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羅漫山北麓東,嶙嶙傲立雲霄中,飛鳥蹤絕,人跡罕至。虛無縹緲的托木爾峰雲霧繚繞,身在其中飄飄若仙。若非熟知路徑,尋常人等,上得去也難以下來,折騰幾番,做仙人的幾率頗大。
巉巖凌空,平疇突起,萬仞摩天,層巒疊嶂,巍峨屹立的木扎爾特山口無花,只有寒。天微亮,寒風凜冽,雪水叮咚,蹄聲急,風聲碎,吆喝聲咽。夏特古道東口升起滾滾塵煙,如雲的鐵騎從天而降,呈一字長蛇陣魚貫穿過古道。兵精神,將神威,得得得的馬蹄聲頗為刺耳。軍士緘默不語,盯視腳下,謹慎而行。
「千戶長,我不明白您為什麼下令讓那批金兵脫離大軍?而且擔任先鋒?難道不怕他們逃跑嗎?」回鶻百戶長曷思麥裡一臉不服,「蒙古勇士比比皆是,隨便哪一個百戶隊都可以勝任,壓根不需要把頭功讓給那群膽小的俘虜?」
「借力打力,以他們的特殊身份迷惑西遼人,引遼軍出城,在平原地帶圍而殲之,無需攻堅……」淡淡解惑,千戶長淡淡一笑,「這批金兵中將官頗多,利用他們的戰鬥力拖住哈密力守軍,如能重創對方最好不過,萬一失手,遼兵也難以察覺我蒙古大軍的企圖……」
一臉淡然繼續解惑,「能跑到哪裡去?西遼和西夏人與這批金兵勢同水火,逃只有一死,斷無活命可能。除去力戰,別無選擇,我就是要他們撼動遼人城防,以便我大軍突破哈密力。」
恍然大悟,百戶長欽佩不已,「千戶長,您深謀遠慮,難怪所向披靡……」
「傳令兵——」主將高聲下令,「命令周文龍百戶長,天黑前必須攻下伊州,攻陷後不得停留,連夜趕往哈密力,抗令者,斬!」
一騎應聲越眾而出,沿夏特古道疾馳而去,轉眼消失在莽莽密密的胡楊林中。
擦去鉤上血跡,血人般的徒單克寧斜睨一眼奔跑的遼兵,「耶律牙百戶長,你抵前偵察,察覺異動用響箭告警。全體將士人不下馬,弓不離手,將剛才的戰場梳理一遍。所有倒斃的敵兵一律用戰馬踩踏,不得放過一人。消除隱患後補充箭支,將所有無主戰馬集中,殺掉受傷的馬匹,安心飽餐一頓。」
鐵血行動被迅速執行,嚥氣的敵兵倒無所謂,苟延殘喘的又遭受一番蹂躪,偶爾飄出的慘叫給微亮的天空平添一份驚色。收集箭支,宰掉兩匹斷腿的軍馬,去附近的胡楊林找來乾柴。篝火熊熊燃起,馬肉吱吱作響,一干乏累的兵士小口喝血,大口啖肉,相互調笑,一個個快活似神仙。
「千戶長,蒙古人的這種戰術果真厲害,簡直把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狼吞虎嚥,一名百戶長大發感慨,「還沒過足癮,人都沒了,殺得不痛快……」不住擺頭,「這幾天餓壞了,每餐只吃一小點,剛才差點沒力氣拚殺。」
「噯——」千戶長長歎一聲,吞下一大口香醇的馬肉,「你當蒙古人的勝利都是靠僥倖,這就是絕招……」迷惘的目光轉向冉冉升起的太陽,「這套戰術確實有效,但對騎兵的要求也頗高,不知道我們以後還能不能返回金國?若能逃生,我一定組織起同樣的鐵騎,將蒙古人殺一個片甲不留!」
「要不,我們溜?」百戶長小聲出主意,「馬上回去幹掉那個通事,脅迫南宋先鋒官殺向西夏,借道回國,如何?」
沉思一會,搖搖頭,「不妥,蒙古大軍隨後就到,西遼人不會善罷甘休,憑我們這一百多號人穿越西夏國土,即便先鋒官默認,估計也九死一生……」看看天色,「大家加快速度,西遼人也應該很快出城,一會相互檢查,不得留下任何隱患,我要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安然無恙。」
話音未了,尖利的嘯聲飄過天際,三支響箭扶搖直上。千戶長不慌不忙,「每人拿上一塊,上馬!」
踢翻篝火,驅趕馬匹正對狼煙滾滾的伊州方向,勉強吃個半飽的20餘騎繼續進餐,耐心等候羔羊的到來。擔任偵察的百戶長飛馬而至,早有兵士遞上準備好的馬血和烤肉。悍將徒單克寧揮揮手,「敵兵有多少?全部出城了嗎?」
「看不清,估計城裡的兵馬也不會太多,這批人不到一千,但並非全部是騎兵,步兵佔大半,騎兵不會超過剛才的那群羊羔……」槍扎地,平緩呼吸,擰開皮囊,一口血,一口肉,慢慢悠悠細嚼慢咽,百戶長努努嘴,「步兵會拖累全軍,估計還得一會才能趕到,我先喘口氣!」
「你回去報信,通知百戶長,計劃有變,讓他做好提前準備,迎戰這股步騎兵!」愜意的目光掃過一臉興奮的部將,「一會看我的虎天鉤,往下,大家同時放開馬匹並射擊,向上,則集體後撤,聽清楚了嗎?」
「清楚!」一個個滿面紅光,擦手的擦手,抹嘴的抹嘴,一會功夫不到,填飽肚皮的兵將進入臨戰狀態。
晨風陣陣,山崗沐浴在一片朝陽的光暈中,氣溫有所回暖。久候無音,男子慢慢站起,眺目遠望。天空呈現一絲嫩紅,影影綽綽中,沖天的塵煙裊裊升起。晨霧中,一騎絕塵飛奔而來,擔綱瞭望的萬戶長舉高宣花斧,發出安全的信號。活動酸麻的四肢,抬抬手,男子向後做一個起立的手勢,「起來活動一下,以免手腳凍僵。」
牽起臥倒的戰馬,兵將紛紛起立,哈氣的哈氣,搓手的搓手,讓僵硬的身體盡快恢復正常。一夜不眠不歇,而且腹內空空,飢寒交迫的將士直哆嗦。心疼的目光掃視一圈,男子小聲下令,「大家繞圈慢跑,快——」
耶律牙飛馬趕到,「周……百戶長,西遼人出動一千人左右的步騎兵,正殺氣騰騰直撲過來,請早做應對!」
「有重裝騎兵嗎?」登高眺望,男子隱隱不安。
「沒有,只有兩百人左右的輕騎兵,剩下的都是步兵……」百戶長也開始擔心,「往後退就是大片樹林,萬一被遼兵合圍,後果堪憂?」
皺眉沉思一會,「全體將士聽令,伏擊計劃不變,第一波箭雨發出後,我會單騎殺出。四名千戶長各率領所屬將士分列左右兩翼,兩名千戶長作為第一組隨我同時衝擊敵陣,第二組緊跟而上。敵動,全軍奮勇衝殺,敵若不動,則前隊橫過,後隊衝陣,敵仍不動,繞回的前隊繼續衝鋒,交替輪換衝擊,直至殺入敵陣……」
舔舔乾涸的嘴唇,沖樹林大喊,「亦不剌金,事情辦得如何?」
「已經綁好180匹,還有不到40匹……」樹林中飄出通事的聲音,「遼兵是否全部出城?」
男子正欲開口,耶律牙搶先回話,「大部應該已出城,估計很快趕到。」
「劉安,你帶領將士趕快去幫忙……」男子火急火燎,「耽擱不得,快——」
漢人千戶長揚揚手,20餘眾衝入樹林,220餘匹戰馬的尾巴上很快綁好樹枝枯葉,將士火速退出。按照首領指示,每兩匹馬的韁繩相互草草繫上,通事帶著嚮導和兩名軍士將馬匹趕到樹林邊。
「你倆出來……」指指探頭探腦張望的兩名軍士,男子高聲下令,「返回原位!」繼續下令,「亦不剌金,一會等所有將士殺入敵陣,你和嚮導同時點燃火把,扔入馬群,一定要保證嚮導的絕對安全。如果出事,定斬不饒!」
「是,請百戶長放心,我會和嚮導共存亡!」暗暗欽佩,通事抓緊時間綁紮火把。聽不懂樹林外的怒喝聲,嚮導只管埋頭工作。
「百戶長,讓我隨你殺入敵陣……」十戶長僕散忠勇主動請戰,「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撼動遼軍,讓我來陪你衝鋒陷陣!」
悍將,居然不畏生死?欣賞的目光看看其貌不揚的十戶長,摸摸銅面具,男子搖搖頭,「一個人更利索些,不用瞻前顧後,只管殺敵即可。你一會跟上萬戶長,他隨後闖陣,你負責掩護他!」
「我……」脫口的話語在頭領嚴厲的眼神下被強行嚥回肚,一張臉漲得通紅,低下頭,十戶長大口喘氣。偷窺戰神般的頭領,一股豪氣油然而生,握緊蒙古鈍刀,決然的目光直視坡下。
昂起頭,所有兵將一個個豪氣萬丈。先鋒官名不虛傳,居然單騎闖陣,作為他的手下當然血戰到底。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湊一雙,即便戰死異國,血灑他鄉,也值得!
遠方響起隆隆的馬蹄聲,塵煙沖天而起,吶喊隱約可聞。壓壓手掌,男子高聲下令,「全體伏下,包括戰馬,快——」充當翻譯的耶律迪烈聲音更大,「大家快伏下,遼兵頃刻間就會趕到!」
傾巢而出的遼兵緊趕慢趕,在太陽越過樹梢的時候終於抵臨一地屍體的戰場,趾高氣揚的主將看看正前方橫刀立馬的一幫烏合之眾,滿臉不屑,揮舞狼牙棒,「消滅這股亂兵,不可放過一人,殺——」