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瀝山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余舒並不意外,她這會兒心情正好,本來答應了他也沒什麼,不過場面話還是要說的:
「五叔,我一個月方能施展上一回斷死奇術,前兩天剛剛答應了別人,你要問卜的話,得等上一陣子了。還有,我有話要跟你說明白,未免做了壞事,我只算死過的人,不算活著的人。」
辛瀝山見她不是想要拒絕,便咧嘴笑了:「不礙不礙,我就是要問兩個死者,才找的你。遲個一兩月不打緊,你答應了就好,那咱們就說定了,你給我排上個號兒,可別忘了。」
余舒道:「哪能,我到現在也只答應了兩個人問卜,至於那些沒什麼關係的,就是捧了金山銀山上門求我,我都懶得搭理。」
「哈哈。」辛瀝山明知道余舒是在扯皮,還是被她哄樂了,半個身子靠在櫃檯上,搖擺著蒲扇,隨口就問道:
「那排在我前頭的是什麼人?」
余舒心想:辛瀝山是被他老子從辛家逐出來的,要是告訴他自己接了辛雅的買賣,沒準他會犯嘀咕。
於是她就含糊道:
「這可不好告訴你,我答應了人家要守口如瓶,回頭你找我問卜,我也絕不會告訴外人。」
辛瀝山立馬板正臉色:「是這樣,那我不問了。」
做易師這一行,有個忌諱,那就是碎嘴,像湛雪元那天在宴會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隨口就把余舒的底子捅了出來,絕對是一件令人不齒的行為。
十年不出一個的女算子是個「狗屎命」,這本來是個大爆料,好在有斷死奇術這個更驚人的新聞壓過風頭,奪去人注意力。所以這麼些日子,余舒倒是沒聽見有誰說三道四的。
余舒又和辛瀝山聊起別的,不一會兒,這奸商便露出了十分八卦的一面:
「我聽說你在芙蓉君子宴上搶到了一朵金玉芙蓉,沒送人?」
「自己留著了。」那紫玉芙蓉花彫的甚是精美,她原本打算拿給薛睿,後來想想,還是自己收藏了起來,免得有人在薛睿那裡看見,再猜出他們兩個的好事。
「那你扇子做好了是打算送給誰。難道不是你的心上人?」辛瀝山朝她擠擠眼睛。
余舒見他頂著一張和辛雅十分想像的臉做這怪表情,嘴角抽了抽,道:
「瞎猜什麼。我送我大哥的,下個月是他生辰。」
「唉喲,是大哥哥呢,還是情哥哥呢?」
「」這老不休。
辛瀝山瞧瞧余舒手裡的烏金扇子,方流露些許的不捨。道:「我做了十幾個年頭的扇子,這一柄是最出色的,就這麼獨一無二的一柄寶扇,也不知最後落到什麼人手裡頭,你送禮的時候可跟人家說一說,要他好好愛惜。」
又一說:「不如我給它取個好聽的名字。這扇子有了靈氣兒,不該當成是一般的死物。」
余舒白眼道:「您省省吧,要取名也該讓主人取。您瞎湊什麼熱鬧呢。」
辛瀝山拍了拍腦袋,「是這個理刁蠻郡主請息怒全文閱讀。」
又千叮萬囑余舒,莫叫她忘了給扇子取名一事。
「好了我知道了。」余舒很不能聽人嘮叨,打住他的話,把扇子放進盒子裡。道:
「我這就走啊,你把要算的人生辰八字寫下。還有他們離世的日子,要是不清楚具體哪一年哪一月人死的,就記個大概,我自會分辨。」
辛瀝山卻擺擺手,道:「不急,你先幫人家算好,等你方便了,再來尋我一趟吧,我那寶貝不是還在你那兒養著呢,回頭日子差不多了,一起給我帶過來。」
「好吧。」余舒告辭後,就揣著扇子走了。
鋪子裡又清靜下來,辛瀝山抱著余舒留下的那一罈子老酒,坐回躺椅上,拆了封,仰頭慢慢灌了一嘴,長出一口氣,閉著眼睛喃聲道:
「雲兄,是我辛老五對不住你」
***
薛睿這兩天在外頭辦案,余舒一個人宿在忘機樓,晚上早早的就睡了,天一亮起來,才吃過早飯,辛六就興匆匆地找過來了。
「蓮房,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事,瞧把你樂的。」
「昨兒我回家,晚飯時候聽我祖父說起,湛雪元那個七品的瓚記,叫人給捋了。」
余舒立馬坐正了身子,打聽道:「怎麼回事?」
辛六揚揚下巴,幸災樂禍道:
「還不是她自找的,芙蓉宴上她落井下石,抖落了你的八字不好,那天在場多少家千金,親眼瞧著呢,都道她是個嘴上不把門兒的,誰不怕她佔著這個官職,背後捅人一刀呢。就有幾個人回家去告了狀,結果昨天早朝上,便有人上奏彈劾她這個女官,還不只一本,說她玩忽職守、不堪此任,聖上聽說了原委,一句話就罷了她的職位,嘿,她這回可是露臉了。」
這種結果,倒是有些出乎余舒的預料,她以為湛雪元被上頭選中當了靶子引蛇出洞,看在這份上,她這個官職一時半會兒丟不了的。
皇上是怎麼想的?
辛六沒發現余舒跑了神,自顧自地牢騷道:
「按說這個空缺就不該由她來補,她才在京城待了幾天,只一個九等的女易師,太史書苑一抓一大把呢,就是排隊,也輪不到她。當時我滿以為你會上任,倒叫她佔了便宜,一天到晚耀武揚威的,又愛挑事,真真叫人看不順眼。」
余舒淡淡一笑,說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想攬這瓷器活兒。司天監的官位,那麼多人盯著呢,是誰想坐就坐的住嗎?」
「是這麼個理。」辛六摸摸鼻子,「好像我,就沒想過有一天進得了司天監,我知道我不是那塊材料。」
剛開始司天監空出來那個缺,辛雅就找過辛六說話,有意思幫她活動活動,把這個職位拿下了,卻叫她一口拒絕了,說什麼都不幹,辛雅只好打消了念頭。
「蓮房,」辛六向余舒挪了挪,嘻嘻笑道:「你現在了不得了,又是女算子,又懂得斷死奇術,現在外頭到處都在議論你,我看你早晚都會被司天監提拔了。」
余舒抬手捏了捏她下巴,道:「托你吉言,等我做了官,就請你吃酒。」
「誒,酒我不愛喝,你那水晶石還有多的嗎,再尋給我一塊兒吧王爺休書拿來。」辛六搖著她的手臂,撒嬌道。
余舒恍然大悟:「我說你一大早上就跑來了,還打了個幌子,合著是惦記我的東西呢。」
「哪裡是。」辛六矢口否認,臉卻有點兒紅。
余舒不再逗她,「你坐著吧,我上樓去給你拿,下回有什麼事甭和我拐彎抹角的,你腦子又不聰明,多轉個幾圈,小心抽了筋了。」
「呿。」辛六遭她擠兌,也不生氣,推了她一把,「快去,多拿幾個來,讓我挑一挑。」
辛六留下吃了午飯,忘機樓的菜點實在是美味,這姑娘一頓飯下來,就吃撐著了,大中午的,烈日炎炎,不好往外面跑,余舒就讓侍婢在後院樓上收拾了一間客房,讓她去休息了。
余舒沒有午睡的習慣,回到房裡,就擺弄起她從辛雅手上交換來的小青爐。
薛睿擔心那醍醐香有問題,要她暫時別用,她就忍住心裡癢癢,沒焚過一次那香。
但一想到她的六爻術六篇絕學能夠使用了,便打心眼裡的興奮。
「這辛雅說要讓我幫他算幾個人,不知道打的什麼算盤。」
「還有辛五叔」
余舒心裡頭一琢磨,這辛家兩父子都要找她問卜,借用斷死奇術,說不上來哪裡讓她覺得有些蹊蹺。
這時候,門外就有侍婢傳話:
「姑娘,前頭酒樓裡來了一位年輕公子,說是你的友人,想要見你一面,掌櫃的讓我來問問呢。」
「不見。」余舒想也沒想就駁了,和她有交情的人,大多都來過忘機樓吃酒,掌櫃的林福眼賊著呢,哪個他不認識。
這人自作聰明地冒充是她的朋友,以為就能混進來了?
「等等,你去和老林說一聲,再有人到酒樓來打聽我,一律不要理會。」
「是,奴婢這就去。」小蝶在門外應聲。
不一會兒,人又回來了。
「姑娘,還是那人,他說他姓文,與您同是在太史書苑讀書的,還說了,您要不見他,他就在外面等您,不走了。」
姓文?太史書苑?
余舒皺了皺眉毛,就想起一個人來,轉過頭對著門外道:
「去吧,把人請到後頭,茶廳稍等。」
「是。」
余舒一面將那寶貝小青爐收起來,一面嘀咕道:「他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樓下茶廳,一名身材清瘦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坐著,聽到門外腳步聲,便轉了頭,從椅子上站起身,下一刻,便看到長衫素臉的余舒走進來。
「余姑娘。」
余舒打量了來人一眼,笑道:
「我還當是誰呢,文香郎怎麼找到我這兒的。」
這找上門的不是別個,正是與余舒同年大衍的一榜三甲第二名,文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