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早晨,薛睿像往常一樣乘著轎子來到大理寺,在門前遇上同僚,寒暄幾句,進了衙門。
前日才結了一宗案子,薛睿今日清閒,準備到架閣庫找幾本卷宗來讀,剛剛走到東苑,就被身後趕上來的一名僕役喚住:
「薛大人、薛大人——上卿請您速速過去。」
薛睿於是掉過頭,一邊跟著那僕役同行去見大理寺卿郭槐安,一邊問道:「出了何事?」
「似是說太史書苑出了命案。」
薛睿一驚,心說余舒正在那裡修學,莫再有什麼牽扯,擔憂之下,趕忙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來到主事廳樓前,就見到一襲朝服,待要離去的郭槐安。
「大人。」
「成碧啊,你來得正好,」郭槐安一見薛睿,鬆了口氣,招他上前說話:「剛剛本府接到下面府衙通報,太史書苑昨夜有人縊死,你現在就前去查看一番,本府急要上朝,回來再聽你稟報。」
說罷,便急匆匆地撩著朝服離開。
薛睿刻不容緩,叫上兩名侍衛,換乘馬匹趕去了太史書苑。
太史書苑,離觀星台不遠處的小樓中,余舒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撐著發酸的額頭,乏倦地掃了一眼站在門口把守的衙役。
昨晚辛六與她在觀星台上的小屋裡發現了曹幼齡的屍首,聞風趕到的守院人前去報官,不久順天府便派了捕快前來,二話不說將她和辛六請到這小樓裡問話,這一問就到了天亮。
期間曹家聞訊來人,哭哭鬧鬧了一場,沒能領回曹幼齡屍首,被安排到別處去等了。
辛六因為過度驚嚇,半截子就暈了過去。被人送回女捨,倒是她身子骨好,被留了下來,人命關天。她還算配合,沒有堅持離開。
「大人,這邊請。」
余舒聞聲抬頭,就見門外有一名身穿官袍的身體發福的中年人走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名捕快。
余舒認不得人,看這人架勢,以為來的是府尹大人。便站起身來,卻聽那捕快相互道:
「大人,這就是昨夜發現曹小姐屍身的余姑娘。余姑娘,此乃順天府常知,姜大人。」
順天府,直接掌管著安陵城大小案件的調查及審理,除卻皇城內外,一般情況下。京城民間發生的各種案情,最先接手的便是順天府,而後論及刑法。才會轉由上一級的刑部處理,再者牽扯到重刑,必要通過大理寺覆核。
順天府常知,乃是府尹之下一名屬官,位列五品,亦是個要職了。
余舒清楚來人身份,沒有托大,施禮道:「姜大人。」
那位姜常知朝她點點頭,虎著一張臉在她對面坐下,張口便問道:「昨夜你是何時發現曹小姐屍體的?」
這一句話天亮前余舒被問過不下十幾遍。又聽到,不禁皺眉,但還是如實答話:
「是在子時過後,大約有兩刻吧。」
姜常知冷聲道:「三更半夜,你不睡覺,跑到觀星台上做什麼。還不實話招來!」
余舒一聽這口氣,差點氣樂了,她在這裡干坐了幾個時辰,都沒一句抱怨,這位常知大人倒好,一來就給她擺臉色,這跟誰擺官架子呢。
當即余舒也沒了好氣,沉下臉來:「你來之前難道就沒有問一問嗎,事情的經過我已經一五一十地告訴幾個捕快了,你要是沒別的話問,恕我不奉陪了。」
說罷,便站起身,要往外走,姜常知見狀,臉色更差,拍桌喝道:
「本官話還沒有問完,你往哪走,給我攔下。」
守門的兩名衙役立馬伸出手來,將余舒擋在門裡。
余舒腳步一頓,扭過頭看向姜常知,面無表情問道:「你這是拿我當犯人審嗎?」
她是兩榜三甲的女算子,有四等的功名在身,見到五品以下的官員連禮都不用行,一個五品的常知,她要不要看他臉色,那還要看她的心情。
姜常知待要說話,身後那名捕快急忙彎下身,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他瞬間變了神情,想來是總算知道了余舒的身份,不無尷尬地看著她,軟語不是,冷言不成,一時下不來台,堵了片刻,才怪聲怪氣地說道:
「讓她走。」
見到衙役放行,余舒面露冷笑,反倒是不走了,轉過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一手撐著腦袋,闔上眼皮假寐起來。
姜常知看的一愣,表情抽搐了兩下,不得已拉下臉,「本官剛才是一時心急,多有冒犯,還請女算子包涵。」
余舒掀了下眼皮,便又闔上,懶聲道:「姜大人不是要問話嗎,你請說吧,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姜大人頓時鬱悶了,心想他昨夜被新納的九姨娘纏了一個晚上,天剛亮才睡過去,突然就接到府尹的指派,慌慌張張趕到太史書苑,心情不好發個火吧,還遇到個不好惹的。
這女算子他是前日才耳聞過的,瞅著年紀雖輕,據說卻是個膽敢和韓老爺子硬碰硬都不吃虧的狠角色,又似乎頗有來路,誰知今天就叫他犯著了。
余舒不知眼前這位姜大人正在暗呼倒霉,她心裡倒有別的打算,並非是為了置氣才坐在這裡不走:
曹幼齡死的蹊蹺,儘管捕快們不曾告訴她,她也猜到人不是自殺,八成是死於非命。
之前她見過這位曹小姐一面,印象裡是個心直口快又潑辣之人,身為世家小姐,能被挑選送進太史書苑,必然是受重視的,為何會突然想不開尋死呢。
可若是他殺,為何會死在觀星台上,還將屍首偽裝成自縊,兇手目的何在?
曹幼齡的死,不禁讓她聯想到半年前發生在太史書苑的另一樁兇案——夏江盈之死。
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她滿心疑問,故想留下看一看有什麼進展。
就在姜常知頭疼怎麼請走余舒之時,樓外傳來一聲通報:
「啟稟大人,大理寺少卿,薛大人到了。」
余舒和姜常知同時抬頭朝外看,但見一身朱紅官府頭戴雁帽,丰神俊朗的薛睿帶著人走進來,前者表情古怪,後者忙不迭站起身迎上去:
「薛大人。」
同是當朝五品,大理寺卻要比順天府高上一級,直接受皇命,是故姜大人見到薛睿要客客氣氣的,更別說薛睿還有別的身份。
「姜大人,」薛睿和姜常知打了個照面,沒給對方張口寒暄的機會,便轉過臉看著一臉疲乏的余舒,毫不意外看到她,而是皺眉說道:
「你先回去休息,事情經過我已知曉。」
余舒一聽這話,便猜到薛睿是在來的路上便問明情況了,又瞥一眼那位一臉迷糊完全不在狀況的姜大人,不由暗歎一聲這就是精英和雜魚的區別。
薛睿出面,應該是大理寺要介入查案了,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硬撐在這裡,回頭再向薛睿打聽消息就是。
「嗯,那我睡一覺,過後再找你。」余舒站起身,對薛睿點點頭。應該說是那一筒茶葉讓她看開,時隔一日,她再見到他,已能坦然相視。
薛睿在她走過身邊時,才看清楚她嘴角起了一層干皮,回頭看到桌上連壺茶都沒有,心知她在這裡坐了一整晚,不免著惱,只是面上不顯,等她離開後,便板起臉,對著一旁正在好奇他和余舒關係的姜常知道:
「姜大人是幾時來的,我聽說順天府兩個時辰前便接到報案,為何到現在都沒理出個章程,只找著這麼一個人證,其餘人呢?昨晚事發前到過觀星台的人呢,為何一個不見?屍首停放在哪裡,可曾檢驗過了?死者親屬又在何處?」
姜常知被薛睿一連串質詢問的頭蒙,結結巴巴回答道:「我、我也是剛到,還沒來得及問。」
「哼,」薛睿一記冷眼,不再理會他,轉身往外走,一面肅聲吩咐兩旁:
「去將昨晚到過觀星台的人都找來,一個不許落下。叫仵作,同本官去檢屍體。」
余舒一沾枕頭,便昏昏睡了過去,然而因為驚嚇,並沒能好眠,做了一場噩夢,夢語囈囈,最終喘著粗氣驚醒過來。
「呼,」余舒坐直身體,摸摸頭上冷汗,半晌後才平復下來,而後便覺得口乾舌燥,端起床頭的茶壺,對著茶嘴猛灌了幾口。
陽光透著紗窗照進來,明晃晃的刺眼,看時辰已是中午,余舒下床洗了把臉,換上衣裳,到隔壁去敲辛六的房門,無人應答,心想她應該是被人接回了家。
她轉身待要回房,卻正好看見了從不遠處夾著書冊走過來的一道人影,瞇了下眼睛,走上前兩步。
紀星璇顯然也看到了余舒,卻只瞟了她一眼,便逕自走到自己房門前拿出鑰匙開門。
「曹世家的那位小姐你認得嗎?」余舒冷不丁地開口,「她昨晚上在觀星台縊死了。」
紀星璇動作一滯,沒有理會她,打開鎖,推門進屋之前,卻余舒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我剛剛做夢,夢到了夏江家的四小姐,就是先前住在我房間的那一位,你猜,她和我說什麼?」(未完待續)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