地鬆開了,眉目低掩的情意,旁人看不出異樣。
「我來吧。」余舒伸手要了陸鴻手裡的瓶子,從義陽進京的路上遇險,她包紮煎藥的手法甚是熟練,外加上還有賀芳芝這個郎中做乾爹,為薛睿處理一下傷口,不在話下。
「有熱水嗎?」余舒一面小心翼翼起捲起薛睿的衣袖,一面詢問。
「有的,等下就有人端上來。」陸鴻看到余舒動作,便放了心,就往旁邊站了站,將點亮的燭台端過來,給她打起下手。
薛睿的手臂是被兇犯那柄砍柴刀一樣的凶器割傷的。從肘上三寸延至肘下,傷在關節處,所幸沒有割到筋骨,只是翻了肉的刀口紅紅一片,看起來嚇人。
薛睿看余舒板著臉為他清洗上藥,疼也不敢說疼,等到她包紮好後,額頭上卻已是一片冷汗。
余舒抬頭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就在水盆裡洗了手。擰了手帕,將他臉上擦拭乾淨。
「等找了郎中來,我看你這傷口還要縫上幾針才好。」她皺眉說罷,視線一轉,落在地上那具死屍,道:
「這個兇手要怎麼處置?人死了,問不出什麼。也不知是誰指使的他。」
「拖下去,搜一搜,」薛睿交待陸鴻,「將他的房間,藏頭的地窖,還有白天買回來的柴米。都仔細搜索一遍,或許有所發現。」
陸鴻應聲,叫來門外同伴。將牛二的屍體抬了出去。
屋裡又沒了外人,余舒這才小聲同薛睿咬起耳朵:
「明知道是寧王干的,偏偏指認不了他,真是憋屈。」
大安雖重易道,但從來沒有拿卜算之事。當成是證據作數的,畢竟百人百口。難辨真偽,說出來,也只是一面之詞。
這斷案,還是講究一個真憑實據。
「寧王知道牛二死了,一定比你更憋屈,」薛睿這時居然有心情同她說笑。
余舒想到劉灝算盤落空,白費了一場工夫,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兩人正說話,門外便跑進一個人來,是去而復返的陸鴻。
「大人!從牛二的身上搜到一封密信,你請看。」
難怪陸鴻一驚一乍的,畢竟死了欽差這麼一樁大案,調查不清楚,他們也會攤上一個辦事不利的過處。
相反,若是薛睿順利破獲了這起案子,他這個帶隊護衛的小統領,說不定就能跟著升上一官半職。
這封上了火漆的密信是拆開過的,不過顯然陸鴻沒來得及查看,就送到薛睿眼前來了。
余舒心情一突,暗道不好,從兇犯身上搜出來的信,十有**同劉翼有關!
真該死,她適才光顧著追究薛睿瞞她的事,竟忘了趁著沒人,先將兇犯身上翻一翻。
她心裡懊惱地看向薛睿,就見他抽出那封所謂的密信來看,下一刻,臉色微變。
「如何,有沒有發現?」陸鴻心急地問道。
薛睿遲疑道:「照這封信上來看,主使兇手殺害御史周大人的,乃是十一皇子。」
余舒臉上一黑。
陸鴻面露驚容。
薛睿將那封密信遞給他們,兩人先後看過,果然這信上雖然隱晦,但還是不經意地提到了十一皇子,落款處,還有一枚鮮紅的印記,是早古的書體,看得出來是一個「羽」字。
「我沒記錯的話,十一皇子小字正是為『羽』。」薛睿道。
余舒聽他說的這樣明白,剛覺得有一些奇怪,門外又有人跑了進來。
「大人、大人請看,這是在廚房灶台下面的燒火堆裡找到的,應當是那兇犯牛二想要銷毀,卻留了下來。」
余舒抬頭去看,就見一名侍衛手捏著一塊黑乎乎的木頭,遞到薛睿面前來,她往前湊了湊,看清楚那是一塊燒黑的牌子,僅兩指大小,一麵糊掉了,一面卻還在,不過上頭沒有字,只雕刻了幾道奇奇怪怪的紋路,像是浪花,又像是雲彩。
她心裡又是一突,忍不住暗罵:這鬼奸的寧王,到底準備了多少東西陷害劉翼那傻蛋。
然而,薛睿翻來覆去地檢查了手上這一塊燒壞的令牌,一雙劍眉漸漸攏起,接著,便將那塊牌子轉手給了陸鴻。
「你看看。」
陸鴻仔細瞧過,搖搖頭:「屬下眼拙,看不出這是何處的牌子,大人也不認得嗎?」
「不,我見過這樣的牌子。」
陸鴻眼前一亮,急聲追問:「那這是?」
薛睿面無表情,回答:
「在我大安,但凡皇子出宮建府,聖上准養一支私兵,為數不過五十人,雖登記造冊,上報兵部。但只聽命於他們的主子,這一支私兵,等同於死士,每人都有一個記號,有的到死都互不相識,只有一塊腰牌證明身份,至死離身,你手上拿的這一塊,應當就是某一位皇子府中死士的腰牌。」
余舒一愣,劉翼年歲不足。尚未出宮,哪裡養有私兵,那這一塊死士腰牌是哪兒來的。
陸鴻同樣想到這個問題。神情頓時變得古怪——
殺害周磬的犯人自投羅網了,糟糕的是人死了,更糟糕的是,他們找到了兩樣證物,分別將矛頭指向兩位皇子!
陸鴻沒有敢問薛睿。手上這一塊燒糊的腰牌是哪位皇子府上的,這個時候,他總算意識到了,這件兇案,不管查不查的出來,他都沒什麼好果子吃。
「你們都出去吧。再搜一搜,看有沒有別的落下,收拾好牛二的屍首。還有周大人的頭顱,等明日一早,我們便回京覆命,請聖上定奪。」
薛睿話落,陸鴻幾人。識相地退了出去,一個個臉色不好。看來今晚注定難眠。
他們一走,余舒便站起身,將屋門掩上了,退回到床邊,直勾勾盯著薛睿,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到底怎麼回事,犯人身上的密信就罷了,怎麼還多了一塊腰牌?」
這兩天跟著薛睿,她總覺得腦子不夠用。
薛睿轉頭看著她:「我不是答應了你,不會這麼便宜就放過了寧王。」
聞言,余舒一驚一喜,便在他身邊坐下,口中道:「就知道是你動了手腳,我就說嘛,怎麼我忘了搜那殺手的身,你也不該忘了的,你這是打的什麼埋伏,竟叫人搜出來十一皇子的罪證?」
薛睿挑眉道:「十一皇子同我們什麼關係,我們何須要替他遮掩。」
這話聽起來是爽快,可余舒沒忘了正題:「這不是寧王給你挖的坑麼,你不把它填上怎麼行。」
薛睿反問她:「你以為,廚房找到的那塊腰牌,是誰放在那裡的。」
余舒沉默了片刻,又盯起了他:
「你打哪兒弄來寧王府死士的腰牌?」
牌子是薛睿放的跑不了,那就是真傢伙沒錯了,只是這樣至關緊要的東西,怎麼會落在薛睿手上。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以後再講給你聽,」薛睿左手動彈不得,便伸出右手,隔過半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拉過來放到自己膝上,傷口火辣辣的痛,捏捏她小手,好歹緩和一些。
寧王府的牌子,是他昨天晚上就讓寶德連夜回京帶過來的,確定了牛二要殺余舒,他便私下交待了寶德將這牌子一面燒壞,晚上趁亂放在廚房的灶台下面,造成是牛二這個今晚燒火做飯的廚子自毀證據的假象。
「至於我留下兇手身上那一封密信,是為了——」
「等等,你先別說,」余舒抬手打斷了薛睿,搓著額頭道:「你先讓我想想。」
不能總仗著他聰明,她就不動腦子了,這個習慣要不得。
薛睿失笑,「好,讓你想想。」
余舒也沒糾結多久,便有了靈光,打了一個響指,脫口而出道:
「你這麼做,是為了讓寧王和劉翼他們兩個狗咬狗!」
是了,留下指向劉翼的密信,造出指向劉灝的腰牌,刺殺欽差的主謀嫌疑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究竟誰是真兇,寧王心裡有數,可是劉翼不知道啊!
人家劉翼是被冤枉的,若是髒水只潑到他頭上,肯定是順遂了寧王的主意,讓呂妃一系懷恨薛睿,但是現在寧王也被推了出來,劉翼就是個傻蛋,也不得不懷疑他這位好兄長。
兩人當中,必有一個人要頂包,刺殺欽差是什麼罪名,兄友弟恭在這節骨眼上,就是一句屁話。
薛睿說要以牙還牙,原來就是這麼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辦法,絕了!
「呵呵,」薛睿手指在她掌心劃拉了一下,語調輕快道:
「兄弟反目,這可是一齣好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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