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嶺山地,久候主將無果,耶律迪烈漸漸感覺不妙。原地轉圈的徒單克寧同樣不安,焦慮的目光投向暗暗皺眉的儒者,實在忍不住,「仙師,周將軍一去不回,該不會遭遇……遭遇大批敵兵?即便勇冠三軍,神勇無敵,兩頭雄獅恐怕也難以對付蜂擁而至的餓狼群?」
搖搖頭,儒者鞠躬示謝,「千戶長,小民代徒弟感謝您的抬舉,但請不必擔憂……」遙望煙雲飄渺的西南方向,鎮定解勸,「兀曷赤對烏什城瞭如指掌,他不會犯下低級錯誤,如果判斷沒錯,小民的二徒弟已經與駙馬爺會合……」
沉思一會,語氣變得急促,「以小民對駙馬爺的瞭解,他必定改弦易張,帶兩人親自偵探山谷。理由有三,一,駙馬爺年少得志,逞強乃其一貫作風,二,目標越小,越不會引發敵兵的大舉進攻,三,小民的二徒弟急於建功,肯定極力遊說,或許他們已抵臨都魯烏呼爾山?至於如何偵探,只能由駙馬爺做主,但對陣兩百以下的普通敵兵,他們三人並無危險。小民的兩個徒弟均能以一當百,駙馬爺更不在話下,陷身重圍的可能也有,但並不大。」
派出的偵察兵陸陸續續返回,結果不容樂觀,烏什城西南方冒出一支千人騎兵,正奔荒嶺而來。偵探山谷方向的余晉一臉疲憊,大口喘氣,「我在趕往山谷的半途中遭遇一支十人騎兵,對方同樣為獵戶裝扮,一頓呵斥後搶先下手。幸虧我反應得當,指揮勇士將其射殺過半,我方一無所傷,那幫獵戶折回山谷。我懷疑,這批人似乎故意偽裝成我們的模樣,其目的非常明確,與我決一死戰……」
淡淡的話語將激烈搏殺遮掩,晃動頭頸,高聲提醒,「其箭術異常高明,壓根不像普通獵戶,倒非常類似訓練有素的精銳騎兵。我方所攜帶的備用戰馬均被其射殺,憑借遠射優勢和更為精準的箭術才成功壓制這幫混蛋!」
「馬上撤離此地,不管其身份如何,我們都得趕往都魯烏呼爾山……」沉聲下令,耶律迪烈小聲請示,「仙師,請說說您的判斷?以末將之見,這批人肯定為前鋒,意圖探出我勇士團的行蹤。我們不妨來一個迂迴,反其道而行之,繞路進入山谷以西偵探伏兵動靜?」
「老村長曾反覆提醒,以小民的估計,這支尾隨敵兵十有**為秘不示人的『風雷營』……」環視一眼躁動的兵將,儒者微微鞠躬,「千戶長,眼下遲疑不得,無論駙馬爺身在何處,我們也不能逗留此地。奔山峰,迂迴繞道,由西面偵探,那樣更穩妥一些……」望望天色,「駙馬爺不會走太遠,他絕對在都魯烏呼爾山附近!」
「徒單克寧聽令,率十名熟悉道路的勇士居前探路,獵戶團御左,高昌勇士防右,乃蠻將領斷後,本將帶中軍居中……」策馬躍出,耶律迪烈扭頭回望,「十人貼身保護仙師,全軍迂迴繞道,以最高速度趕赴主峰西北,出發!」
夜黑黑,人心如焚,奔行的勇士團默不作聲。緊隨副將身後,眾將士使出全力,趕路的金國兵將中,一張暗自竊喜的黑面孔無人關注,當然也看不分明。飛馬跟上,不知姓名的百戶長暗自沉思,瞪得溜圓的雙眼不停眨巴,偶爾窺探左右,以防他人察覺異常。仇人一去不回,搞不好已蹬腿歸西,若真如此,倒也了卻畢生夙願。一絲惆悵,幾許歎息,隨騰起的沙塵紛飛。
隨著天色大亮,太陽升上頭頂,兩支人數相差一倍的騎兵同向而行,一個繞道,一個直插,期間相安無事。所選道路雖不同,但殊途同歸,急行軍的大批人馬不約而同奔向主峰西北。出擊的乃蠻大軍奔忙一陣後,發現並無蒙古人,一個個怨氣沖天。
相繼返回山谷,警覺的先鋒官徑直撲向入口右側的樹林,下馬查看蹄印,辨認還溫熱的馬糞,皺眉思索。防禦使大人不會無的放矢,附近肯定出現敵兵,估計人數不多,功勞可不能讓「風雷營」獨享?既然已殺出,總得有所收穫。招招手,示意親兵過來,「你,趕緊去通知主帥,』風雷營『趕往主峰以西,他們的嗅覺非常靈敏,那個方向絕對出現敵蹤。我們不能白跑一趟,派人去山頂查看,問清究竟咋回事。另留下一部分人馬,以防蒙古人真的殺奔而至……」
瞇眼看看太陽,狡黠的先鋒官揮手下令,「五百人隨本將奔西,不用出動偵探騎兵,只需跟上』風雷營『,吃不到骨頭,喝點殘羹也不錯,你……」指指另一名親兵,「隨時將最新戰報回傳,恐怕需要出動大軍圍剿敵兵,出發!」
相繼奔向主峰西北山腳,三支騎兵均使出最高速度,佔據先發優勢,且超近路,「風雷營」第一個趕到。遠處飄出廝殺聲,駐守山腳的營帳周圍喧鬧無比,高矮胖瘦的不同身影狼奔豕突,湧出的乃蠻兵將團團圍上,試圖生擒狹路相逢的仨人。刀,左砍右劈,血,上飆下滴,掄開鈍刀,殺得興起的周文龍抽空回望身後。一個照面幹掉兩名對手,方高聲報警,「追兵迫臨,快,搶戰馬,迅速撤離!」
十幾人而已,眨眼被斬殺大半,剩下的兵士避之不及,一個個頭也不回竄入荒野。收鈍刀,換弓箭,三人同時怒射。搶戰馬,搭涼棚,瞇眼觀察的男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不明獵戶足有兩百多,且陣勢嚴整,在疾奔中也不曾分散,儼然訓練有素。兩員大將同樣開始緊張,兀曷赤定睛細看一會,「駙馬爺,來者不善,走為上策!」
阿古不花刺倒膽大心細,反覆辨認,口吻間透出一絲不安,「末將認識這幫人……」指指快進入射程的高大獵戶,「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防禦使禿忽罕離,兼『風雷營』主將,我們趕緊閃!」
「幹掉他!」瞄準放緩速度的高大獵戶,周文龍沉住氣,「擒賊先擒王,我射人,你倆射馬,阻滯其攻勢,也給這幫人一個警告!」
止步在兩百步以外,狡猾的防禦使暗自揮手,「兵分三路,包圍這三人,上!」
三支呈品字形的利箭飛出,直奔鎖定的同一目標,上射人,左右射馬,分工異常明確。太陽西斜,燦爛的陽光炫花對手雙眼,等察覺危險迫臨,留下的閃躲時間已不多。間不容髮中,高大獵戶迅速左移,盡量避開直撲面門的箭頭,同時逃離馬背。驚叫聲聲,縷縷血花綻放,揚蹄的胯下戰馬發出悲鳴。左眼憑空多出一支箭桿,下腹被勢大力沉的箭頭洞穿,箭桿深深沒入體內。胡亂奔跑一陣,最終轟然倒下,後方兵將紛紛閃躲。
「大人,您……您受傷了……」驚得面無血色,小頭領揚揚手,「還擊,這幫混蛋,居然射傷大人,不得放走一個,殺!」
狼狽站起,耳畔傳來陣陣劇痛,高大獵戶不理不顧,飛身躍上備用戰馬,咬牙切齒下令,「追擊,務必將這三人生擒活捉!」等緩過神,下意識摸摸右耳,「啊……」痛得一哆嗦,人怒氣衝天,「媽的,我的耳朵,啊……」順風耳只剩下小半,其餘的被利箭射飛,不知所蹤。直指斷後的年輕男子,聲嘶力竭的嗥叫飄出,令人心頭一緊,「生擒最後面的那個混蛋,老子要割掉他的雙耳,斬斷四肢,讓其百倍償還——」
保持最高速度奔向西北,鎮定的周文龍將進入射程的敵兵一一射翻,兩員大將當仁不讓,奔逃中使出兩百步穿楊的絕技,一枝箭飛出,必有人馬倒下。被激怒的「風雷營」將士火速追趕,一個個渾似發癲的惡狼,居前的小頭目異常謹慎,「別靠太近,這仨人箭術奇準無比,而且力度驚人,先迂迴堵截,再用亂箭將其戰馬擊斃,活捉他們!」
抄近路狂追,疲憊的勇士團前鋒將戰情迅速回報,耶律迪烈果斷下令,「我們不奔山腳,直接包抄這支不明獵戶,換馬追!」
「估計是駙馬爺和小民的兩個徒弟,快去營救……」儒者隱隱不安,「聽蹄聲,埋伏的乃蠻兵似乎全軍出動,切勿被其包圍!」
「顧不了那麼多,救人為大,這幫獵戶極有可能為您所說的』風雷營『將士,大家做好血戰準備……」在奔行中快速換騎,揪心的耶律迪烈奮力催馬,「勇士們,真正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請拿出捨我其誰的沖天霸氣,無論敵兵有多少,我們照樣將其殲滅,殺呀!」
個個爭先,人人奮進,斜刺裡殺出的勇士團將偽裝的獵戶群攔腰截斷。徒單克寧帶二十人撲向前方追兵,耶律迪烈領兵與被截下的獵戶展開血與火的搏殺,荒野中瀰漫著一股嗆人的土腥和血腥味,沙塵平地而起,來回追逐的人馬將戰場攪成一團亂麻。
一個虎賁,一個風雷,實力懸殊並不大,但倚仗兵器優勢和指揮若定,勇士團漸漸佔據上風。被劇痛強烈刺激,暴怒的防禦使失去理智,命令一個接一個,「呼叫援兵,包圍這支冒出的敵騎,一定要生擒那名年輕男子。迂迴包抄,不,繼續追擊,也不行,先擊潰這支勁敵……」
來回奔跑,無所適從的「風雷營」將士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小頭目暗自抱怨,「防禦使大人怎麼了?一會讓我們追擊,一會又要我們包抄後方敵兵,簡直大亂方寸嘛……」
「估計耳朵受傷,氣糊塗了……」一旁的軍士撇撇嘴,「得,終於碰上勁敵,看樣子還得呼叫援兵,您可真有遠見。我們不如率兵奔北,先截住其退路,大軍自會圍追堵截,您先追擊,我回頭將軍情稟明,這幫敵兵跑不了!」
「趕緊報信,讓大軍分兵出擊,一路殺出山谷出口,再分兩隊,一隊奔西迂迴堵截,一隊出北橫向截擊。另一路配合我們包抄敵兵後路,這幫混蛋插翅難飛……」回望一眼,小頭目率先奔向西北,「全體兵將出擊,務必堵住其北竄退路,只等大軍完成合圍,所有蒙古人只能乖乖束手待斃!」
鏖戰一場,勇士團雖一無所傷,但備用戰馬幾乎損失殆盡。人數相當的「風雷營」略有傷亡,在恢復理智的防禦使指揮下,脫離接觸,繞到後方,窮追不捨。設於主峰以南山嶺上的瞭望哨察覺西北方向異常,火速報警。山谷入口待命的乃蠻兵迅速進入戰鬥狀態,一分為二,一部繞過樹林,飛速撲向廝殺的戰場。另一部徑直穿過山谷,直撲西方主道,辨認一番,再次分兵。奔西堵截,撲北截擊,眾乃蠻兵將火急火燎撲向預定目的地。
看著追兵奔往北側,男子本能停步,兩人同時勒馬,「駙馬爺,這幫獵戶難道想將我們合圍?」
「想法不錯,但終究水花鏡月一場……」瞪眼細看,男子喜笑顏開,「瞧,徒單克寧,我們的人馬趕到咯!」
大軍很快在飛奔中會合,卻來不及寒暄,身後的追兵似乎越來越多。擺出迎敵陣勢,斷後的耶律迪烈處變不驚,男子逆流而行,正副將領轉眼同向狂奔,一路高聲交流,「將軍,我們的處境不容樂觀,敵兵已傾巢出動,似乎要將勇士團圍而殲之……」神色變得憂鬱,千戶長加快奔行速度,「眼下必須盡快想出應對策略,否則大事不妙!」
抄底的追兵迅速會師,一個個精神大振,叫囂四起,「兄弟們,蒙古人跑不掉了,他們已被我大軍合圍,這次絕不能讓其脫逃,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