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慵懶,驕陽襲人,沙棗花開,芬芳滿懷。枝繁葉茂的棗樹下,拚力顛動手舞足蹈的公主,繞樹遊走的周文龍汗流浹背。清怡的幽香,飛舞的花瓣,火辣的陽光,賣力奔跑的溫柔情郎,歡呼雀躍的可愛公主,溫馨的場景讓一旁觀望的侍女團眼饞耳熱。看著沉浸在郎情妾意中的主帥和公主,趕來催促的侍衛長也沒吭氣,站在不遠處靜靜欣賞。
駙馬爺其實跟公主一個樣,童心未泯,但只要一上戰場,則變為鐵血戰神。對敵人毫不手軟,於女人百般寵愛,如此彪悍男兒,又這般鐵骨柔情,難怪能把依婷公主哄得神魂顛倒?注視繞圈疾奔的主帥,幾欲開口,但最終放棄。駙馬爺也沒辦法,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女人都擺不平,談何橫掃乃蠻兵?咯咯咯的笑聲充斥耳畔,花兒一樣飄飛的身影讓侍衛長眼花繚亂,目光跟著主帥走,時間不長已頭暈目眩,人暗自苦笑。
哄女人比上陣搏殺更難,既需要智慧,也離不開蠻力,體力和腦力並用,做男人可真不容易?回頭瞅瞅,侍衛長無奈開腔,「駙馬爺,駙馬爺,哲別千戶長催您過去,所有將領均已趕到,只差您一個……」
澄清謎團,亦都戶一掃鬱悶心情,沿長廊踱步緩行。被笑聲和嬉鬧的身影吸引,下台階,笑意盈盈呵斥,「婷兒,還不下來?看把周將軍累的?也不會心疼自己的情郎?都要馬上嫁出去的人,哪能如此?」
確實累得夠嗆,臉紅脖子粗,呼哧呼哧大口喘氣,周文龍連話也說不完整,「父王……兒……兒臣……沒……沒事……只要公主……高興……兒臣不怕……累……」頭暈眼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旁伺候的古麗尕娜及時出手,準確抓住情郎胳膊,順勢揩油,輕捏一把腰部。穩住腳,趕緊放下背後的嬌娘,「婷……婷兒……我還有重大軍務,耽擱不得?」
「文龍,你先去,父王幫你擺平……」哈哈一樂,高昌王擠擠眼,「婷兒,剛才還哭得差點淹沒廳堂,怎麼轉眼笑得紛墜棗花?一哭一笑,整座府衙都快被你震塌,趕父王走嗎?」
「父王——」嬌蠻少女同樣熱汗水流,紅撲撲的小臉蛋綻放出誘人的粉嫩色,幾乎掐得出水。低頭整理凌亂的衣衫,撅嘴扭扭捏捏,「誰讓周郎就會哄兒臣?背地裡做蒙古駙馬,兒臣不幹嘛……」跺腳扭腰,蠻勁又被激發,看著嚇變臉的情郎,「別走,本宮跟你沒完……」
暗暗擺手,示意趕緊溜,亦都戶伸出雙手,攔住拔腳欲追的嬌嬌女,「婷兒,周將軍要去參加重大軍事會議,別再胡鬧。父王已瞭解過詳情,乖,隨父王回廳堂,你馬上會知道前因後果。」
「哼,暫且先饒過你,一會乖乖來見本宮……」不敢違逆旨意,跺腳發橫的公主直哼哼,「就會哄人,口是心非的騙子,看本宮回頭如何收拾?哼!」
父王仗義出手,膽寒的年輕主帥溜得比兔子還要快,眨眼已消失在長廊中。火速追趕,侍衛長扯起嗓子吆喝,「駙……駙馬爺……等等……末將……」
一口氣衝入房間,男子勉強緩過氣,看著齊齊投過來的驚詫目光,靦腆一笑,「我跟侍衛長比試腳力,看誰先到,輸者不准進晚餐……嘿嘿……」信口胡謅,極力掩飾窘態,沖連連搖頭的主將拱拱手,「請千戶長下令,末將洗耳恭聽!」
「坐!」指指左側下方刻意留出的座椅,哲別微微吃驚,「怎麼受傷了?敵兵異常凶悍嗎?」早獲知詳細軍情,一臉緊張,「貴兄長傷勢如何?聽說敵兵已被當場處斬?這幫潰兵也真囂張,屢次騷擾我後方,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開完會後,出動大軍將其一網打盡,以永絕後患。」
「回千戶長,一切並無大礙,請盡可安心!」恭敬回話,男子避實就虛,暗暗擦汗。
「都坐下!」清清嗓子,哲別環視一圈,蠟黃的臉色變得紅潤少許,「咳咳……在座的勇士均為我大蒙古國的悍將,此次召集各位前來,共商征西事宜……」一涉及具體戰況,深陷的眼睛頓時發光,「本將身體不適,目前也急需穩定拉長的戰線,肅清後方殘兵,偵探前方敵情。在渾八升度過炎熱的天氣,待秋風乍起,一舉踏平喀什噶爾,請諸位將領各抒己見!」
「末將先來!」霍然而起,曷思麥裡聲如洪鐘,「以末將拙見,目前不應逗留,挾勇疾進方為上策。乃蠻人主力非死即潰,一路進抵喀什噶爾不會遇到強烈抵抗,只要能順利擒獲屈出律小兒,一切不足為慮。」
「不妥!」一名膀大腰圓的魁梧大將旋即起身,連連搖頭,「此舉無異於兒戲,進攻喀什噶爾只有三條路,一,西進,據末將估計,乃蠻人一定會在這個方向集中重兵,與我決一死戰。二,走沙漠,此路更為凶險,沒有充足的給養和提前探明道路,不等敵兵出擊,我們會被沙漠直接幹掉。三,奔南,這條路倒輕鬆一些,緊貼沙漠邊緣迂迴奔襲,但同樣有不可預料的因素存在……」
環視一圈被精闢分析吸引的眾多目光,大將得意一笑,「吐蕃人不會輕易讓出通道,一旦翻臉,勢必驚動駐守喀什噶爾的大軍。如此一來,突襲行動只能改為強攻,兩面受敵,後果不言而喻……」舔舔嘴唇,「何況,主將也行動不便,各自為戰之下,就我們這點兵力?」搖搖頭,「末將建議,一切遵照千戶長所言,分兵三路偵探。人數求精不求多,一兩百人足矣,偽裝成難民或商隊,摸清具體敵情。尤其吐蕃人那邊,爭取獲得他們的支持,不知各位覺得如何?」
聽完通事的翻譯,男子昂然站起,「我來補充幾點……」沖魁梧將領微微鞠躬,語氣恭敬,「百戶長一語中的,文龍欽佩不已,一點拙見,信口胡言,各位別見笑……」炯炯有神的目光掃視一圈,「西方由末將負責偵探,只因這個方向極有可能刀兵相見,我手下有一幫驍勇善戰的敢死隊,即便暴露身份,也可全身而退。正南,需指派能言善道的謀士,遊說吐蕃人,勸說他們讓出通道,當然許以小恩小惠。至於沙漠,一定要派出熟悉此地的百姓,如果靠我們,只怕有去無回?」
一個提出戰略方針,一個指明戰術策略,兩下珠聯璧合,紛紛點頭,一幫將領七嘴八舌應和,「將軍和百戶長堪稱絕配,如此一來,西遼指日可下……」
相視一樂,兩人擠擠眼,同時豎起大拇指。早打過交道,英雄惜英雄,不約而同輕笑。眾人商談起肅清後方殘敵的事,哲別也不吭聲,看著用眼神交流的兩員愛將,臉上泛光,人笑容滿面。男子悄然坐下,低頭琢磨火燒眉毛的後院之事。意見被全盤否決,曷思麥裡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屁股坐下直喘粗氣。
嘈雜的討論聲最後被一聲呵斥淹沒,哲別擺擺手,「都停下!高昌主將,你負責探出沙漠方向的通道,周將軍執掌西方的偵探事宜,曷思麥裡率兵肅清後方殘敵。朵兒伯台帶上全部謀士面見吐蕃國王,告訴他,如果肯讓出通道,我大蒙古國賜予他一項特權。以後的西方貿易大門向吐蕃國全部敞開,至於關稅按我們制定的最低標準收取……」微微一笑,「全軍休整二十天,爾後分兵出擊,其餘兵將奔赴各地,宣揚我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歡迎各路勇士投軍,我們一視同仁!」
「遵命!」眾將領同時起立,一個個喜上眉梢。終於能喘息一段時間,寫寫家書,放鬆緊繃的神經,好好欣賞一下西域風景。逐次退出大房間,笑聲一陣高過一陣,氣鼓鼓的曷思麥裡找到男子和朵兒伯台,「周將軍,我們一邊說話!」通事在一旁低聲翻譯,四人悄步奔向庭院旁的空地。
一臉微笑,火急火燎的男子按捺住焦慮,「百戶長,是不是酒癮發作?想拉我去喝酒?」
朵兒伯台百戶長大笑,「急啥?看這模樣,整個夏天都會在渾八升度過,有的是機會。」
伸出手掌,曷思麥裡輕聲提醒,「我們曾約定,無論誰抓住屈出律,功勞三分,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年輕主帥神速出掌,「駟馬難追——」朵兒伯台同時出手,三掌撞擊,聲響震耳,一旁的通事低頭暗笑。三人邊走邊聊,通事作同聲翻譯,爽朗的笑聲撩動沙棗花兒。一片一片又一片,六片七片**片,閃轉騰挪舞婆娑,飄落塵埃皆不現,為何?被起起落落的靴子帶走。長廊無語,棗樹輕歎,一陣陣沁人肺腑的芳香飄向四面八方。
轉廊閣,過庭院,男子飛步奔向大廳。是禍躲不過,福來不嫌多,大不了揪耳,反正早已習慣,說不定久經考驗的耳朵還能立下汗馬功勞,拉得如同馬耳,遠距離偷聽或許也不錯?咧嘴自娛自樂,「話說一將軍,原本一大耳,碰上一公主,來回一拉扯,喲,渾然一順風?提槍一甩耳,敵兵一膽寒,難免一嘀咕,軍機一暴露,慘,這不一人情?」
「哎喲——」身後蹲下一人,渾身顫抖,小辮子隨風飛舞。男子本能回頭,不由一樂,「鬼鬼祟祟跟在本帥後面,想偷襲嗎?還不起來回話?」
「駙……駙馬爺……奴婢笑……笑噴了……」摀住小腹,努伊兒花容失色,「肚子疼……奴婢的肚子好疼……」
窺探前後左右,放心的男子果斷出手,一把摟起,狠親一口,「唔……看把你樂的?」
「小心讓公主看見?」嚇得不輕,玲瓏侍女渾身無力,喘個不停,「奴……奴婢奉命去……去膳房查看……恰巧碰上……碰上……」
不敢造次,放下女人,年輕主帥擺擺頭,「有這麼好笑嗎?想聽以後天天說給你聽,讓你樂得打滾,嘿嘿——」
吐吐舌頭,捂嘴悶樂,嬌羞的努伊兒一臉期待,沖大廳努努嘴,暗示趕緊走。一前一後,兩人直奔飄出哭笑聲的廳堂,大步而入,男子不改本色,也不看又哭又笑的公主,一頭跪下,「兒臣參拜父王!」
「文龍,起來,這裡也不是高昌皇廷,沒那麼多禮數……」止住勸慰嬌嬌女的話語,亦都戶離座拉起惶恐的女婿,「本王幫你洗清嫌疑,婷兒也已想通,明早本王就起程直赴蒙古,求見父汗,為你們請婚……」輕輕招手,「過來,婷兒,給周將軍道歉。以後別胡鬧,凡事需先弄清楚真相,父汗的旨意豈可違抗?嫁入蒙古後,不得如此,否則父王……父王不會幫你說話,嗯?」
淚中含笑,刁蠻少女軟軟款款走近,正欲彎腰。惶恐的周文龍火速伸手,牽過小手,「婷兒,不必這樣,如果還不解氣,來,當著父王的面狠狠揪……」引導小手貼上耳門,話語斬釘截鐵,「文龍要是眨一下眼,皺一下眉,聳一下鼻,顫一下手,抖一下腳,就不是男人!」
合身撲上,喜極而泣的公主無語凝咽,一雙汪汪淚眼裡透出萬縷嬌羞,肩膀抽動,也不知在痛哭還是在大笑?耳畔飄出壓抑的吭吭哧哧聲,軟玉入懷,受寵若驚的周文龍手足無措,「父王……這……這……兒臣……」
「帶婷兒回閨房,多陪她一會,明早本王返回高昌,婷兒也隨行……」苦笑一會,亦都戶眨眨眼,「這般如膠似漆,遲早惹禍,即便成婚,也得等到西遼臣服。本王早詢問過努伊兒,你們呀,一對糊塗蛋……」又好氣又好笑,不住擺頭,「幸好及時趕到,萬一惹出大禍,如何得了?也怪父王,回高昌後一定嚴加**。文龍,你身為將軍,理應明白輕重,千萬別做傻事?那樣會害了你和婷兒?」
「謹遵父王諭令,兒臣明白!」輕拍幽幽啜泣的人兒,年輕主帥倍感惆悵。
「去吧……」擺擺手,憐愛的目光在小兩口之間打轉,亦都戶歎口氣,「如此年少,卿卿我我的機會長著呢,何必感傷?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