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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黑心老道士 文 / 三月果

    朱青玨乃是十二府朱家的二公子,他父親是現任司天監大提點,母親出嫁前是靖國公府的嫡小姐,排行最幼,論輩分,他要問現在的靖國公喊一聲大伯父。

    而他的外祖母,也就是靖國公的生母,姚老太君,現年高齡七十八歲。

    朱青玨要請余舒幫的忙,不是他們朱家的,而是這姚家。

    事兒就出在這位姚老太君身上。

    幾年前老靖國公去世,朱青玨的大伯身為長子承爵,他的夫人是十二府世家的孔氏,這位靖國公夫人,余舒在芙蓉君子宴上是見過的,就是差點把她從宴會上攆出去的那一位。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姚老太君雖然年邁,但身子骨一向健朗,能吃能睡,就有一天晚上,做夢夢見了一位白鬍子神仙,神仙說,她的重孫子,乃是天傷星轉世,最忌陰邪,十二歲之前,不得遇見死人,不然就要夭壽。

    這就不得不提一下整件事的男主角——靖國公有三個兒子,長子次子都是嫡出,但大房連生了五個女兒,二房生了三個女兒,八位小姐下來,愣是沒能有一個男丁。就在府中上下一籌莫展,姚老太太擔心這把年紀見不著重孫之際,二房夫人又懷了一胎,十月生下的,就是要說的這一位心肝兒姚小少爺了。

    這姚小少爺生下來倒也健康,漸漸長到五歲,粉嫩可愛的,一大家子都當成是月亮捧著,尤其姚老太太愛的不行。

    姚老太太做了那樣一個噩夢,還能睡上安穩覺嗎,就整天提心吊膽的,更是讓人看牢了姚小少爺,不許他沾上一星半點的不乾淨。

    誰知道,還是出了事。

    兩個月前,靖國公六十大壽,府上大宴,人來人往,熱鬧極了,就是這一天晚上,酒盡宴散,後半夜裡,姚小少爺無端就癔症了,哭哭鬧鬧,發起熱來。

    這麼一病,就是大半個月,等到這小孩兒好起來,人就大不如從前精神了,病怏怏的,一天比一天瘦弱,請了許多大夫,都不見好。

    這就讓姚老太君惦記起那個夢了,於是先請了幾位大易師上門來看,要麼是說姚小少爺有禍纏身,要麼是說屋子裡的風水不吉利,但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不見好。

    姚老太君無奈,就和靖國公夫人商量了一下,去請了城外升雲觀的觀主,鼎鼎大名的澄雲道長來看。

    這澄雲道長見了姚小公子,就直搖頭,告訴姚老夫人說:你家小公子,乃是天罡星將托生,要到十二歲才能定神,這之前恐怕是見了什麼陰邪之物,衝撞了元神,這一下,大限不過今年中元了。

    這說法,竟和老太太的夢境一般無二,姚老太君一面深信不疑,一面就恐慌起來。

    千求萬請的,澄雲道長才肯給指了一條補救之路——割六親之血,奪天壽,煉一味定元丹,每日給姚小少爺服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或許有救。

    姚家小少爺夭損的事,肯定是瞞著外面,割血煉丹的事,更是人人禁言。

    朱青玨開始並不知道這麼多內情,只是姚小少爺剛剛生病那幾天,請他去開過方子,後來還是二房夫人,他那個同他母親差不多年紀的表嫂,來找他母親哭泣,他才知道了詳細。

    「那些道士丹鼎爐藥,半摻金石,怎麼是能胡亂吃的,尤其是小孩子,吃不好更是要命。」朱青玨說到此處,臉上厲色一顯。

    余舒就記起來眼前這人的事跡——南苗藥王的弟子,街頭行醫,美其名曰「小藥王」,年紀輕輕,便被皇上親自提拔到太醫院供職。

    言歸正傳,朱青玨受了母親囑托,去了一趟靖國公府,問明情況,先是去給姚小少爺診脈,才發現這小外甥竟比他上一回來開方子時候還要虛弱,只是臉上氣色好看一些。

    他再要到那「定元丹」查看,這一看,就看出問題來了。

    六親割血是虛的,這丹裡頭混的血三陽才是真的,因為煉製手法高明,一般的大夫,根本就瞧不出厲害。

    「血三陽?」余舒打岔。

    朱青玨臉色很差:「就是公雞血、公狗血與公鹿血,三者入藥,成大補方,短日裡服用,可解虛症,實則是在掏人底子,拆了東牆補西牆,大人姑且受不住,我那外甥吃了半個月,再不停藥,早有一日要猝死。」

    「嘶——那老道不是在害人嗎?」余舒驚訝,「他就這麼膽大包天,不怕鬧出人命?」

    「他怕什麼,」朱青玨冷笑:「升雲觀是先皇親旨修造的,澄雲真人是龍虎山正一教派出來的道士,輩分不低,自雲是仙家子弟,就連我父親都要給一些薄面,真要是我那外甥兒死了,他大可以推脫到那虛無縹緲的天命上,說是命該如此,如何埋怨到他頭上。」

    余舒正在吃驚升雲觀道士的地位,倒沒注意他話裡的不以為然。

    「一粒定元丹,就要百兩金,我外甥兒多吃上一日,澄雲就多得一筆,等到人不行了,他也該饜足了。」

    「」余舒瞪著眼,默默算了個數,不得不承認,比起這黑心肝的老道士,她真差得遠呢!

    「你沒有如實告訴國公大人嗎,好歹先把藥停了。」

    朱青玨搖搖頭,「我該說的都說了,也勸了大伯和老太太,不要再給照哥兒吃丹,但是老太太不聽,還把我攆出去了,我母親登門勸說,也被老太太教訓了一通,現在他們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只一心相信那澄雲道人,要給照哥兒吃夠四十九天丹藥。」

    余舒把整件事聽明白了,便狐疑起來,斜眼瞅著朱青玨,道:

    「你找我幫忙,該不是想讓我和那升雲觀的觀主打擂台吧?」

    澄雲道士說姚小少爺吃丹藥能活,可實際上服丹就是死路一條,人人都知道她通曉斷死奇術,朱青玨八成是要她扛著大旗,去扯破澄雲道士的謊話呢。

    果然,就聽朱青玨說道:

    「我帶你去國公府見我外婆,你到她面前,再給我外甥兒算上一卦,用你那斷死奇術。」

    「朱公子,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我的斷死奇術,三十日方能施展一回,前幾天才在芙蓉宴上用過,不能再用了。」

    這話是她拿來堵人嘴的,自己當然不會忘記,敢在朱青玨這兒開了一回先例,以後麻煩事更多。

    誰知朱青玨竟不在意,道:「無事,你到了那裡,就裝模作樣卜算一番,就說我外甥兒命還長,無需要服用丹藥,之後的事,我會處理好。只要老太太不讓照哥兒再吃丹藥,我就有辦法將他的身子補救回來。」

    余舒猶豫了一下,道:「這事兒,你怎麼不去請大提點出面呢,由他來說,應該比我的話管用吧。」

    朱青玨神情微變,聲音淡淡:「父親大人,向來是不理會這些閒事的。」

    余舒看他臉色不對,識趣地沒有多問。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讓我去騙人,」她皺起眉,實話實說:「況且成與不成,都要得罪那澄雲道人。」

    道士這種職業,很邪門的,何況那升雲觀的觀主,還是個臉極大的人物,她幫著朱青玨打了人家的臉,人家不記恨她才怪。

    倒不是她怕了事,只是她與朱青玨不過點頭之交,為了他得罪人,不大值。

    「事成之後,我會好好答謝你,你想要什麼報酬,只管提,但凡我給不出你,也不敢找你幫忙。」朱青玨一早就想到她會猶豫,很是乾脆地承諾道。

    說一個謊話,就能換來一筆橫財,怎麼看,都是余舒賺了。

    余舒搖頭:「不是報酬多少的問題。」

    是人的問題。

    就拿辛雅和她那一筆交易來說,如果不是有辛六這個中間人在,就是辛雅開出的條件再誘人,她都不會就範。

    朱青玨尚有幾分眼力,看得出余舒不是想要坐地起價,而是真的不願幫他這個忙。

    沉默片刻,他低聲說起:

    「幾年前,我還是個飛揚跋扈的官家子弟,遵從長輩教導,只道將來子繼父業,做個風風光光的大易師,我滿以為學好了易術,就能知人不知,安享太平,豈料有一日,小我六歲的妹妹染了病,竟無藥可醫,最後夭折了,那時父親大人對我說,人各有命。」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卜出妹妹活不過九歲,當時我便灰了心,既然學易無用,該死的人注定要死,那我學它作甚?便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後來流浪到了南苗,遇見恩師,見識了他起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我才又有了決心,自拜師那一日起,便發下誓言,但凡我所遇,能救之人,該救之人,我絕不會讓命數奪了他們性命。」

    這一席話,讓余舒微微失神,朱青玨的某一些話,莫名地觸動了她。

    「余算子如果願意幫我的忙,便是我朱某人欠下你一個人情,我真心謝你,若是真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再另想辦法就是。」

    朱青玨看著余舒走神的樣子,暗暗自哂,今日是怎麼了,對一個外人說起這些話來。

    「誰說我不願幫你,」余舒抬頭衝他一笑,臉上恢復了精明:

    「只不過,咱們得換個法子,變通變通,我給你支一招,保管那老太君信了我,不再給你外甥吃丹。」

    朱青玨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答應了,面上郁色一掃,顧不上去想她怎麼又改了主意,抬手示意余舒:

    「余算子請講。」

    「我們得這樣」

    朱青玨高高興興地走了,余舒獨自坐了一會兒,想了些心事,便也出了門。

    帶上一罈子忘機樓特色的酒水,去了城南找辛瀝山。

    大中午的,扇子鋪裡沒什麼人,余舒一進去,就看見辛瀝山四平八穩地躺在一張搖椅上,一搖一搖,臉上蓋了一柄蒲扇,正在打瞌睡。

    聽到門聲動靜,他就懶洋洋地出了聲:

    「要什麼自己牆上挑,看好了過來付錢,弄壞了賠兩倍,偷東西送官。」

    余舒「呵呵」兩聲,走過去將酒放在櫃面上。

    辛瀝山一聽見笑聲,就發現不對,坐起來一看來人,眼睛「嗖」地就亮了。

    「喲,來了啊。」

    余舒睨他一眼,從來沒見他待客這麼熱情過,不用想,肯定是聽說了「斷死奇術」的事。

    辛瀝山搖著扇子,笑瞇瞇地坐起來:「正想說你再不來,我就把扇子給你送過去吶。」

    余舒聞言一喜:「這麼快就做好啦?」

    「可不是,等著啊,我進去給你拿,」辛瀝山一邊點頭,一邊起身,心說:老子連夜趕了三天工,能不快嗎?

    辛瀝山一頭鑽進了後院,不一會兒,便抱了一隻細長的木匣出來。

    余舒知道那柄造價不菲的扇子就在裡頭,不免盯著看。

    「喏,你驗驗貨。」辛瀝山將匣子擺在櫃檯上,放在兩人之間,揭了蓋子,推到她面前。

    余舒睜大眼睛去看,但見那墊了皮子的木匣裡,橫躺著一柄烏金色的折扇,她小心翼翼拿起來,慢慢打開來看——

    黛青有如遠山的絹面,流動著絲質的光澤,包裹著十六檔骨質堅硬的百年桃木根,將那拋了光的烏金色半遮半掩,藏不住的是文儒風骨,蓋不住的是陽剛氣質。

    余舒看一眼,便喜歡上這柄精心打造的扇子,只覺得這扇子同人一樣,是個活物,配極了薛睿。

    「怎麼樣,滿意嗎?」辛瀝山明知故問。

    「滿意,」余舒這回沒有口是心非,臉上的笑容就說明了一切,她不是一般的滿意,是很滿意。

    「你的百年桃木根為扇骨,加上我的寒蠶玄蛹絹做扇面,再經過我打磨製作,這柄扇子,足以克陰辟邪,掛在上房,院子小些的,差不多都能鎮宅了。要給誰隨身帶上,哪裡去不得,就是大半夜去那荒墳地裡睡上一覺,也絕不打一個哆嗦,第二天起來,不沾一點霉氣。」

    辛瀝山如此誇口。

    余舒眉開眼笑,愛不釋手地摸著手裡扇子,闔上又打開。

    辛瀝山等了一會兒,見她只顧稀罕扇子,沒了下文,便伸手敲敲櫃檯,引起她注意:

    「那個什麼,扇子做好了,你是不是還欠我幾條水晶串子。」

    余舒頭也不抬,道:「知道的,我出來沒帶,一會兒就回去取了給你送來。」

    得了這樣的好寶貝,她也不肉疼那幾塊水晶了。

    「咳,那什麼,」辛瀝山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養那麼幾條水晶石頭不容易,剩下的,我就不要了,但我也不能給你白做工是吧,你看,要不給我折換成別的?」

    余舒手上一停,掀起眼皮,看到辛瀝山露出奸商痕跡,瞬間提了小心,笑容還是掛在臉上:

    「五叔想要換成什麼?」

    「你那斷死奇術,就幫我卜兩個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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