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薛睿趕去了回興街,讓轎夫等在街邊,步行入了巷子路上是有想,見到余舒的人該怎麼說話,一則解釋他回來這幾天為何沒有來找她,二則說服那死心眼的丫頭接受他的幫助,好完成奇術一科的考題。
然而到了余舒家門口,未及敲門,卻見門上一把鎖,天也黑,路不明,薛睿仲手摸了摸那鎖頭,竟覺上頭落了一層灰。
稍一遲愣,他方意識到,這院子裡的人,是搬走了。
怎會,兆苗不是說前天才見到過她嗎?
薛睿不死心地敲了敲門,喊了幾聲,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悶悶的門板聲,還有巷子裡頭的風。
薛睿臉有些黑,聯想到他走之前那晚上,余舒沒頭沒腦對他說的那些話,下意識就將她不聲不響地搬家,當成是她在躲他。
哭笑不得,他有這麼可怕嗎?
站在大門緊鎖的小院外,蕢睿心中一陣挫敗,他只是恰如其分地對一個女子有了好感,還沒來得及表達點什麼,就把人給嚇跑了。
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薛睿忽略掉心頭的不快,去敲了對面鄰人的門,想要打聽看看這一家是搬哪兒去了,可惜的是,鄰居也說不清楚,余舒姐弟好像是一大早就搬家走的,誰都沒有通知,哦,還有那個景
想起來那個來路不明的江湖人,薛睿不由地暗皺了下眉頭,一是不放心,二來多少有點兒不平衡,怎麼同樣是男人,那沒良心的丫頭就能完全兩個態度,對那人是毫不存疑,而防他就像是防賊一樣。
儘管不平,薛睿也沒有真生氣到要對余舒撒手不管,琢磨著還得要找到她·領她去見一見湘王,好讓她這一科把握更大一些。
出去坐上轎子,薛睿暫先回了薛府,想著明天一早就到百川書院去·逮不著大的,能逮著小的也行。
且說,余舒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將從湘王府管家處得來的一付不完整的八字補齊,利用禍時法則推敲出了兩對最有可能是湘王的生辰,然後再分別代入運算符號,羅列出了湘王丟失畫卷可能性最大的幾個時間段。
這兩天她除了上茅房·連房門都沒怎麼出,炭筆磨損了七八根,因過量的計算,手指關節也磨出了水繭,一碰就疼,不過對余舒來說,考題能有所進展,這一切都值得。
現在只要等到明日·她再上一次湘王府,向老管家將她算出來的這幾個時間段打聽清楚,就基本可以確認他是在何處丟了那卷畫·雖無十足把握,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余舒自認不比古來易子大能,能算到這一步,已是她的極限了。
將明天要問的條子整理好,未免萬一抄成三份,一份留底,兩份分別裝進明日要穿的衣兜裡,做完準備·余舒伸了個懶腰,將茶壺裡剩下的水都灌到嘴裡,起身離開書桌,到外面去透氣。
此時正值深夜,院子裡冷得很,趙慧他們早就歇下了·一輪下弦月掛在空中,余舒不知不覺走到了景塵院子門口,朝裡探望了一眼,看燈燭已滅,就沒再往裡面進。
她這兩天忙的昏天暗地,雖同在一個屋簷下,卻連看一眼他的空閒都沒,心中不由地有些慚愧。
等明天吧,早上一起吃早飯,再好好問問他記憶恢復的情況,余舒心裡這麼想,又原路回了房,一躺在床上,連日的疲憊便襲來,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夜深幾度,覆霜的窗上投了一道剪影,又在夜裡,慢慢消失
深冬,清晨極冷,余舒起床就打了兩個噴嚏,昨晚被子沒有蓋好,睡了一▲兩隻腳竟然露在外頭。
一邊吸著鼻涕,余舒一邊迅速地在被窩裡套上棉襖衣裳,翻身下床,對著銅鏡將頭髮挽成一個書生髻,包了快帕子,到外面去打水洗臉。
趙慧一家剛剛在京城安定,宅裡還沒有添置下人,因此余舒也就沒有分到一個半個丫鬟伺候她,凡事還得親力親為。
「姑娘,起的早啊,」趙慧的丫鬟芸豆端茶出來,見余舒站在房門口潑洗臉水,朝她打招呼。
余舒對她笑笑:「慧姨起來了嗎?」
芸豆道:「起來了,正說讓奴婢去看看您起了沒呢,姑娘餓嗎,我到廚房瞧瞧早點做好了沒,給您端屋裡?」
余舒拒了:「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余舒將臉盆放回屋裡,到廚房去,裴敬從揚州帶了兩個廚子,賀芳芝怕趙慧懷孕口味不適,就問他借用了一個,早飯都是南方口味,清粥小菜。
余舒同廚子聊了兩句,在櫥櫃裡找到一個食盒,裝了兩份早點,來到景塵院外,打算和他一起吃早飯。
門窗閉著,沒聽到屋裡動靜,余舒奇怪景塵這時候還沒醒,敲了兩聲門,門竟自己開了。
「嘖,昨晚睡覺沒鎖門嗎?」余舒喃喃自語,乾脆推門進到小廳裡,一面將食盒放下,往外拿早飯邊高聲對屋裡臥房喊道:
「景塵,你還沒起來嗎,快起來,早飯做好了,我們一起吃。」
她將粥菜都擺好,屋裡還是沒有人應,余舒這方覺出不對,放下筷子,轉身走到臥房門前,舉手在門上輕推了一下,「吱呀」一聲,門向裡滑開,露出房裡情景。
床上,被褥還在,卻不見人影。
「景塵!」
余舒眼皮陡然一跳,大步走上前,一把掀起被子,一眼就先看到那杏黃色的枕頭上落的一小團凝結的褐紅。
她心一慌亂,抓起那枕頭聞了聞,果然是血味。
余舒臉色大變,放下枕頭便跑了出去,嘴裡一邊喊著景塵的名字,在宅子裡找了一個遍,看到下便抓著詢問他們是否見到景塵,然而沒有一個人看見過他,就連門房都說昨晚和今早沒有看到人出去。
余舒臉色鐵青地回到景塵房裡,進了他的臥室,發現他常掛在床頭的那把袧C不見了,靴子不在屋裡被褥裡早沒了溫度,書桌上還倒扣著一本《柳毅傳》。
種種跡象都顯明,他走了。
余舒咬牙攥緊了那本書,心中是惱是憤,她毫不懷疑景塵是恢復了記憶,不然怎麼會突然消失。
她就怕他想起來以後,會不告而別提前打好了預防針,騙他立了字據,還誘哄他表明了心跡,可他還是一聲不響地走了!
站在空蕩的房間裡,余舒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燒,委屈、憤怒,還有擔心。
她扭過頭,盯著落在床腳的枕頭上那一抹褐紅色的血跡·臉色幾經變幻,到底沒能狠下心不管這背信棄義的傢伙死活。
轉身出了臥房,一到門口,余舒便遇上了聞風找來的趙慧和賀芳芝,還有餘小修,他們顯然已從下人口中聽說景塵不見的事。
「小余,怎麼回事,我聽下人說你滿院子在找景少俠,他不在房裡?」趙慧神情擔憂地看著余舒。
余舒搖搖頭,將手裡的枕頭拿給賀芳芝看,「賀叔你看。」
見那枕上血跡,趙慧低呼一聲,余小修傻眼,賀芳芝皺起眉,摸摸那幹掉的血跡,又湊近聞了聞思索片刻,對余舒道:
「是淤血,看來景少俠的經脈已經疏通了,若我沒有猜錯,他的記憶應該有所恢復,不過,他眼下身體尚有虛症不足,需我再行診斷才能確定,小余,你知道他這是上哪兒去了嗎?」
余舒此時心煩意亂,冷靜不下,哪有心思去考慮景塵會去哪裡,當即對他們說道:
「我出去找他。」
說著她將枕頭塞給了余小修,就跑了出去,趙慧叫他不住,催著賀郎中去追,好在賀芳芝理智,拍拍余小修,讓他跟上他姐,扭頭對趙慧交待道:
「你先回屋去休息,莫要擔心,我安排院子裡的下人都出去找人。」
趙慧心知她大著肚子,幫不上忙,只好不讓他擔心,跟丫靠回了房,等著消息。
余舒說是要找景塵,出了門,卻全無目的,站在冷風嗖嗖的門口,打了幾個噴嚏,昨晚挨凍,被風一吹,就有些頭昏。
余小修追上了她,「姐、姐,等等我!」
余舒穩了穩心神,指著東邊那條路,對他道:「小修,你去那邊找,我上另一頭,你景大哥沒出過門,不認識這附近的路,說不定沒走遠,你要見著他,就給我把他拉回來。」
余小修連連點頭,看余舒臉色有些發白,心知她定是在為景塵擔心,不放心地安慰她:「姐,景大哥或許只是出去走走,肯定沒事兒。」
「嗯,我們分頭找找。」余舒不想讓這孩子擔憂自己,勉強朝他點點頭,拍拍他肩膀,率先往西去了。
趙慧家的住處在城東,附近都是民居,兩條街外就有街市喧鋪,一早就有人開門做生意,余舒沿路打聽,詢問路人,景塵的外貌突出,很好辨認,從街上走過,應該給人留有印象,她是想萬一有人見到過景塵,好知道他往哪個方向去了。
「大伯,你看到過一個白衣服的男子嗎,這麼高,模樣長得很俊,手裡還拿著一把劍。」
「大娘,你看到一個拿劍的年輕人嗎,有這麼高,樣子很俊俏
就這麼尋了一個上午,跑了七八條街,余舒一無所獲,景塵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人看到過他的蹤影。
余舒越找越心急,腦子裡不時晃過那枕頭上的血跡,又在街上兜了一個圈,才調頭往回跑,心存著僥倖,萬一他已經回趙慧家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