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璇察覺到來人是余舒,帶著下人趕到後院柴房時候,余舒已經將翠姨娘救了出去,丟在地上的斧頭和撬壞的門鎖無不證明這一點,然而等到他們追至後門,是已不見了余舒他們的人影。
縱是紀星璇也沒有料到,就在她祖父死後的第二天,余舒會這麼明目張膽地找上門。
派了幾個家丁出門去攆人,紀星璇沉著臉往靈堂走,半路上就和聞風趕過來的紀孝谷打了個照面。
「星璇,是怎麼回事,我聽說有閒雜人混進府裡來了。」
紀星璇冷笑道:「不是什麼閒雜人,是那余舒救母來了。」
紀孝谷大驚失色,「什麼,是她闖了進來,人呢?」
「救了那位姨娘,跑掉了。」紀璇異常地平靜。
紀孝谷臉上一黑,稍作遲疑,便轉頭對著跟上來的管事道:「去報官就說有人私闖宅院,擄了家人。」
「三叔還是不要這樣為好,」紀星璇叫住了那名管事,扭過頭正色對紀孝谷道:「家裡剛出了這樣的大事,祖父屍骨未寒,再因為這種醜事鬧到官府去,不是丟人現眼嗎?」
紀孝谷皺眉道:「那也不能就這麼放過了她們。」
「不放過又能如何,」紀星璇垂下昨夜哭紅的眼睛,淡聲道:
「三叔難道不知,那余舒前有薛家大公子為她出頭,如今又多了道子這一塊盾牌,她憑著這些有恃無恐,才敢闖到家裡來,即便我們抓到她,又能奈何她?您別忘了,祖父已故,這右判府是名存實亡,在京城這塊地上,沒權沒勢·腰都直不起來,說不放過別人,還要先看看人家放不放的過我們。」
聽完紀星璇這番大實話,紀孝谷臉色變了又變。的確·紀家這麼一大家子人,全靠著上頭一位老人支撐,如今紀懷山死了,他們要在京城站穩腳都難,更別說是去為難別人。
想明白這一點,紀孝谷儘管心有不甘,也知目前不宜多事·只好壓下憤怒,擺手讓管事的走開了。
紀星璇看看他,勸說道:「三叔大可不必惱火,余舒的生母說到底只是咱們家一個奴婢,身契都在你這裡,就算是人跑到天邊去,這一點也不可更改,她生得是咱們紀家的人·死,也得是咱們紀家的鬼。」
紀孝谷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歎了口氣·整理好情緒,方有些羞愧地對紀星璇道:
「還是你考慮的周到,我這麼一把年紀,都沉不住氣,差點就糊塗了。」
紀星璇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對他道:「三叔,我先回靈堂去了。」
「好。」
紀孝谷看著紀星璇離開的背影,神情有些複雜,他是察覺到,打從昨晚回府·他這乖巧懂事的侄女,似是有哪裡變了。
就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余舒和香穗兩個一人一邊架著翠姨娘從後門跑出了紀府,順著小路往南走,穿過兩條街,在一家驛站門前租了一輛馬車·扶著翠姨娘坐上去,吩咐車伕往城東走。
翠姨娘半死不活地靠在香穗身上,一面捶腿,一面喘氣道:「快瞧、瞧瞧有沒有人追過來。」
余舒摸了摸又開始發疼的小指,道:「放心,沒人追過來。」
她算算時間,紀星璇這會兒差不多是知道她來過了,如果說紀星璇還沒被仇恨沖昏了頭,依照她的聰明,既然讓她們跑掉了,就一定不會多此一舉地派人來追她們。
紀懷山已死,樹倒猢猻散,就憑著紀家現有的幾個人,實在是不能拿她怎麼樣,何況還有那麼大一個爛攤子等著收拾,哪有精力來對付
余舒就是摸準這一點,才敢這麼貿然就把翠姨娘帶走,換成是紀家垮掉以前,她想都沒想過能這麼容易把翠姨娘給弄出來。
「姑、姑娘,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香穗怯怯地詢問余舒,她把過去十多年的勇氣,都用在今天了,就這麼跟著余舒跑出來,做了一個逃奴。
余舒道:「先到城東找一家客棧住下,等我這兩天給你們尋個落腳的地方,再讓你們安身。」
余舒沒打算將翠姨娘帶回趙慧家去,一來是趙慧懷著身孕,她不想把翠姨娘這沒斤沒兩的婦人放在她身旁,二來是防著萬一紀家真不識相地找上門,要和她死磕。
馬車走遠,翠姨娘知道安全了,便又抹起眼淚,罵余舒道:「都怪你這死丫頭,幹什麼造孽,連累我落得個這般下場′我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生下你這麼個混賬東西,專門來克我,嗚嗚嗚」
余舒最煩見人哭,剛才從紀家逃跑的時候忍了,這會兒她正手指正疼,聽著翠姨娘唧唧歪歪,便把臉一拉,冷聲道:
「你若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去,反正我是和紀家斷絕了關係,娘您還是那家的不是麼。」
翠姨娘前些日子同余舒接觸,也發現這閨女脾氣大了,何況本來就不親,生怕她真把自己撇下,當即就抿住嘴,把哭聲嚥了回去。
余舒滿意地看了看她,心道這回讓她吃苦也是件好事,起碼是教會這婦人什麼叫做識相了。
馬車將他們拉到城東,余舒路上就叫了停,下車又扶著翠姨娘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地處偏僻的客棧,找了一間最好的客房安頓下翠姨娘和香穗。
「你們先在這兒吧,我讓小二送熱水和飯菜上來。」
余舒交待了一聲,就要出去,翠姨娘一看她要走,生怕她一去不回,急忙叫住她:「你上哪兒去?」
余舒扭過頭,看看她神情,便猜到她心思,扯嘴笑了笑,道:「我到外面買些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翠姨娘訕訕道:「那你快去快回。」
「嗯。」
余舒下樓去叫了小二,就在附近的街上兜了一圈,買了買該用的東西,順便打聽附近有沒有租賣的民居,半個時辰後回到客棧,房門從裡面關著,她敲了敲門,香穗問了兩遍是誰,才謹慎地給她開了門,顯然是害怕紀家有人追過來。
「我娘呢?」余舒沒在外間看見翠姨娘。
香穗指著裡間,小聲道:「姨娘吃了東西,就去睡了。」
余舒點點頭,將手裡的大包小包放在桌上,挑出來跌打的傷藥,進到裡面。
翠姨娘面朝著裡,側臥在床上,還打著呼嚕,她昨天到現在都沒睡好覺,精神一放鬆,又填飽了肚子,就昏天暗地睡了過去。
余舒坐在床尾,把被子掀開一角,捋起翠姨娘的褲腿,看看她腳踝扭傷的情況,將藥酒倒出來,避開小指在掌心搓熱,才按在她腳上揉動。
翠姨娘在夢中哼哼了幾聲,卻沒醒,下意識地想把腳縮回去,但被余舒牢牢按住,她扭了幾次,便老實了。
香穗在一旁看著余舒動作,臉上難免有些感動,心想:姨娘總待姑娘不好,姑娘卻還這麼孝順她。
好不容易給她上好藥,余舒噓出一口氣,拿袖子蹭了蹭額頭上的汗,給翠姨娘拉好被子,站起身,領著香穗到外面,囑咐道:
「我買了換洗的衣物,晚上你給我娘洗一洗身子換上,穗兒,你看好我娘,不要出這屋門,餓了就喊小二送吃的上來,明天我再過來。」
說著拍拍這小丫鬟的肩膀,余舒便離開了。
余舒早上出門,快到黃昏才回來,走到家門口,看見停靠在路邊那輛外觀華美的馬車,頓了頓腳步,這才想起來薛睿昨天晚上提到,景塵後來去過忘機樓,說是今天會再找她。
猶豫了片刻,余舒抬腳走進大門,一眼就看見門神一樣守在前院客廳門外的兩個侍衛。
那兩人同樣瞧見她,一個轉身對內說了什麼,余舒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見景塵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前。
落日餘暉下,依舊是一身乾乾淨淨的白衣,纖塵不染,人也還是那個人,卻讓余舒說不上來,有什麼地方同過去不一樣了。
因為她此時看到他,心裡裝的不是喜悅,而是無奈。
「小魚,」景塵看出余舒神色疲倦,一時就忘記昨日不快,關心地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余舒沒著急回答他,走上前去,看趙慧和賀芳芝不在客廳裡,才對景塵道:「進來說吧。」
兩人在客廳坐下,面對著面,余舒取了被子倒茶,喝下一口順氣,道:「我今天去了紀府。」
景塵神情一動,問道:「你去看你娘?」
余舒點點頭,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紀家的人覺得是我害死了紀懷山,昨日將我娘毒打一頓,關在柴房裡。」
景塵皺起眉頭,道:「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
余舒自嘲一笑,「你幫我什麼,你不是也和他們一樣,認為那紀老頭是我給害死的麼。」
景塵愣道:「我何時那麼說過?」
「你嘴上不說,你心裡不就是那麼想的,」余舒兩眼直直地望著景塵,彷彿要看穿他的心思,開門見山地說白:
「如果不是我非要報復他們,讓你撒謊陷他們於牢獄,再揭發他們盜題作弊一事,讓他們祖孫走投無路,紀懷山也不會被逼無奈,咬舌自盡,換句話說,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了這條性命——你告訴我,你難道沒有這樣想過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iancw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果子的視力出了些問題,暫時不能長時間對著電腦,最近幾天的更新都是手寫在紙上,再讓人幫著打字出來,所以更新很晚,而且量少,希望大家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