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晚風輕舞,北院大王府邸一片沉寂。秋風颯爽,吹散少許血腥,迷霧闌珊,湮滅一地彷徨。府門外,一臉晦氣的肇事高昌將領隱隱不安,窺望一會大廳方向,低頭喃喃自語,「這下可完了,蒙古人不會放過我,給駙馬爺增添這麼大的麻煩,還不如……不如一死以平息紛爭……」
「錯,大錯特錯……」一旁的侍衛副頭領接過話,「只怕一死也難以脫身,蒙古人表面被折服,其實恨得牙關直癢癢,奈何不得駙馬爺,必定找機會發難於你我。一死了之倒灑脫,但你想過兄弟們沒有?我們可不是一盤散沙,若人人如你所想,讓駙馬爺一個人如何走下去?誓死追隨可不是一句空話,戰場上都沒有怕過,何必在意陰險小人的打擊報復?明的咱毫不畏懼,暗的更不用害怕,大不了血戰到底。憑我三百勇士,何人能擋?」
依然沉浸在極度的懊悔中,失魂落魄的高昌將領恍恍惚惚答話,「唉,一失足成千古恨,駙馬爺雖不曾怪罪,但我無法原諒自己……」
「別後悔了,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殺個把人又如何,權當在戰場上殺敵。這幫狗奴才也確實可恨,殺之尚不能解恨。奶奶滴,同為侍衛,只不過侍奉的主子不同,不打壓其囂張氣焰,他們不會明白什麼叫實力?」激勵士氣,副頭領暗暗撇嘴,「怯薛軍也不過如此,以二對一,駙馬爺照樣輕鬆勝之,若在戰場上,這幫人早化為駙馬爺的槍下亡魂,哼……」
「嗐,駙馬爺宅心仁厚,如果全力以赴,不用長槍也能一舉擊敗蒙古人,那路刀法叫啥?末將得好好借鑒一番……」被言辭打動,高昌將領恢復冷靜,「嗯,的確不能死,死了豈不讓蒙古人高興?只要駙馬爺不下令,任何人也不能決定本將生死……」
「這麼想不就對了,男兒在世,哪能不碰上麻煩?尋死覓活可都是女人們幹的事,以後別提這種話,若被他人聽見,還不得笑死?」用嘴努努大廳方向,副頭領悄聲詢問,「駙馬爺為何如此?難道不惜得罪蒙古人,僅為一對女子?至於嗎?」
「大人有所不知,駙馬爺下令封鎖北院大王府邸,原本只為這對姐妹花。只因曾答應過徒單克寧千戶長和仙師的關門弟子兀曷赤,將這對姐妹許配他二人,男兒一諾千金,何況頂天立地的駙馬爺,焉能失信?」低聲解惑,高昌將領一臉憧憬,「跟著駙馬爺,都會圓成家夢想,嗯,一會得好好……好好瞧瞧,自己的女人長得太差也對不起各位兄弟呀……」
「嗐,剛才還在嚷嚷一死咋地咋地,怎麼一下子又想起女人?兄弟呀,我可真佩服你……」半開玩笑,副頭領暗暗搖頭,「只怕找出這對姐妹花不容易,老小兒死不改口,讓我們到哪裡去找?女人太漂亮的確麻煩,禍水喲……」
大廳內,氣氛隨刀刃的滑動變得越來越緊張,儘管害怕,但護女心切,面無血色的北院大王語不成句,猶自死撐到底,「駙……駙馬爺……罪……罪臣……不敢……絕不敢妄言……殺……殺了罪臣……也是這句話……不……不信的話……您盡可……派……派人去後花園……查勘……」
「好,有種,本將倒看走眼,骨肉連心的確沒說錯……」收回刀刃,年輕小將放聲狂笑,「來人,本將要一探真假,撈,把屍骸撈上來,讓大王無話可說!」
拖拽走不動路的老小兒趕赴後花園,十幾名侍衛不由分說,找繩的找繩,下井的下井。時間不長,兩具濕漉漉的少女屍骸被拽上井沿,時值秋末,井水冰涼,姣好的面容尚未變形。皺眉查看一襲盛裝,年輕小將暗自嘀咕,「也不對呀,既然處於戰亂,何須著盛裝?掩耳盜鈴?哎,有誰認識這對姐妹?」
紛紛上前辨認,不約而同搖頭,眾侍衛暗暗咂舌。暴斂天物呀,如此俏麗之美少女,卻無端斃命深井,老天爺太不公平,一名侍衛小聲嘟囔,「也太狠心了,花樣年華卻無辜送命,誰幹的好事?把她揪出來?媽的,看著也讓人為之心酸……」
「你,快馬趕回萬獸苑廢墟,讓徒單克寧千戶長和兀曷赤即刻到府,兀曷赤認識這對姐妹,當然,也讓大人好好見識他的兩位乘龍快婿……」指指副頭領,年輕小將大笑,「李代桃僵,跟本將耍心眼,嗯,咱奉陪到底。來人,有請老夫人,讓她來祭奠一番……」
斜睨在一旁哭天搶地乾嚎的北院大王,連聲警告,「不許乾嚎,哭也得哭出個樣子,眼淚都沒有,哭啥,當本將沒見過死人嗎?記住,像我這個樣子哭……」咧嘴嚎啕大哭,「啊……兩位小姐姐呀……你們死得冤呀……大王太狠心呀……本將也心疼呀……」
眼淚飄飛,惹出一陣陣笑聲,眾侍衛被主將滑稽的表情和動作惹笑,一個個樂不可支。極力控制發笑,北院大王繃著臉,聲情並茂即興發揮,「兒呀……為父對不起你們……嗚嗚嗚……身為北院大王……卻無法保護你倆……為父……為父愧為人父……」
悄然收淚,冷眼旁觀,年輕小將努力尋找破綻。舉止倒也得體,哭聲略顯情真,一時半刻還真的難以辨清真假,「大王,別哭了,若非本將提醒,你也不會哭得如此傷心,先歇口氣……」沖悄笑的眾人擠擠眼,「來人,扶大王去內廳歇息!」
一擁而上,架不住掙扎的老小兒直奔後院房間,一幫侍衛半真半假警告,「省省吧,大王,駙馬爺早看出破綻,只不過隱忍不發罷了。待老夫人出來,一望便知,到那時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一路抽抽噎噎,風韻猶存的一名半老徐娘哭喊而至,「兒呀……兒呀……母親害了你們……嗚嗚……」
「別哭了,先見過駙馬爺,一片好心卻被當成魚肝肺,哼……」伸手阻攔,一名侍衛不住冷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姐妹花走到哪裡都是一道風景,想隱瞞,除非真死,我倒要看看誰能忍心下手?」
「妾身……拜見駙馬爺……」道一個萬福,轉眼收淚的老夫人偷偷窺望,暗暗驚歎。眼前的小將英姿勃發,尤其額頭,頗有大富大貴之相,偷窺改成毫無顧忌的注視,乃至最後嘖嘖有聲,「駙馬爺,您可真……真……」
「大膽,還不跪下……」嚴詞呵斥,眾侍衛急不可耐,「快交出姐妹花……」
「別……」出手阻止,年輕小將一臉尷尬,「夫人不必拘謹,您為主,我們為客……」沖人群擺擺手,「都退下,容本將陪老夫人好好聊聊,哦,找兩副棺木來,讓兩位無辜少女暴屍深井,本將罪不可恕……」拱拱手,「請!」
在涼亭下坐定,周文龍也不廢話,沖侷促不安的半老徐娘抱拳施禮,「夫人,本將並非為搶人而來,不惜誅殺怯薛軍頭領,只為救出您的兩位女兒。若落入蒙古人之手,只怕後果難料?充其量做個小妾,弄不好結局更慘。本將乃大汗敕封的堂堂征西將軍,還一人身兼高昌和蒙古駙馬,麾下猛將如雲,您不妨斟酌一下?觀兩位少女容貌,並無大家閨秀之氣度,分明代主而死,您也別繼續哄騙,這沒用的。」
一時會錯意,老夫人還以為自己的一對寶貝被眼前的俊雅小將相中,吭吭哧哧拋出疑惑,「駙馬爺既然已……已做了高昌和蒙古駙馬……她們姐妹倆若嫁過去……也……也只是做妾……這……這恐怕……不……不大……」轉眼醒悟,火急火燎改口,「只可惜龍兒和寶兒沒有這個福分,無緣伺候駙馬爺,妾身……妾身也覺得遺憾呀……」
「老夫人,您終於說出實話……」得意一笑,周文龍一躍而起,「請大王入亭,我們得好好敘敘舊,等徒單克寧和兀曷赤趕到,直接讓他倆過來拜見岳父岳母。也讓老夫人看一看她的兩位乘龍快婿,不滿意,直接換人,哈哈……」
辯解無用,氣急敗壞的老夫人一下子癱倒,一旁的侍女趕緊扶穩。拍打後背,連連撫胸,折騰一番,半老徐娘方悠悠醒轉,「我的兒呀……你們的命可真苦……」
被帶入涼亭,惶惶不安的北院大王用眼神探詢,老夫人不理不顧,只管嚎啕大哭,兒呀肉呀念叨個沒完沒了。也不插話,年輕小將悄然退出,暗暗揮手,「傳令下去,搜遍府邸上上下下,尤其注意有無夾壁和密道。將奴婢分別拘押,一一審訊,這對姐妹花絕對藏在府內,哪怕有人指明最後的消失地也行,給我搜——」
問明緣由,北院大王一口氣沒順上,人直翻白眼。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文龍飛步奔至身後,掌擊後背。吐出一大口濃痰,可憐的大王欲哭無淚,「駙馬爺,罪臣……罪臣並非……並非……」
「大人先歇息一會,且聽本將說來……」扶老者坐下,年輕小將微微一樂,「本將當一回媒人,為我麾下的金國千戶長和前途不可估量的儒雅大將做媒,迎娶您的一對寶貝女兒。此事還不能驚動蒙古人,原因很簡單,若被他人知曉,您的這對寶貝女兒很有可能被送入蒙古,淪為他人的玩物,想得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嗎?」
相互對視一眼,默默點頭,老兩口凝神傾聽。已洩漏口風,眼前的俊雅小將絕不會善罷甘休,聽聽也無妨。責怪的眼神瞪視一會半老徐娘,老者將注意力全部轉向年輕駙馬爺,暗暗琢磨。人彬彬有禮,也彪悍無比,聽早先的喊殺聲,大有可能擊敗驕橫的蒙古人,一對寶貝如能同嫁此人,也不枉自己精心撫育一場。可聽其意思,只為麾下將領做媒,不過強娶罷了,說得好聽。
目不轉睛觀察小將神態,老夫人越看越歡喜,暗捏一把,貼耳嘀咕,「大人,如果此人要娶龍兒和寶兒,你會答應嗎?」
「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如何?」偷窺滔滔不絕遊說的年輕小將,老者一臉鬱悶,「都是你多嘴,只需再忍耐幾天,姐妹倆豈不安全了?」
「安全?哪裡安全?你老糊塗了,到處是蒙古人,她倆又能逃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