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從太承司離開,沒有直接回家,而讓轎夫把她送到培人館,這裡是大衍八千考生雜談之地,不乏耳目,關於這奇術一題,她想聽聽別人的看法,再決定接下來如何動作。
她來到培人館樓前時候,樓子裡面已經有一部分考生回來,正在討論這湘王遺寶一事,余舒在人堆裡挑了個茶座,點上一壺烏龍茶,且聽人分說,人多地方,總有一些好逞能者,不吝賣弄口舌——
「這十日之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我們只需要在這十天內,卜算出湘王遺寶的下落,並不需要去找,等十日後去太承司交卷,再往下來,就是湘王府和司天監的事兒了,到明年四月登榜之前,他們會根據我們捲上答案,派人四處尋找,凡能尋回失物,這中考的人一舉便被選出來了。」余舒暗自點頭,她對考試的流程不通,聽他們一說,就有數了,原來這一題並不需要他們將東西找回來才算數,僅僅需要他們在這十日內推算出失物的下落。
「要你們說,這湘王爺會丟了什麼東西?竟能當成今年大衍考題來做。」
「能這麼興師動眾,想必是一價值連城的寶物,譬如黃金馬、翡翠車,反正是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沒見識過的。」
「不對,不可能是這麼大件的寶貝,我看應該是小東西,或許是一塊玉珮,一幅畫。」
「有道理,有道理啊!」
這人出口,茶樓裡樓上樓下紛紛應聲,卻有人偏愛唱反調,哼笑道:「誰說一定要是死物,沒準是個活物呢,興許一隻鳥,一隻貓,沒準這湘王爺丟的還是一個大活人呢!」
茶樓眾人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聲四處響起,余舒摸摸下巴,覺得此人猜測有趣,留了個心,又坐等半個時辰,順道打聽了湘王府的位置,快到中午,看沒有其他有用的言論,才付了茶錢,起身離去
料想這頭一日,湘王府門前肯定擁堵,多的是拜客,余舒就沒去扎堆,回了趙慧家中。
趙慧在前廳盼望了一個上午,一見她回來,急急忙問詢:「怎麼樣,今天考得如何?」
「還沒考呢,今天只出了題目,」余舒就將奇術一科的考題告訴了趙慧,又說:「我先想一想卜算之法,看明天再到湘王府去拜見,問一問情況如何。」
趙慧不懂這些,只能說好,使喚丫鬟去廚房端了今早燉好的參酒鴿子湯,盯著她吃了兩碗,才放她回房。
余舒回房裡將書箱放下,摘了帽子,整理了頭髮,到廚房去看景塵的藥煎好了,就端給他送去。
被賀郎中叮囑兩天不能亂動,景塵今早才下床,不能練劍,就坐在屋內看書,余舒來送藥,聽聞她考試的內容,景塵觀她嘴上說著這道題如何難,如何不好解,臉上卻沒露出多少慌張和苦惱,就沒有多替她擔心,而道:「既有十日,你且好自利用,不必每日都來看我,我會按時服用湯藥。」
余舒示意他先將藥喝了,一邊好整以暇地同他開玩笑:「景塵,你快點恢復記憶,說不定這十日之內你就能想起從前,到時候就用你們龍虎山的道術秘法,掐指那麼一算,就能知道那湘王爺在哪兒丟了寶貝,再來告訴我,嘿嘿。」
看她沒個正行,景塵失笑,竟點了點頭,道:「好,若我能夠掐指算到,一定幫你。」
兩人沒有多聊,余舒就端著空藥碗走了,回房去研究對策。
坐在書桌前,余舒把玩著今早從太承司領來的腰牌,這尋物一題,不可謂不難,既不歸於吉凶,又不歸於前途,普通的奇門之術,甲子納音當中,根本就沒有相應的卜算方法,然而,這道題對她來說,卻有點兒意思。
提起如何解題,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禍時法則,她是這麼想的:湘王遺失寶物,這應該算禍的一種,類如破財。若用禍時法則往前去計算湘王的八字四柱,應該就能從中發現到蛛絲馬跡,至少能確定,他在何時丟的寶,再知湘王那時身在何處,正在作何,基本上可以斷定寶物被遺失在何處。真要這樣,那對她來說,就太容易了。
但問題是,她不能確定湘王丟的東西,就會一直待在它被丟失的地方,這裡面有兩種可能,一,寶物被別人發現且帶走,二,那寶物,它自己會「走」。
正如培人館中考生猜測,沒準這寶物是死物還是活物,是大,還是小,若是一小件死物,自然最好,但若是一個活物,那就讓她頭疼了。
「看來到底怎麼一回事,還要上湘王府去打聽打聽。」
余舒放下腰牌,準備了紙墨,將想要打聽的事情,一一詳細列在紙上,為明天去打探消息提前做好準備。
晚上快到睡前,用六爻卜了兩個全卦,一卦問此番考試否順利,卦象呈現小吉,且兄弟眼中帶有水澤枯木,有貴人出沒的徵兆,一卦問紀家同她干係,不意外露了凶相,顯然紀家沒打算放過她,這讓余舒喜憂參半
太承司宣佈了奇術一科考題的第二天,余舒大清早就到湘王府去排隊,不出她所料,一大早湘王府門外就個人擠車堵的場面,氣派的王府大門門外有侍衛把守,只在南角開了一小扇門,一個頭戴紗琮的管家站在門內,接待前來拜見的考生們。
「都別要擠,排好隊一個個地來,男客站在這邊,女客站在那邊兒,出示你們的腰牌後,將帖子留下,就在門前等喊你們名字!」
在幾名手持鐵兵的護衛的虎視眈眈之下,人群莫敢騷動,一個個乖乖排成了隊伍,這麼一來,女易客們就沾了光,她們人數比男易客要少上許多,排隊也更快。
余舒趁亂加塞兒,混到了女客隊伍中間,就這樣依然等了半個時辰,才將昨晚寫好的名帖遞到管家手上,趁機朝門裡頭看了兩眼,見門房一張長桌上,堆滿了厚厚的拜帖,有兩個文事正在抄錄整理。
參加今年奇術一科考試的考生足有兩千人次,不可能一回都讓他們湧進去,那堂堂王府還不成了菜市場,何談威嚴。
不多時,另一道角門打開,有人高聲念了三個人的名字,連同籍貫,就有人興沖沖從人堆裡擠上前,好像中了大獎一般,被侍衛檢查過腰牌和考帖,再被王府的下人領進去。
這三個人進去,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就出來了,一出來就人圍住了,爭先恐後地詢問他們打聽到了什麼,都想早一點探聽到消息。
可這三個人嘴巴極嚴,一個字都不肯透漏,費好大勁從人堆裡逃出來,一溜煙兒地沒了影。
也是,考場如沙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誰願意多給別人機會,那不給自己添堵嗎?
有了這三個人做表率,後頭被領進去的幾撥人,出來沒一個肯開口的,都守口如瓶,悶頭離開。
余舒以為自己來的早,她算著人頭,和考生進出的頻率,約莫著再有一個時辰,就能輪到自己,就靜下心來等候,聽聽四周人嘴閒議論,不全無收穫。
這一等,就是一個上午,一直到王府管家宣佈,府裡要用午膳,讓他們下午申時再來,這期間都沒有喊到余舒的名字。
這讓就讓余舒有點兒納悶,好像前面看見有幾個排隊時候在她後頭的人,都進去過了,怎麼一個上午都沒有輪到她,難道被隔過去了?
看王府關上了大門,考生們不得不散去了,余舒跟著人群,一路去了培人館,打尖吃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這牆不是密密一塊,余舒一碗三鮮餃子剛吃到嘴邊,培人館茶樓裡就有消息走漏出來——
原來這一上午,被喊進王府的考生們見到的,並非湘王爺本人,而是這大半年來跟同他一起出遊拜仙的一個老管家。
據說湘王爺回京之後,就病了,身體不適,不便見外人,就囑托了老管家代為接見考生們,答覆他們的疑問。
這點倒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埋怨湘王病的不時候,可另外一件事,就讓一群出身不高的易客們想要罵娘了——
「你們今早上發現沒,有一些人來的晚,連帖子都沒有遞,就被喊進去了。」
聽這怪狀,下面一群人紛紛詢問是怎麼一回事,余舒吸溜著麵條,也跟著豎起了耳朵聽。
「嘁,還不是賄賂了湘王府的趙管家,提前就買通了關係,我告訴你們,別不信,照這麼下去,像我們這樣老老實實地排隊,大後天也未必進得了湘王府的大門。
下面一片噓聲,怨聲載道,你一句我一句紛紛罵開了那開後門的管家,余舒咂咂嘴,沒同他們一起出嘴氣,她早就過了動不動就怨天尤人、感歎世道不公的年紀,她現在琢磨的,是怎麼樣私下同那個看門的管家搭上線,若賄賂錢兩就能讓她少等一天,這筆買賣還是相當划算,別看這群人嚷嚷的厲害,真要他們有錢有門,誰不願意花錢佔個先機,可這賄賂,也得講究個關係,沒門沒路,找不著肯收錢的人,有錢都沒處使。
余舒一碗麵條吃完,就想到了一個人,能幫她提前進去這湘王府的大門。
在培人館對面的街上坐上轎子,轎夫詢問:「姑娘,現在就回家去嗎?」
「不,你知道太史書苑在哪兒嗎,朝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