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兵果真上當,一臉得意的徒單克寧揚揚虎天鉤,驟然下落。齊聲吶喊,轉過早張弓以待的勁弩,兵將同時射擊。一排箭平平飛出,迎擊的利箭漫天飆飛,圍成一大圈的戰馬均被韁繩團團連住,在穿梭的箭雨下躁動不安。
一名百戶長按照頭領指示,一箭射上最前居中的頭馬臀部。馬兒負痛,一躍而出,余馬被迫跟上,盲從的其他戰馬一窩蜂衝向遼兵。
近200匹戰馬同時狂奔,轟隆隆的巨響淹沒了所有的聲音,磅礡的氣勢讓人歎為觀止。地抖,馬嘶,箭飛,遼兵連連後退。整齊的陣勢被戰馬衝亂,大呼小叫帶慘嚎,最前面的騎兵一片混亂。
墮馬者不在少數,主將差點被氣暈,20餘眾都敢主動挑釁大軍,西遼的軍威何在?「快,射死中間那匹馬,沖——」
無暇顧及挑釁的烏合之眾,如林的箭雨先照顧飛奔的驚馬,牽一髮而動全身,倒霉的馬群做了替罪羊,不斷跌翻。嘶吼震天,躲避不及的騎兵一個個人仰馬翻,慘叫轉眼被蹄聲掩蓋,人吼馬驚,血飛塵起,亂糟糟的戰場被塵煙徹底籠罩。
效果不錯,得再添一把火,千戶長再次落鉤。又一排利箭飛入慌亂的人群,被激怒的主將舞動狼牙棒,「繞過馬群,殺——」醒過神的騎兵快速變換隊形,避開驚馬,分左右兩路一窩蜂殺出。
虎天鉤疾速上揚,射出一排箭雨,20餘騎掉頭飛奔。斷後的千戶長不慌不忙,憑借精準的箭術,逐一射殺追上的遼兵。套路如出一轍,逃亡的眾兵將繼續轉身發箭,盡量消耗敵兵的有生力量。陽光射上頭頂,戰場蹄聲隆隆,來回穿梭的箭雨發出啾啾啾的恐怖嘯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連人毛都沒碰上,已損兵折將不少,主將幾乎發狂,催馬急追,「殺——」
同樣發癲的遼兵遼將彷彿被胡蜂蟄過,一個個勢若瘋虎,喊殺聲蓋過馬蹄聲。落下的步兵只能豁出性命追趕主將,一個個跑得白沫直冒,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不絕入耳。追趕的騎兵在反擊下紛紛墜馬,陣型由起先的雙股並進變成散漫的一長排,倚仗人多勢眾,不顧傷亡,奮起狂追。
箭矢如雨而下,既要護馬,也得罩住週身要害,左支右絀的千戶長一不留神,被一支流矢射中大腿。滲出的鮮血染紅整條左腿,不聞不問,猶自苦戰不休。
頭領反覆叮囑,一定要將戲演得入木三分,不能讓遼兵產生絲毫懷疑。一面反擊,一面奔逃,暗暗瞄準大呼小叫的遼軍主將,徒單克寧氣貫雙臂,連珠箭同時擊發,分上中下三路直奔驕狂的敵將。
閃躲稍遲,避開上中兩路,但勢大力猛的下路一箭準確射中戰馬。人無恙,馬失蹄,主將猝然栽下。戰馬揚蹄,嘶吼陣陣,尾隨的騎兵紛紛躲避,唯恐踩到。眼疾手快,連續左右翻滾,勉強躲開鐵蹄,主將驚出一身冷汗。
「都閃開——」一名親兵縱身躍下,主動送上戰馬。
攻勢如潮,但速度有所減弱,逃竄的20餘騎趁機脫離接觸。收弓箭,悍將拔出虎天鉤,順手折斷箭桿,偷空回頭窺探。追趕的大軍在主將指揮下,恢復整齊的陣型,繼續狂追猛射。既不讓對方進入200步距離,也不離太遠,一行人且戰且退。
早先阻敵的戰場一片淒涼,人馬屍骸橫七豎八,噴湧的血水將路面變成恐怖的地獄。風兒蕭瑟,枯草含悲,縱有陽光融化冰意,也難掩瀰漫的殺氣。
追一陣,戰一陣,跑一陣,兵馬很快抵臨不遠處的山崗。擔任瞭望任務的萬戶長早退入高崗下的窪地,人馬伏下,男子小聲下令,「萬戶長,我會率先殺出,你帶兩個小組隨後突入敵陣,爭取一擊得手,徹底打垮這股騎兵!」
「是!」小口喘息,萬戶長暗暗探頭。
20餘騎呼嘯而過,右轉竄入樹林,看一眼狂追的遼兵,漫不經心的目光掃過山崗,彪悍的千戶長最後一個退入樹林。人禁語,馬無聲,呼嘯的風兒掩蓋了樹林中飄出的響動。埋伏的兵將支起耳朵,靜聽迫臨的馬蹄聲,男子悄悄探頭,一時大失所望。
追趕的遼兵居然停下,一名大將越眾而出,不停指手畫腳,背後的騎兵擺開箭頭形的三角陣勢,一個個東張西望。
完了,難道被察覺?一口氣沒接上,男子差點急暈,一旁的萬戶長按捺不住,壓低嗓音,「不如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可,繼續觀望!」男子朝後壓壓手掌,躁動的兵將被迫再次伏下。
「此地居高臨下,地勢凶險,謹防這股亂兵設下埋伏……」謹慎的主將喝止躍躍欲試的兵眾,「等步兵趕到,再攻不遲!」
日上三竿,暖意融融,風兒也變得溫柔,捲起大大小小的塵沙枯葉,將埋伏的兵馬一點點遮掩。先鋒官沒發話,兵將自然不會妄為,可馬兒熬不住,紛紛扭動,試圖站起。摩挲馬肚,換手抓撓,罩住馬眼,各種手段並施,總算沒鬧出大動靜。風刮向樹林,大部分的響動被掩蓋,樹林中飄出的響動也被誤解成逃竄的亂兵所為。
一個不追,一個不退,一明一暗的兩支騎兵在陽光下比拚起耐心。
觀望,等候,再觀望,再等候,狐疑的主將始終沒下達進攻命令。一個個跑得幾乎斷氣,七八百名步兵終於在日頭正烈時分趕到,迅速擺開陣勢。大將勇氣倍增,馬鞭直指山崗和樹林,「出動兩支十人騎兵,抵近偵察!」
20餘騎早一分為二,一路繼續誘敵,一路繞過馬群,迂迴到樹林另一側。勁弩被拉開,瞄準蠢蠢欲動的遼兵,靜下心等候。
遼兵太狡猾,男子也同步改變計劃,派出十戶長僕散忠勇,去樹林通知留守的兩人。借助窪地,十戶長悄悄溜入樹林,找到在趴樹丫上的通事,出示銀符,「百戶長有令,一旦遼兵開始大規模衝鋒,馬上扔出火把,驅趕戰馬衝入敵陣!」
兩隊人馬越眾殺出,分頭衝向山崗和樹林,早嚴陣以待的兩路軍士等敵兵進入射程,幾乎同時發射。基本以一對一,而且有恃無恐,單向的屠殺沒有任何懸念。還沒靠近山崗100步,十名騎兵被逐一點殺,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逃離。靠近樹林的兵士也被猛烈的箭雨射死一半,剩下的五個人飛速掉頭,逃回陣營。
百戶長沒下令出擊,一干兵將自然一動不動,山崗上一片寂靜,彷彿沒有任何生物存在。
早觀察清楚反擊的箭雨,依然是剛才那群20多人的亂兵,主將終於按捺不住,「全體聽令,殺!」被陽光曬得頭暈腦脹,一幫狂躁的步騎兵如開閘的洪水,以勢不可擋的氣魄殺出。吶喊一陣高過一陣,「快追,替死去的將士報仇雪恨,將他們趕盡殺絕……」
煎熬終有收穫,男子大喜過望,手微微抬起,靜等敵兵進入150步範圍,以確保第一批箭雨的準確度。「啪啪啪……」點燃的火把被連續扔入馬群,氣候乾燥,綁在馬尾巴上的雜草枯葉樹枝迅速燃燒。
「轟——」馬驚,樹倒,地塌,林動,兩匹一組的戰馬衝出樹林,尾巴上的火苗被風兒一吹,燃燒得更加更為劇烈。
熾烈的陽光下,風助火勢,馬尾巴被燒得劈啪作響,齊頭並進的火馬儼然一道壯觀的風景線。排列的隊形太密集,負痛的戰馬根本無法迅速轉向,只能向前猛衝。箭雨臨空,被射倒的火馬引發更大的慌亂,受驚的軍馬呈排山倒海之勢衝入敵陣。
馬兒歡騰,火光肆舞,遼兵慘不堪言,嚴密的陣勢一下子被沖得七零八落。
越過驚慌的騎兵,火馬長驅直入步兵陣營,火光飄飄,慘叫裊裊,遼兵陷入徹底混亂。瞄準慌亂的羊羔,山崗上飛出一陣急促的箭雨,陣型已亂,無需衝擊,興奮的男子提槍上馬,「全體兵將聽令,隨我衝!」一躍而下,白龍馬四蹄翻飛,如神助一般隨火馬撞入亂哄哄的敵營。
萬戶長幾乎同時拍馬躍出,將士火速上馬,隨先鋒官殺向遼兵。誘敵的20餘騎迅速融入追殺大軍,悍將徒單克寧一馬當先,浸泡在血水中的左腿把胯下座騎染成傳說中的汗血寶馬。血花飄飄,蹄聲滾滾,破釜沉舟的一群瘋子如天兵天將殺出。喊殺震天,穿梭的箭矢將天空霸佔,戰場陷入腥風血雨不能自拔。
千防萬防,左觀右望,一再謹慎,終不免被胡蜂蟄上。四面八方都響起喊殺聲,大驚失色的主將怒吼,「不要慌,保持陣型迎敵,殺!」先被火馬衝陣,還沒醒神,一群凶神惡煞又突兀殺出。人數處於劣勢,不清楚敵兵究竟有多少,嚇破膽的西遼騎兵喪失抵抗意志,少部分死戰,但大多數轉頭逃亡。
沸騰的戰場上,到處是東奔西突的人馬。亂糟糟的場面彷彿一鍋煮沸的稀粥,區別只在於一個以清水勾兌,而另一個用血水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