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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策馬西征 060.山雨滿城樓 文 / 周於仲謀

    大殿內,酒酣耳熱,觥籌交錯之聲蓋過喧鬧的街市,「為駙馬爺和依婷蓋赤公主乾一杯!」王鼎千戶長大刺刺舉杯,「承蒙國王和王后賞賜,臣還未曾謝恩,今天借花獻佛,代全體將士感謝國王,叩謝王后。臣帶兵超過十年,從未見過像周將軍這樣的統兵天才,進退有據,賞罰分明,體恤兵將,敢隻身拒敵,尤其口才讓人歎服……」

    不忘誇耀公主,「臣雖沒見過公主,但一路上周將軍反反覆覆念叨,說公主英姿颯爽,文武兼備,也柔婉嬌美,睡夢中也時常喊出公主的小名。今日一見,果真如仙女下凡,一個閬苑奇葩,一個美玉無暇,此乃天作之合,讓我們共同舉杯祝賀,干!」

    「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男子不由得暗暗驚歎。一番話兼顧了所有人,連撒謊也無懈可擊,佩服,生薑果真還是老的辣。貼近大將耳畔,「王鼎,你也不賴,話說得滴水不漏。下次再有出使任務,由你去擺平……」瞅瞅大殿上樂不可支的小雌虎,降低嗓音,「今晚務必把我撈出去,理由隨便,再耽擱一夜,明天怕見不到我了?」

    「怎麼回事,公主又在刁難?」王鼎興趣大增,「不擺平了嗎?還怕?」擠眉弄眼,語氣不無戲謔,「將軍,難道連個女人也搞不定?好好伺候公主,讓她渾身舒坦,不就天下太平?」

    「回頭……回頭再請教……」看看射過來的寒霜,男子一哆嗦,「先救救我,呆在皇宮裡只有被揪耳朵的命,也不清楚到底那個沒有?反正公主不依不饒,我慘了……」聲音微弱,「還不止一個,我真怕出事,萬一惹出禍端……」

    「行,一會看我的,將軍不必吭聲……」大風大浪中走過,千戶長輕笑,「臣回頭替將軍解惑,留在皇宮中確實不妥。沒有任何根基,最好遠離君王,伴君如伴虎絕對不假。君王的心思捉摸不定,翻臉只在眨眼之間,將軍以後一定謹記!」

    「謝千戶長!」有了主心骨,人底氣漸漲,偶爾回應頻頻拋來的媚眼,埋頭安靜喝酒。五名使臣也巴不得早日返回,不斷用眼神徵詢主將的意見。暗暗點頭,努努嘴,膽寒的男子示意幫手開腔。

    「國王,王后,此行危機重重,全憑周將軍一手撐天,方化險為夷。臣以為不能再耽擱,今晚務必連夜啟程,大汗肯定焦慮不安。軍情十萬火急,一旦貽誤戰機,怕誰也擔待不起?」抬出終結者,千戶長行個鞠躬禮,「請國王和王后恩准臣等辭行?」

    「千戶長所言甚是,本王也早有此意……」撇撇一臉失望的愛女,輕輕搖頭,亦都戶舉起金盃,「喝罷此杯,本王會下令御林軍護送特使團上路,來,為所有勇士乾杯!」

    辭別盛情款待的亦都戶和王后,沖隱隱含淚的公主眨巴眼睛,撅撅嘴,以示關愛。如釋重負的男子隨特使團返回驛館,收拾兵器,查看傷勢。一切無恙,人群浩浩蕩蕩奔出長街,難免惆悵,失魂落魄的周文龍頻頻回望。

    「駙馬爺,等等——」一聲嬌喝從塵灰中冒出,兩名花骨朵一般的少女拚命追趕,「公主還有話要交代——」

    眾大將一陣哄笑,「將軍,小心耳朵,末將先行!」丟下犯傻的主將,揚長而去。

    「婷兒,就不用送了……」飛馬奔近,縱身躍下,慇勤的男子伸出手,「公主不必下馬,天氣寒冷,回去吧……」瞅瞅同樣悲悲切切的侍女,一陣大笑,「我會馬上趕回,請公主伺候好小辮子,否則,哼哼!」

    「辮子?你要它幹啥?」情郎的話語太貼心,少女轉憂為喜,「本宮會日夜守候,守候你這個冤家!」

    「我要親手揪一揪小辮子,記住,這頭小辮子歸我周文龍所有,以後誰也不得擅自做主,我會日日夜夜揪它……」沖玲瓏侍女擠擠眼,「你也給我小心一點,如果發現少去一根頭髮,我把你頭上的小辮子也揪光……」曖昧的眼神斜睨吃吃發笑的人兒,「給我好好伺候公主!」

    「來!把耳朵伸過來……」醒悟的少女大笑,「本宮先揪你!」

    飛上馬背,男子轉頭狂奔,誇張的呼救響徹長街,「救命呀,有人要揪駙馬爺的耳朵,誰來幫一幫?我出黃金萬兩,特別聲明,公主會加倍賞賜……」

    兩名少女笑得幾乎跌下馬,看著遠去的情郎背影,鬱悶的心情早拋到九霄雲外。折回皇宮,一路嘻嘻哈哈,信馬由韁,公主癡癡入神,「伊兒,駙馬爺是不是特討人喜歡?一點也看不出他在戰場上的霸氣?」

    「奴婢不敢妄言,但駙馬爺確實頂天立地,也……也非常溫柔,對公主一往情深……」謹慎回話,玲瓏侍女默默回想。擠眼、只有自己能聽懂的愛語加上曖昧的眼神,一切非常明瞭,自己在情郎的心中早擁有一席之地。糾結的小臉蛋瞬間陰轉多雲,嬌艷欲滴的花蕊正迎著寒風綻放,香氣四溢,靜等情郎回首眷顧。

    追上還在談笑自己的一幫大將,周文龍心情大好,「諸位,此行也算不虛,花刺子模國兵將的戰鬥力也不過爾爾,較之乃蠻兵只在伯仲之間。一旦蒙古大軍出擊,那名胖蘇丹恐怕只有逃亡的命……」恨得咬牙切齒,「居然虐待一國使臣,把我們當叫花子收拾。等踏平花刺子模,我一定要生擒那個死老太婆,狠狠羞辱一番,方解心頭之恨!」

    「喲,將軍,這次咋沒揪耳朵?」悍將徒單克寧小聲調侃,「昨晚想必非常舒坦,將軍,你得好好請我們吃一頓?」

    「哼,你小子也別得意,等我抓到花刺子模公主,你給我乖乖娶過去,讓你也嘗嘗西域女人的厲害……」放聲大笑,男子環視眾大將,「我們以後的據點就設在伊州大伊瑪木府邸,如果在戰鬥過程中擒獲敵方將領的妻女,妻子上交,女兒留下,給各位安個家,如何?」

    窺視隨行的御林軍,放低聲音,「據我估計,大汗不會讓我們參加南線戰事,大家要有心理準備,返回家鄉怕難上加難……」語氣悲愴,「以我對蒙古騎兵的瞭解,西遼會做第一個犧牲品,西夏也難逃覆滅命運,金國和我南宋應該撐的時間長一點,但最後也會被蒙古人吞滅。原因很簡單,蒙古人的戰鬥力太強悍,而且鐵木真的子孫也人才輩出,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看一眼不聲不響的眾人,「我正在想辦法結交鐵木真的四名皇子,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謀得生存空間,至於對象,我會靜觀其變。從鐵木真封我做征西將軍卻不給兵權判斷,他已經起疑心,我以後更需謹慎從事。你們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在戰鬥中尋找脫身的機會,沒有絕對的把握,斷不可擅動。一旦反叛,沒有足夠的實力,馬上會被蒙古騎兵淹沒,發展自己的力量最關鍵,明白嗎?」

    推心置腹的一番話折服兩名千戶長,拱拱手,「將軍深謀遠慮,我等自歎弗如,以後我們得更加小心。」

    「核心力量不求多,但務必精悍,一個至少頂普通軍士二十個,這是我設定的入選標準。你們兩個加上耶律迪烈,只要一人能帶出一千名這樣的勇士,我會率領三千鐵騎闖出屬於我們自己的新天地……」確定宏偉目標,男子非常興奮,「在沒達到此目標前,我們要韜光隱晦。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發展絕對忠誠的人選,盡量不用蒙古人,我不相信他們。」

    大計已定,一行人恢復往日輕鬆模樣,日夜兼程,三天後趕到伊州。短暫休憩一夜,抽空看望養傷的將士,去伊瑪木府邸探視眾少女,順便將家當托付,奔忙的男子如陀螺一般。看過月兒和翟姜,一切的關愛只能埋在心底,也無暇打住,辭別極力挽留的伊瑪木大人,在兩名紅顏的殷殷期盼中又踏上征途。

    百戶長曷思麥裡照例親率三百精銳騎兵護送,一路疾行,六人特使團五天後到達大翰耳朵。護送的騎兵先行返回,周文龍帶五名使臣直奔金悵。怯薛軍上上下下早知曉年輕男子的顯赫身份以及和頭領的親密關係,搜身也省去,一個個客客氣氣,「周將軍,請,大汗正在悵內等候——」

    拔腳欲行,魁梧頭領飛奔而至,一把抱起,拚命搖晃,「文龍弟,想死為兄了,這幾日一直做噩夢,生怕再也見不到我的兄弟,能看到你安然無恙出現,為兄真……真……」堂堂的蒙古大漢也言辭哽咽,「真為我兄弟自豪……」看看強忍痛楚的小弟,趕緊鬆手,不好意思輕笑,「是不是受傷?為兄瞧瞧?」

    「此行雖凶險無比,但有兄長的牽掛,我周文龍不敢死,所以才爬回來拜見兄長……」作勢跪下,男子被真切的關心感動,「請受小弟一拜!」

    「別,為兄承受不起,走——」拽上男子,頭領大步奔向金悵。

    男子先進入,頓時嚇一大跳。悵內除去威嚴大汗、美髯儒者、神箭哲別,還有好幾名不認識的將領。其中一名蓄山羊八字鬍、濃眉大眼鷹鼻的中年大漢分外打眼,帶翎扁頭盔下,一雙犀利的眼神盯得人直發毛。

    一頭跪下,高聲上奏,「主使巴合刺身故,臣也沒能帶回海兒汗,請大汗降罪!」

    不動聲色,鐵木真揮揮手,「賜坐,慢慢說!」

    看看周圍迫切的目光,屁股都不敢落下,男子大聲作答,「花刺子模蘇丹不看大汗的親筆書信,一把扯碎,將主使巴合刺斬首,強行剃去臣和兩名副使的鬍鬚,把特使團押解出境。來回的路上當臣等是犯人,最後還派出偽裝成乃蠻兵的精銳騎兵企圖消滅特使團。臣忍無可忍,設下埋伏,一舉殲滅花刺子模騎兵一百多人,我方有傷無亡。在穿越鐵門關的遭遇戰中,死4人,重傷6名高昌侍衛。」

    金悵內一片沉默,急促的呼吸漸漸加重,火山即將爆發。所有的目光齊齊看向一臉悲傷的草原雄獅,現場靜默一團。

    「大汗,五名使臣還在悵外候命?」男子小心翼翼開口,生恐捅翻火爐。

    抬抬手,鐵木真示意宣人。「宣特使團入悵!」頭領暴雷般宣旨,五名使臣惶惶進入,壓根不敢抬頭,跪下的兩名主使不停叩頭,「大汗,花刺子模蘇丹太囂張,主使死得真慘,臣等回天無力。若非周將軍能言善辯,臣等早化為他鄉冤鬼,沒能帶回海兒汗,請大汗降罪!」

    憤怒終於被引爆,中年大漢霍然而起,「父汗,此事已別無它途,唯有血洗花刺子模,為我大蒙古國冤死的使臣和商隊報血海深仇!」

    極力壓抑的悲傷變成咆哮的沖天一怒,臉色由青轉紅,最後被黑色籠罩,暴怒的鐵木真果斷下令,「哲別聽令,朕命你帶兩萬騎兵進攻喀什噶爾,務必將屈出律小兒斬首。速不台,術赤聽令,各領一萬騎兵消滅盤踞在垂河流域的蔑兒乞殘部。不蕩平西遼全境,不必報捷,全體將士連夜拔營,不得有誤!」

    「遵令,臣告退!」哲別和速不台退出金悵,其餘大將也緊隨告退。

    鐵木真揮揮手,示意充當祭品的使臣退下。叩拜請罪後五人離去,金悵內只剩下草原雄獅父子、儒者和緊張不安的周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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