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上太史書苑找誰去?那只能是馮兆苗了,就她所知,馮將軍家的小公子同湘王世子劉炯關係不錯,幫她同湘王府搭個線應該是不成問題。
雖說不喜歡欠人情,但該臉皮厚的時候,余舒從來都不含糊,更何況這是正事。
余舒在太史書苑門衛那裡報上一個「蓮房」的名字,請人進去找馮兆苗出來。
她今日運氣好,馮兆苗剛好待在書苑沒有到別處玩去,一聽說書苑門外有個名叫「連方」的少年要找他,當即就想到了是余舒,沒讓她在外頭多等,匆匆跟著門衛找出來,一見確是余舒,便揚起了笑迎上去。
「今什麼風,你來找我?」
馮兆苗對余舒並不生疏,言辭裡還有一些親切,一來有薛睿的關係,二來則是上一次在藏中,余舒無意一語點醒,讓他不再為從軍還是學易而糾結。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是有事相求,」余舒對他笑笑,「奇術一科的考題你聽說了嗎?」
馮兆苗點頭,他雖沒參加這一年的大衍,但對考試有所耳聞:「聽說了,不是讓你們幫王爺找東西嗎?」
「正是,」余舒不繞彎子,直接道明來意,「我想請你幫我搭一搭線,看能不能給湘王府看門的管家塞個好處,讓我提前進去打聽消息,只有十日解題,我不想坐等浪費工夫。」
余舒看得出來,能帶著她溜進藏翻捲子的馮兆苗並不是一個迂腐之人,便明目張膽地請他幫著開後門。
果然馮兆苗聽了她的請求,並未有露出不屑或是不願的神情,只是有些納悶地瞅著余舒,道:「這事兒你不該來找我,直接去讓睿哥幫忙是更快?」
余舒的眉毛動了動,托詞道「他不是離京在外公差還沒有回來麼。」
莫說是薛睿人不在,就是他人在,她也不會去找他。
「他回來了啊,」馮兆苗一語驚人,「怎麼你不知道嗎?睿哥是跟著湘王爺一起回京的,都回來好幾天了,他前陣子說是公差,其實就是被指派去迎接湘王歸京,我前日還去尚書府找過他。」
余舒一愣,薛睿已經回來了?
馮兆苗當余舒不知,繼續和她說:「這回你真該去找睿哥幫忙,我頂多是能讓你進到湘王府裡面,聽說王爺病了,你去了還不一定能見到人,但你去找睿哥,他八成能讓你親自見一見王爺,多打聽到一些內情。」
余舒狐疑問道:「此言怎講,薛大哥他同王府,有何牽連?」
馮兆苗「哈」了一聲,表情古怪:「這你也不知道啊?湘王妃是薛老尚書愛女,是睿哥的親姑姑,你說這叫什麼牽連。」
余舒面色一恍然,「原來是這樣啊。」
鬧了半天,名聲在外的湘王爺竟然是薛睿的親姑丈!
馮兆苗看著余舒臉色,分明是不知道這些,這讓他大感困惑,那次睿哥特意交待過他,說這蓮房姑娘是他認下的妹子,讓他多關照,顯然不是普通朋友,怎麼考試這麼大的事,她不去求睿哥,反來找他?
「蓮房姑娘,你是不是不方便去薛府找人,要不,我陪你一道跑一趟?」馮兆苗對余舒,頗有些好感,撇開薛睿的囑托不說,他倒是挺願意幫她的忙。
余舒回過神,此刻心情很是微妙,她以為薛睿還在京外,哪想人早就回來了,可她一點消息都沒得到,是他太忙忘了她這個人,還是想明白了她那天晚上的話,從此絕頂不見?
私心論,她是不想丟了薛睿這個朋友,但想想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換成是她,若被拒絕,一準沒那麼大度,那麼很有可能,薛睿是想明白了,打算要和她一刀兩斷。
余舒心中有所計較,便歇了請馮兆苗幫忙的心思,對他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多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來找馮兆苗,這裡面多少是有薛睿的面子,然而薛睿要同她沒了關係,連朋友都不是,她便沒什麼立場請馮兆苗幫助,這不合宜。
余舒忽略掉了心裡頭那一絲鬱悶,告訴自己這樣也挺好。
馮兆苗笑道:「客氣什麼,你怎麼來的,要不要我讓馬車送你去?」
余舒道:「我坐了轎子,就不麻煩了,你且忙去吧,改日再見。」
同馮兆苗道別,余舒走到街頭坐上轎子,哪都沒拐,直接去了湘王府。
下午的人不比上午的少,還有少數白天沒有遞上帖子的,都重去排隊,結果干站了一個下午,依舊沒有叫到余舒的名字,然而卻有幾個半中央兒來的人早早進去了。
天一暗,湘王府便又閉門謝客,關門前留下一句話,讓門前一群苦等了一天的考生氣的嘴歪——
「天色不早了,今日沒排到的易客們請明日再來遞帖。」
余舒默默在人群中,聽完了通知,就扭頭走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從錢箱裡取了一百兩的銀票,重新寫了一張拜帖,用硬箋封好,把銀票塞了進去。
明天就靠這一百兩,能進得了湘王府就進得去,進不了,那就多等兩天,左右那麼多人陪著她一起,又不只是她一個人被坑。
奇術一科開考第三天,余舒天不亮就在湘王府門外等候,王府大門一開,她就擠到了最前面,昨天遞的帖子全都作了廢,還得重新排隊。
余舒出門前卜過一卦,知今日有所不順,卻沒想是這麼個不順的法子——
那管家拆信查看,見到她夾在裡面的銀票,二話不說藏進了袖中,眼皮子不眨地告訴她,到一旁去等著叫名。
余舒此時還不知這事成沒成,便退下去等,不想這麼一等,等過了中午吃飯,等到黃昏王府大門再次關閉,門前客人來來去去,依然沒有輪到她進去。
那扇小角門關上之前,余舒擠到了前面,高喊了幾聲「趙管家」,聲音大的讓四周人都側目,然而那負責收帖的管家連頭都沒回,她就被侍衛推搡著止步在門外。
余舒心知這是遇上了不照臉兒的傢伙,說不惱火是假的,一百兩銀子送出去,白打了水漂,心疼之餘,她又無可奈何。
這就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難怪有人玩笑說這奇術一科考的不是本事,是家世,凡有點兒家庭背景的,都已經進過了王府,剩下的這些人,只能幹熬,看運氣。
碰了一鼻子的灰,余舒離開湘王府,又去了培人館,沒辦法,進不去王府的大門,在外面聽點小道消息,聊勝於無。
培人館沒白來,兩天過去,進過王府的人一多,就有一兩件內情傳了出來,聞者不無訝異——
其一,湘王爺要尋的「失物」,既不是黃金馬翡翠車這等寶物,也不是鳥兒貓兒這等活物,而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畫卷。
這倒是有人猜中。
其二,那幅畫是在回京的路上被丟失的,丟失之前一直都由湘王自己保管,他卻不記是何時大意弄丟。
有人這就推論了——會不會是被誰偷了去?
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就連余舒都不例外,既是寶貝,當然會認真保管,無緣無故不見了,想必是被人偷走。
真要是這樣,那尋物的難度就更大了。
就有人心生不滿,怨聲道:「這偷竊之事應該交由官府查辦,怎麼就成了我們今年的考題,我們考的是易師,又不是捕快,還管起破案來了。」
「是啊是啊,這道題出的不好,不好!」
「真是,比之那星像一科的考題,還要偏呢!」
下面有人隨聲附和,也有人不贊同,在二樓上冷聲道——
「這是大衍試,若題目太過簡單,豈不是人人都能考中,個個都成了易師,還考什麼,我們學易者,本就要以能知生前身後事為畢生所求,成就易子大能,風流百世,沒這個覺悟,你們還來參加大衍試做事什麼,早早地回鄉去吧。」
聞言,剛才大聲吆喝題難的幾個考生紛紛面紅耳赤,猶有慚愧,余舒饒有興致地抬頭打量著這個出聲譏誚之人,見是一個年輕人,年不過十七**,眉清目秀,一張嘴唇薄薄的,看起來就是個嘴上不留情的人。
余舒對他的言論,頗為贊同,又見他說話大氣,有心攀談,就問小二要了一壺酒,端上二樓。
那年輕人衣衫樸素,一個人坐一張桌,桌上只擺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盤酸蘿蔔,手握一卷書,連壺酒都不見。
「這位兄台,我們拼一桌?」余舒將手中酒壺放在他面前桌上,笑問。
那年輕人從書中抬頭,神情淡淡掃了余舒一眼,隨手一指對面:「坐。」
余舒逕自取了桌上空杯,斟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也不管他是不是喝酒,先自飲了一口,主動搭話:
「在下姓余,單名一個樹,敢問兄台貴姓。」
「文少安。」這人說話倒不囉嗦半句。
「文兄,」余舒改了稱呼,顯然一個自來熟,「冒昧問一句,你可是進過想王府了嗎?」
文少安一手握卷,一手端起面前那杯酒,仰頭飲盡,放下空杯,眼皮一掀,道:
「我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