飆風般狂進,兩支人馬殊途同歸,會合於渡河地以東約五里開外的山坡下-天色已晚,人困馬乏,就地歇息,眾將士抓緊時間啃食乾糧。
附近的敵軍均被成功吸引,也不用擔心受襲,派出得力人手偵探守橋兵力和佈防,面和心不合的兩員悍將低聲交談,「大人,你打算如何奪橋?偷襲?或者明攻?東岸倒不足為慮,但西岸恐怕比較難辦?萬一對岸冒出敵方援兵,那可大事不妙?」
「周將軍謙虛了,您麾下的勇士團戰鬥力非同小可,肅清西岸敵軍的艱巨任務非您莫屬……」一臉恭順,百戶長暗暗皺緊眉頭,「這一路浩浩蕩蕩進軍,花刺子模人豈會坐視不理?適才末將在路上抓獲幾名當地百姓,詢問之下,獲知方圓百里唯有此橋,附近的船隻全部被燒燬。估計防守的兵力不會少,明攻只怕不大妥當?可如何偷襲呢?這批蒙古將士大多不會水,泅渡的話……」
「哈哈,大人多慮了,我勇士團中熟悉水性的大有人在。不如這樣,大人先派出小股騎兵佯攻東岸,餘下的兵力蟄伏在橋頭附近,盡量靠近橋頭。掩護我敢死隊渡過大河,等西岸開始騷亂,大人自率主力大舉進攻,搶佔此橋……」拋出深思熟慮的對策,年輕小將輕笑,「大人,有把握嗎?」
「一切聽將軍的,末將一定全力配合,等佔據橋頭兩岸,迅速展開兵力,扼守附近要地,阻止任何敵兵靠近橋頭堡……」低聲補充,百戶長勉強放鬆心情,「拜託將軍了,孤軍深入,還請千萬小心!」
「嘿嘿,東岸也疏忽不得,請派人嚴加看守,以防潰兵作亂……」拱拱手,小將主動辭別,「我去安排,一有消息請馬上轉告,我們也就一晚上的時間,天亮後攻不下此橋,你我可慘了……」沖擔任翻譯的儒者眨眨眼,「仙師,我們走,您看出動多少勇士才有把握?」
「將軍,請!」目送兩人離去,曷思麥裡歎口氣,「唉,沒辦法,南蠻小兒麾下人才濟濟,本將不得不……」
「大人,既然配合作戰,無論誰先隨後,只要拿下此橋,功勞自然對分。小兒愛逞能,只管讓他去好了……」一旁的副將撇撇嘴,「哼,此後的戰事只會越來越激烈,但願小兒能活下來,否則大人會非常寂寞的。」
「也對,高手在側,我曷思麥裡當然不會示弱,路遙知馬力,我們走著瞧……」沖席地而坐的眾將士招招手,回鶻急先鋒逐一點將,「你,你,還有你帶上一百兵將,準備出擊!」
返回隊列,小將咧嘴大笑,「仙師,您又在擔心什麼?怕他人故意發難嗎?應該不會的,軍令如山,一旦完不成任務,誰也逃不脫懲罰。僅憑那幫兄弟,哼,天亮前佔領兩岸要地只怕在做夢?」
「小民始終放心不下,百戶長之前的作為太過於卑鄙,不得不防……」搖頭苦笑,儒者一臉忐忑,「要不這樣,我們先去上游瞧瞧,找處窄狹河段。只要水流不急,無論會水與否,一律過河,確保我勇士團以整體作戰。戰馬由小民率五人看管,等攻陷橋頭,再……」
「行,聽仙師的,作為一個整體投入戰鬥,當然立竿見影……」大口呼吸清涼的夜風,小將多少有些擔心,「可有人不會水,而且失去戰馬,徒步奔襲橋頭,時間來得及嗎?」
「徒步能秘密接敵,至於……呵呵,小民這一路上可沒少操心,距離橋頭約一里處的上游河段有道大彎,水流和緩,地段也較為窄狹,應該可以順利渡過……」展眉一笑,捻長鬚,勝券在握的儒者悄聲提示,「先派熟諳水性的勇士渡河,用長繩連接兩岸,餘眾順繩而過,做足防護,理應安全。」
「仙師呀,您可太厲害了,文龍唯有膜拜……」心情變得大好,喜形於色的小將揮揮手,「時間不等人,管他兵力多少,我們先渡河。到時一舉殺入敵陣,猛砍即可,克寧,守橋任務交給你。無論東岸敵兵如何猛攻,給我死守橋頭,但請所有兄弟記住,千萬保護好自己,不許戰死。誰敢抗令,我……我一定知會閻王爺,讓其娶上一百個西域美人,把他活活累成一條狗,再世為人都沒機會。」
竊笑不已,眾勇士喜笑顏開,繃緊的神經變得鬆懈少許。風聲鶴唳,擔任外圍警戒的七百餘蒙古騎兵越來越緊張,任務艱巨,時間緊迫,主將卻猶豫不決。萬一貽誤戰機,追究下來,只怕誰也逃不脫干係?領頭的蒙古將領被迫擠入人群,找到年輕主將,「駙馬爺,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必須盡快……」
「來得正好,大人,我已決定親率『探馬先』軍泅渡此河。等抵臨西岸橋頭,迅速發起進攻,你率領眾將士配合百戶長奪取東岸橋頭……」一口氣說完,小將擺擺手,「不管對岸兵力多寡,我們來一個亂中取勝,目標只鎖定西橋頭。為免發生誤傷,所有參戰勇士一律白布纏頸。佔領兩岸橋頭後,不得猶豫半分,留下少量人駐守橋頭,集中全部兵力肅清西岸殘餘敵兵……」擠眼一笑,「大人也別擔心,我大軍自會收拾東岸敵軍,我們只須扼守橋頭即可,去吧!」
「駙馬爺……這……這恐怕不妥吧?讓您孤身犯險,末將……末將……不行,末將願代替您泅渡,您留下指揮將士們……」著急滿臉,魁梧將領一頭跪下,「請駙馬爺恩准!」
「哈哈,誰去都危險,本將豈能假手他人?別爭了,快去安排進攻方略,確保萬無一失!」口吻不容置疑,小將低聲下令,「綁上白布,我們出發!」
迎著微涼秋風,勇士團銜枚裹足悄然進發,趁著夜色,火速進抵彎道。集體下馬,相互檢查裝備,屏氣靜聲等待命令。秋季河水暴漲,連續丟下的草葉眨眼失去蹤影,水流分外湍急。河岸旁,主僕兩人焦急萬分,時間無多,情報雖有誤,但也只能冒險一試。
估摸距離,帶上連接牢固的長繩,當仁不讓的兀曷赤除去身上所有累贅,只帶上一把短刀,環視一圈,點點頭,「駙馬爺,恩師,諸位兄弟,我去了!」
滑下河岸,年輕悍將悄然下水。待身體適應冰涼的河水,回頭望一眼,一團黑影眨眼消失在奔流不息的湍急水流中。時潛時浮,努力避開上游飄下的雜物,使出百般本領,朝著認準的平坦河岸奮力衝鋒。翻湧的河水咆哮而下,打著卷,唱著歌,橫掃一切敢於阻擋自己的任何人或者物。
眼睜睜看著河水淹沒時隱時現的大將,後悔莫及的周文龍差點哭出聲,「兀曷赤,兀曷赤……你……可別嚇我……」
「駙馬爺別擔心,小民相信兀曷赤能完成這個任務……」低聲寬慰,胸有成竹的儒者瞪眼眺望對岸,「自幼在河邊長大,對水性熟悉無比,水流雖湍急,但也奈何不了他。」
提心吊膽的等待中,沉入水下的長繩竟然一點點升起,直至高出河面。大喜過望,小將火速下令,「上!」扭頭叮囑,「古魯安,你帶四名勇士貼身保護貴師,兄弟們,快!」
令人喘不過氣的緊張泅渡一直持續,驚險萬分的場景一再出現,但最終有驚無險。西岸高坡下,點名完畢,隨著主將暗暗揮手,擔任前鋒的十人先行,渾身濕透的勇士團緊緊跟上。把暴漲的河水當成不可逾越的天塹,壓根不曾提防的花刺子模守軍集中全部兵力,死死守住橋頭。
一路繞行,一路探聽,一路抓落單的俘虜就地審訊,摸清敵方兵力部署和番號,周文龍率全體勇士穿過佈防空當,夜半時分成功抵臨距離橋頭約一里地的樹林外。三大悍將簡短磋商一番,照例派出兀曷赤充當先鋒,利用其嫻熟的花刺子模語迷惑對手,餘眾偽裝成敵方的增援兵力,一個個飛速跟上。
等進至橋頭附近,一支巡邏的步兵終於查出異常,不由分說,勇士團揮刀疾進。保持箭頭形戰鬥陣型,逢人便砍,向夜幕籠罩下的西岸橋頭頑強推進。越往前,遭遇的抵抗越強烈,敵我雙方殺成一團。徒單克寧居前,耶律迪烈斷後,年輕小將則前後奔跑,隨時消滅突入陣營的敵兵。
月光隱沒,大地沸騰,平坦的橋頭堡陷入腥風血雨中。久經磨練,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勇士團只管瘋狂砍殺,將所有敢於擋路的任何對手一律砍翻在地。儘管看不清處境,但勇士團配合極為默契,移動的陣型彷彿銅牆鐵壁一般,任由敵軍反覆衝擊,步伐不減,向橋頭穩步推進。
與之同時,東岸突然響起吶喊聲,久經戰陣的曷思麥裡率全體將士發起進攻。箭雨數不勝數,向駐守橋頭的敵軍傾情潑灑,時間不長,猝不及防的外圍敵兵被肅清。呈三路推進,諸將士擺出嚴謹的盾牌陣,很快將守橋敵兵一一射翻。
一路奮勇拚殺,憑借一往無前的霸氣,勇士團成功奪取西岸橋頭堡。派人四處放火迷惑敵兵,借助設置的掩體抵擋密密麻麻的箭雨,還得阻擊試圖過河的敵兵,年輕小將焦頭亂額。前後亂箭紛下,眾多黑影如一串串飄零的落葉,在夜光下掙扎、墜落、融入冰冷的河水。
橋面敵兵很快被消滅乾淨,高喊暗語,番將率部衝上橋頭。隨著生力軍加入,左支右絀的勇士團迅速轉守為攻,緊隨戰馬絡繹不絕送抵前沿陣地,步兵改騎兵,戰局一下子明朗化。擴大戰果,穩固防線,派兵搶佔附近制高點,扼守進犯橋頭的三路必經之道,配合默契的兩大悍將忙得如同陀螺。
煎熬到天亮時分,神箭哲別率領三千餘騎兵飛馬趕到,橋頭被牢牢控制。出動少量兵力追擊逃竄的花刺子模人,大部兵力投入東西兩岸的佈防,迎著升起的朝陽,偷閒的兩名主將各自檢查戰損。召集全體勇士一一點名,周文龍暗暗高興,無一人戰死,傷者也不多,僅僅不到三十人,看來以前的磨礪派上用場。
列隊於西岸橋頭兩側,血跡斑斑的眾將士準備迎接大軍過橋,人群中飄出幾聲嘟囔,「唉,讓我們血戰,他們卻心安理得享受勝利果實,這也太不公平了……」
「錯,這叫各司其職,作為先鋒,奪取橋頭再正常不過。你難道沒發現,蒙古大軍出動的兵種頗為繁雜,顯然為攻堅之用?渡過錫爾河,西南就是大片的沙漠,大汗究竟想攻擊何方?」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強渡此河,飛越紅沙漠,蒙古人分明奔布哈拉城而去……」幽幽搭話,儒者暗暗搖頭,「一旦布哈拉城失陷,新舊皇城的聯繫被攔腰截斷,花刺子模人的悲慘命運就此注定。慘呀,皇太后和蘇丹王居然各自為陣佈防,簡直愚蠢至極,首尾不能兼顧,豈不任人宰割?鐵木真不得了,不得了……」
「仙師,文龍至今沒明白,父汗為何對花刺子模人的佈防瞭如指掌?行動果敢,有的放矢,顯然早有應對之策……」一臉疑惑,環視一圈血跡斑斑的戰場,小將歎口氣,「這些準確情報又從何而來?」
「駙馬爺忘記了商隊?小民敢斷定,穿行於花刺子模國境的十支商隊中至少有七支為蒙古人服務。其實,蘇丹王沒殺錯人,只可惜被我勇士團嚇破膽,才全線收縮兵力。駙馬爺,您居功至偉呀……」憂鬱的目光投向東岸地平線上湧出的眾多人馬,儒者皺緊眉頭,「指揮得當,兵將悍勇,難怪蒙古人所向無敵。」
「慢慢學,終有一日,徒弟會超過師父。仙師,您在擔心……哦……怕我們打不贏這幫蠻夷之眾?」擠眉弄眼扮一個鬼臉,小將笑開花,「我們有的是時間,看看誰能笑到最後,哈哈……」
至正午時分,東岸已聚集近四萬兵馬,沿河岸呈縱隊排列,只等金悵出現。率部甩開尾隨的敵兵,速不台千戶長迅速趕赴渡河地點,浩浩蕩蕩過橋,免不了寒暄一番,「周將軍,辛苦了,攻佔此橋想必損失不少吧?」
「謝大人關心,文龍及勇士團安然無恙,請問抓獲的俘虜交給誰?」存心結交,小將畢恭畢敬,「牽制敵兵的任務更為艱巨,大人看上去游刃有餘,文龍日後一定請教。」
「嗐,有貴義父提攜和指點,末將哪談得上指教……」索性下馬,速不台目不轉睛盯著虛心求教的小將,「周將軍,你也別謙虛,我們此行的任務不會僅止如此。追殲皇太后和蘇丹王,非末將和貴義父莫屬,你絕對隨行,到時候我們再好好交流。」
「謝大人賜教,請!」目送悍將遠去,小將若有所思。鐵木真戰神一名,其麾下將領同樣不凡,隨便拉出一個,也堪稱無敵天下。出頭之日遙遙無期,等這些勇將死絕,自己也怕早已老去。興奮的心情變得沮喪,眺望東岸移動的金悵,回眸風沙漫天的荒蕪沙漠,人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